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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大厦三山僧侣建筑队建造,走廊的弧形穹顶,原先是罗马皇宫搞的防刺杀设计,它可以让走廊内的耳语与密谋,清晰地折射到屋内一个特定位置。司马燕容无意中斜躺的那张沙发椅,正是窃听的最佳位置。
这个秘密连建筑这宫殿的建筑师也不懂,他们只是搞到了一份图纸,照猫画虎而已。所以目前,别说高卉,连高翼本人也没有觉察到这点,却被司马燕容无意发现。
靴声囔囔,临到门口,那个声音吩咐道:“你们去处理政事吧,我进去就行了。”
几个声音参差不齐地响应道:“是!我等告辞。”
门开了,高翼那张笑脸出现在门口。
司马燕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两人相见的场景,有情不自禁地狂喜状,有深情脉脉地无语状,有大喜大悲的挣扎状,有……,然而,她从没想过,两人见面竟是这幅场景。
……该怎么形容这幅场景呐,嗯,应该是平静中的灿烂。
刚开始时,司马燕容心中说不尽的惶恐,等见到那幅微笑的脸,司马燕容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必担心,一切,都由眼前这个男人解决。
一霎时,她心中无比的轻松。她为此热泪盈眶。
动荡的中国,战乱造成的不安让无数家庭四分五裂,频繁发生的水灾、旱灾、蝗灾,疯狂的吞噬着每个人的生命与精神,女人们只有靠男人的相伴,怀着对美好近乎自欺欺人的想像来相互取暖,支撑并生存下去。
现在,她找到了一个灯火辉煌的城市,她感到这城市里有一盏灯是为她点亮,这就足够了。
什么委屈,抱怨,礼制的顾忌,……让它们统统见鬼去吧。经历了桎梏到解脱,她幸福着。因为一切有眼前这男人解决。
耳边,走廊外再度传来窃窃私语。
“好啊,这下好了。我汉国以‘汉’立国,两王妃里却无一个汉人,现在有了秋实宫,我汉统得以传继了。”
“嘘,禁声,王之家事,不得乱议。”
“黄相,这事咱得筹划一下……”
声音渐渐走远。司马燕容偷眼看看高翼,见对方毫无察觉,不禁回身看了看身后那张躺椅。
高翼站在那里,看着司马燕容珠泪两行,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时代,男女之间有太多的“授受不亲”,高翼不知该用什么礼节迎接这个哭泣的女子。
“咳咳,很抱歉,听说你来,我正与燕军对峙,一时脱不开身”,高翼干涩地说:“让你等久吧。”
“无妨”,司马燕容体谅地说:“郎君国事在身,岂能为一小女子耽误天下事。”
高翼稍一犹豫,一挥手仿佛要拂去什么,他快步走上前去,牵起司马燕容的手,柔声说话,语意却不容置疑:“今年腊祭,我们举行婚礼——不管朝廷的封赏来不来,我决定了。我们结婚。”
司马燕容平静的点点头,算作是回答,高翼脸上显露出开心的笑容。
为了在乱世中立足,他娶了宇文昭。为了获得一个好的生存环境,他娶了高卉。如今,他终于为自己取了一个女人。自立、坚强、善体人意的司马燕容。
这段感情没有掺杂任何功利成分,燕容是高翼接触到的最美丽的同族女性。兴奋之下,他牵着司马燕容的手,准备坐到那张躺椅上呢喃一番。
司马燕容见状连忙掩饰到:“郎君,请分坐。”
说完她抢先坐在那张躺椅上,指点躺椅前的那张椅子,请高翼坐下。
高翼轻轻一笑,自嘲道:“分坐,这好像是我家啊。”说罢,他还是遵从司马燕容的意志,讪讪的坐到那张椅子上。
“我还记得那天,我在青溪桥上见到你”,高翼悠然的回忆道:“你穿着一身华丽的瑞兽葡萄衫,手持一柄团扇,娉娉婷婷的向我走来。啊,阳光、绿草,美丽的衣衫,这一切仿佛都在昨日,伸手便可触摸。”
“那么……”司马燕容话才出口,又立刻刹住了话头。
她本想问,她最终被逼回三山是不是实现了高翼的本来愿望,但话刚一出口,她又觉得如此揣测高翼未免过于恶意。
高翼显然误会了她的问话,连忙解释说:“听说你来的消息,我也很想见你,但是燕军三十万军队回军和龙城,不解决这事儿,我怎敢抽身?
