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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从端门出来不消一刻钟就能到自个家门口,但李贤从来不愿意成天在家里窝着,因此到了建春门大街便一拐弯前往南市。他三天两头去徐嫣然当初介绍的杜康酒肆买酒,连带那位酒糟鼻阮伯的生意也是一日千里。只是老头子性格异常古怪,不肯多雇人手,只听李贤建议在南市买下了一处铺子专门卖酒。由于有李贤罩着,三教九流却也不敢捣乱。
然而,南市现如今最热闹的地方却不是这新开的千里醉酒肆,而是贤德工坊。由于李贤给上官仪送东西的事如今朝野皆知,贤德工坊一连几日的生意异常火爆。虽说仿制品不消几天早就出来了,但是,那买的都是百姓,寻常达官贵人哪里在乎那几个小钱,都看中那名号去的。不管怎么说,印上贤德两个字的东西,外加那奇特的狮子纹章的东西,却是金贵无比。
要知道,这大唐可没有狮子!
还不到贤德工坊,李贤便看到四周都是身穿绫罗绸缎的富人,这有些是京城富商,有些是官员家的管事,总而言之腆着大肚子肥头大耳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连带着整条大街也熙熙攘攘了起来。这南市的道路虽然宽敝,却也禁不住一小块地方涌进这么多人,就是行进也难。
而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前方还传来了一阵争吵声,却似乎不知是哪个骑马的贵人撞倒了谁,正在那里争执不休。这本是街头常事,但远远眺望了一把的李贤赫然看见那骑马的人是贺兰敏之,便朝不远处跟着的张坚韦韬盛允文打了个眼色,自己赶了上去。
“光天化日之下,你纵马伤人却还有理?”
“他不长眼睛挡了我的路,再说,他都不说什么,此事哪里轮得到姑娘你来出头?”
临到近前,李贤方才发现争执双方都是他认识的,一方是眼睛长在头顶的贺兰敏之,那也就算了,至于另一方,竟然是楚遥!只见她身后犹停着一辆马车,那车夫正在检视地上生死不知的某人,一看便是最最平常的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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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外乎是贺兰敏之飞扬跋扈在这拥挤的地方纵马疾驰,结果撞飞了某位倒霉的平民。李贤最是知道贺兰敏之的为人,此时虽然心中鄙夷到死,却只能吩咐身后的盛允文上去瞧瞧情况,顺带看看伤员怎么样了。
“我周国公嗣子出行,此人不知退避,反而自己撞上来,这就是告到天边也是我有理!这位姑娘,多管闲事麻烦上身,何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大光其火?我身边正好缺一个侍奉笔墨外加侍奉枕席之人,我看你相貌端丽谈吐不俗,何妨和我一起回去?”
此言一出,四周围观人群顿时大哗,然而,贺兰敏之虽然抵达洛阳不过三四日,但随着长安官员眷属的纷纷东来,那好色的恶名自然而然就在洛阳城传开了。因此,众人虽然不忿的居多,但一想到这位是周国公嗣子,皇后娘娘的嫡亲外甥,自是敢怒不敢言。
“这个混账东西!”
即便开始不打算出面,此时李贤也觉得心里冒火,狠狠地骂了一句。周边正好围着几个贵胄子弟,一听他这声骂,那些人便全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其中一个更是苦笑道:“这位小弟,私底下骂骂就算了,这贺兰敏之没人惹得起!休说荣国夫人最是护短,就是这小子手下养的那批人,也是个个蛮不讲理。上回户部郎中王家的公子无意中招惹了他,结果被一群豪奴好一顿打,却得王大人上门道歉!”
“这世道就是如此!”
某个年长青年愤愤不平地唾了一口,这帮锦衣华服的贵冑子弟顿时不甘心地散去。毕竟,前车之鉴犹在,谁也不想为不相干的人出头而招惹麻烦,即便那边的少女再清丽可人,可英雄救美把自己搭进去,总归是不值得的。
李贤正算计着如何上去教训一下贺兰敏之,忽然,也不知从那里冒出了一个声音:“什么周国公,当年武家也不过是一个做木材生意的,出了一个皇后就跋扈成这样光景!撇开好好的贺兰姓氏不要,继承周国公爵位就得姓武,真是天底下最最不要脸的人!”
这刻薄的嘲讽一出,李贤便只见贺兰敏之面上阴霾重重,心中自然称快。然而,他立刻反应了过来,这煽风点火的人似乎不止是冲着贺兰敏之去的!
第三百零七章 … 先收拾狗腿子,回头再教训你
然在小的时候随母亲离开贺兰家,勉强算受了一点磨母亲投靠娘家之后,贺兰敏之便一直都过着称心如意的生活。要富贵有富贵要荣华有荣华,不论他闯了什么祸,自有母亲和老外婆帮忙收场,这愈发养成了他骄纵的个性。
然而,虽然享受着武氏一门给他的富贵,但是在他心中最深处,一直都认为贺兰这个姓氏方才是真正尊贵的,对于将来继承周国公爵位的时候要舍弃贺兰而改姓武,他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抵触心理,所以,此时被人如此嘲讽,他自是勃然大怒。
“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嘲讽我!”
他死命一拉缰绳,身下骏马长嘶一声,忽然用两只后脚立起,滴溜溜转了一圈。趁着这工夫,他便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那暴怒的眼神让不少人为之低头,只有寥寥数人仍乍着胆子和他对视。此时此刻,正在火头上的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激荡的火气,竟是不管不顾地挥起鞭子,朝人群中某个不闪不避直视他的人抽去。
啪——
那人躲闪不及,竟是不偏不倚被抽了个正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道紫红的血印子,旋即发出了一声痛呼,抱着头便蹲了下去。然而,还不等贺兰敏之挥下第二鞭,另一个角落便响起了一个比刚刚更响亮的声音。
“你娘还不知道是和谁私通方才生下你这么个小畜牲,如今狐假虎威算什么本事!”
刚才贺兰敏之怒而动手的时候,李贤便在不远处端着双手冷眼瞧看。此刻听见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他那眉头登时皱得更紧了,见盛允文已经钻入了人群中,这才心下稍安。这痛骂贺兰敏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韩国夫人不管如何放荡,毕竟是小丫头地娘亲,他却不能坐视不管。
听见有人辱及死去地母亲,原本就怒不可遏的贺兰敏之顿时感到浑身血流一下子冲上了脑际,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那眼神中便流露出十万分狰狞。找来找去没找到声音的源头,一扭头见楚遥站在一边似乎是在看好戏,火冒三丈地他想到刚刚都是她惹出来的是非,策马回身,高举马鞭便狠狠抽了下去。
那呼啸的声音挟带着劲风迎面而来,楚遥这时方才感到害怕,总算她还机灵,好容易闪身躲过迎头那一鞭。然而,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的肩头终究是被那马鞭的末端扫着了一下,只听嘶啦一声。那衣衫顿时被卷去了一块,裸露的香肩上立刻现出了一条红印子。
她还没从这突如其来地一幕中反应过来。却只见贺兰敏之冷笑着再次挥下了鞭子,顿时大骇。此时此刻,旁边的马车中终于传出了一声住手,可贺兰敏之有心杀鸡儆猴,那马鞭去势竟更加凌厉了几分,却是冲着楚遥面门而去,似乎有意让她破相。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噗地一声,不知什么物事撞在了那鞭柄上,贺兰敏之顿时感到鞭上传来一股大力,一时拿捏不住,那马鞭立刻脱手,却是擦着楚遥的头脸坠入了后方。这时,楚遥终于忍不住身子哆嗦了起来,连退两步差点摔倒,好在一个人影从马车上跳下,适时扶住了她。
当众出丑的贺兰敏之只觉得四肢百骸涌动着一股火气,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喝道:“是谁敢多管闲事?”
“贺兰公子,当街打人好大的威风,若是让皇后娘娘或是荣国夫人看到你这副光景,大约也不会觉得快意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尚未继承周国公爵位,便还是白身,如此张狂,单单洛阳令便可以治你悖狂之罪!”