啊,对了,我刚才回府,还处理了一件公务。今年,第一批征讨倭国的将士登上倭岛,有数百人赶来投诚,为首者说:不久前,他为躲避中原战乱,怀揣蚕种渡海逃至日本。据称,其家族还精通织绸技术,懂得织做狩猎纹锦、莲花纹锦、鹿草纹锦等多种织法。
据说,这几种织作法在中原已经失传。由于这些人会说汉话,将士们按规定把他们送回了三山。
刚才在府门口,他们向我敬献蚕种,倒令我想起你穿的那件瑞兽葡萄衫,所以停留了片刻。”
高翼拉着司马燕容的手,正低声细语间,走廊外传来了一阵奔跑声。奔跑声至会客厅门外停下,旋即想起了敲门声。
司马燕容与高翼立刻分开,她赶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撩了撩头发,端坐在躺椅上。
高翼则踱回了自己的座位,临坐下前,他好奇的望了望那张躺椅,清了清嗓门高喊:“请进。”
司马燕容在那头扬起了眉,请进?高翼对手下说话还要加一个请字。殊不知,高翼这是出自推销员的下意识。
门开了,首先窜进门的是一头幼虎,比一只狗略大。司马燕容惊骇欲绝,浑身僵硬的看着那老虎像一头猫一样温顺的卧在高翼脚边,懒洋洋的打了个滚。高翼则伸手挠挠它的下颌,轻轻拍拍它的额头。
紧接着,宇文虎快步走了进来,先冲着他认识的司马燕容点了点头,马上向高翼汇报:“燕国尚书左仆射皇甫真已经进城,马相爷不在。外相官邸无人主持,故来询问大王如何接待。”
高翼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皇甫真的来历,他淡然地说:“请他来吧。”
说罢,他伸手止住准备起身的司马燕容:“你不用告退,我俩多年未见,不必为这小事回避。”
其实司马燕容没有告辞的意思,她浑身的肌肉都僵硬着,只是眼珠转了转,瞪向高翼脚下的那头幼虎。
“哦,家养的,你不用担心,来,摸摸看”,高翼拍着小虎介绍说:“今年开春,我们进入山林,寻找向晋国进献的‘祥瑞’,发现了一对才出生不久的小老虎。它们的母亲冻饿致死。猎人将他们带回了三山,进献给我。
这是只母虎,名叫虎妞,它的哥哥名叫虎娃,它们平时养在汤泉城。我昨天回来把它俩也带回来了。别怕,不就是个大猫嘛。来,你摸摸看,很乖的。”
高翼拉着司马燕容的手,抚摸着虎妞。虎妞舒服的打了个哈欠,亮出肚皮与高翼玩耍。见到虎妞这样一幅憨态可掬的模样,司马燕容渐渐去了胆怯之心,童心顿起,开心的与老虎玩耍起来。
其实,老虎并不可怕,是中国的种种传说将老虎神化了。在当时,印度的王宫府里,罗马、埃及的贵族府中,不少贵族饲养老虎看家护院。
老虎不同于熊、狮等猛兽,它毕竟是猫,是杂食性动物,若是从喂奶期间进行饲养驯化,长大的老虎吃面条也肯看家护院。西方记述了四千余年饲养老虎的历史,其中未发生一例虎反噬主人的事例。小说中倒是常有这事。
司马燕容被她记忆中的老虎吓住了,此刻,见到这传闻中的山林之王,在她脚下打着滚,翻着肚皮讨好她,禁不住带着如同现代小女孩玩过山车一样的紧张刺激,痴迷的逗弄着小虎妞。
等皇甫真进来时,正看到这幅美女与野兽的图像。他的震撼无以复加。。
老虎再小,它也不是猫,看到一位穿晋人衣衫的靓丽女子正开心的在地毯上,与一只小老虎玩耍,皇甫真感到有点腿软,顿时腰也酸了,背也痛了,眼也花了,天地都在晃悠。
恍恍惚惚中,高翼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尚书大人……”
皇甫真这回是体验到了封裕冒冷汗时的心态,他任由三山侍从搀着,软靠在一张沙发上。后面他只看到高翼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丝毫声音。
许久,皇甫真渐渐的止住了冷汗,等他清醒过来,这才发现他双手正抱着一只金樽,樽里有半盏血红色的东西晃荡,唇边湿湿的,微微有点酒气。
“再喝点”,高翼好心的劝说。
“这,什么东西?”
“西域葡萄酒,石季龙(石虎)最爱喝的酒,再喝点”,高翼抱臂而立,俯身观察着他。那个女子还在逗虎,时不时地瞥一眼皇甫真。
皇甫真此时已失去了问罪心理,他抱着金樽一通狂饮,而后擦了擦嘴唇,歉意地笑了笑:“老朽失态了……汉王内眷在此,请容老朽先告退。”
“不必”,高翼淡笑着:“我这儿没那么多穷规矩……这位是自建康来得司马燕容公主,燕容,这位是燕国……,尚书大人,我记得我们已经谈好了,怎么?还有事吗?”
“司马……公主”,皇甫真懵了,他颤巍巍地站起来,缓缓跪下:“久不见司马宗室矣!臣,平州牧、辽东郡公、燕王帐下,安定皇甫真叩见公主。”
第二卷 艰辛时代 第145章
当此情景,司马燕容怎好说她没有“公主”封号,可是,皇甫真身为燕国重臣,他这一叩首,日后若知道司马燕容压根不是公主,又该怎么解释?
她求救地望向高翼,却见高翼低着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皇甫真,嘴角浮现出说不出的嘲讽和怜悯。
这个老滑头,别看他老泪纵横地,可他根本就是做戏。[·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在自我介绍中,皇甫真没提“尚书左仆射”的官衔,因为这一官衔不是燕王所能授予的,这是僭越,这是叛逆,这是谋反。即使连高翼这样一心自立的人,也没敢用朝廷上的官衔任命自己手下。
皇甫真不提,是因为他本就知道这官衔在晋朝宗室面前说不出口,可他做了多久的“尚书左仆射”,也没听说过他有反对的表示,现在却跪在司马燕容的脚下,做痛苦流涕状——瞧他,哭得连自己都感动了,可真是实力派演员啊。
晋代的大儒,个个都不简单。
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大儒们争先恐后地叛国投敌,难道朝廷一点责任也没有?
所以高翼怜悯皇甫真。怜悯他的身不由己、奋不顾身、慷慨激昂。
在晋代,在汉民第一次被异族征服的年代里,敢跳出来当第一批背弃祖宗的“汉奸”,成为传统文化所万世敬仰的楷模,真需要莫大的勇气。
在这点上,高翼不如皇甫真。
相比之下,挽救汉民与种族灭绝边缘,背受万世骂名的冉闵,也不如皇甫真懂得“经权”之术。起码,终生没有攻击过晋朝的冉闵,不如皇甫真这样,把燕国的官当得有滋有味,还抱着晋宗室的大腿痛哭流涕。
如此演技,放到后世去,那也是天王级演员。
“燕与汉,皆朝廷外藩也”,高翼要借这一丝皇甫真良心闪现的机会,给自己弄点好处,他淡淡地插话说:“我汉国亦受朝廷册封为辽王。今燕国并力向南,征讨胡虏,我汉国岂敢于此时拖燕国后腿。
皇甫大人去而复返,无非是担心牛庄所约有变故而已,请大人放心,我汉国绝对会谨守疆界,绝不染指辽东属国。”
高翼错了,皇甫真的良心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他这一开口,皇甫真为鲜卑主子效劳的忠心就压倒了一切,他立马接过话题,顺嘴攻击道:“汉王既知燕国一心讨逆,何以用粮草资助冉魏逆贼?”
“你错了”,高翼反驳说:“我说的是‘征讨胡虏’,魏王好不好,那是我们民族的家事,邺城妇孺也是我华夏苗裔,我以粮草换取他们生存下去的机会,此乃善事也。
不过,我倒是听说和龙城也缺粮,鲜卑人已开始杀晋奴为食——尚书大人,晋人的肉好吃吗?”
吃人,在高翼看来这已经是很恶毒的咒骂了,限于他的身份,他不好面对燕国使节直斥燕国君臣等同禽兽。高翼说完这话,司马燕容立刻吐了。然而,这一指责对于皇甫真来说,完全无效。
“八王之乱”时,幽州刺史王浚引进慕容鲜卑来对付成都王司马颖。慕容鲜卑乘机大掠中原,抢劫了无数财富,还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回师途中一路上大肆淫虐,同时把这些汉族少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走到河北易水时,吃得只剩下八千名少女了。王浚发现后,要慕容鲜卑留下这八千名少女。慕容鲜卑一时吃不掉,又不想放掉。于是将八千名少女全部淹死于易水。易水为之断流。那时,连朝廷上下不认为慕容鲜卑做错了。
再往前说,三国时代,曹操士兵缺粮,就曾以人肉干为兵粮,到了这个时代,那国打仗不拿“两腿羊”、“菜人”当兵粮,不吃人,不事生产的胡人怎有能力接二连三地发动战争?所以皇甫真压根不觉这是指责。
然而,高翼所说的“胡虏”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