眼看盛允文暗中解围,李贤已经捋起袖子准备站出来教训贺兰敏之一顿,这刚刚踏出一步,却听见旁边传来了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他定睛一看,竟是他认识的某人,眼皮不禁一跳,那迈出去地脚顿时又收了回来,人又往旁边闪了闪。
裴炎原本不是那种喜欢管闲事的人,但眼看贺兰敏之当街行凶,待到后来竟是迁怒于一个女子,他自是忍不住了。陆为和杜元中同样是好事的,今天好容易找到机会把裴炎邀出来喝酒,却遇到这档子事,自然义愤填膺。本着和李贤有交情,又是世家子弟,他们自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裴炎身后。
贺兰敏之原本因为那忽然出现扶住楚遥的女子而感到惊艳,此时见又有人出头,而且又提到了他最讨厌地那个人,怒火顿时平添三分,当下便讥嘲道:“你是谁?有何资格来教训我?”言罢他竟是抢去了旁边家仆的鞭子,冷笑一声便又要动手。
眼看贺兰敏之不管不顾又要动手,李贤终于确定,这家伙没药救了,便朝掩入人群中地张坚韦
个眼色。这两人都是世家出身,一天到晚跟着李贤。同样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哪里怕一个连爵位都还没有的贺兰敏之。
只见两人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一左一右地朝马上的贺兰敏之扑了上去,夺去马鞭,一把将人拽下来不算,还牢牢挟制住了他的双臂,张坚甚至掏出一块帕子一把塞进了贺兰敏之的口中,却是以防他再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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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的事真是好笑得紧,这还未承袭周国公爵位,贺兰公子就敢对着吏部管爵位的司封主事指手画脚,我该说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该说你有眼不识泰山呢?”
贺兰敏之身边的数个健壮家仆原本想上前救主,见李贤排开人群悠悠然走了过来,一个认识李贤的汉子顿时死命拉住了其他伴当,也来不及解释什么便一个劲地后退,面上尽是惊惧之色,完全一副狗腿子遇上了正主儿的做派。
见贺兰敏之在那里对他怒目而视,李贤仿佛没看见似的,径直走到裴炎面前,竟是郑重其事地施礼一揖。满脸讶然的裴炎反应极快,赶紧还了一礼,而陆为杜元中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李贤,那脸上的诧异劲就别提了。
“竖子无状,冲撞了子隆兄,实在是失礼!”一句话过后,李贤便来到徐嫣然楚遥主仆俩跟前,照旧歉意地一揖,“这家伙就是这番德行,我一定禀告荣国夫人对他严加管教,免得出来丢人现眼!还没继承周国公爵位就这副模样,将来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
他故意在丢人现眼和还没继承周国公爵位几个字加重了语气,旋即又朝四面围观的人笑了笑:“各位父老乡亲,我和这小子的家里不大不小沾着点亲,今天他当街惹了这么一出,刚刚那位的医药费我代赔了,至于诸位……”
他指了指旁边的酒肆,笑容可掬地道:“大家不妨在这酒肆中痛饮一回,酒钱我都包了!”
虽说刚刚因为看热闹差点挨打,但乍听得这样便宜的事,不少人仍旧是爆发出了一阵欢呼。要知道,这年头的酒不便宜,尤其这地是南市黄金地段,酒更是贼贵贼贵,一时间,人群全都窜进了那酒肆中,一下子坐得满满的。
李贤一扭头,见盛允文一左一右揽着两个面色僵硬的人,顿时愉快地笑了起来。不消说,这一位不负重托,把刚刚煽风点火的人找着了。这时,他才有余暇去看贺兰敏之,见这小子气得额头青筋毕露,忽然两眼一翻竟是昏厥了过去。
瞧见这光景,他刚刚还显得阳光灿烂的笑容顿时变得阴森森的,从徐嫣然的车夫那里拿过一根马鞭,便慢条斯理地踱到了那几个狗腿子跟前。
“你们倒是很有能耐啊!”
他这声音一出,那认识他的某家仆立刻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似的,一个劲地表示自己只是听命行事。有两个察言观色快的也赶紧跪了下来,唯有新近投靠贺兰敏之的两个护卫不知道李贤是谁,犹自想着回去有荣国夫人撑腰,竟是挺着腰在那里站着,口中犹自叫道:
“快放了我家公子,否则回头打断你的腿!”
虽然李贤最想做的是狠狠抽打贺兰敏之一顿,但是此时此刻他自然是没法做到这一点的。于是,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顿时激起了他最大的怒火,几乎是一瞬间,当初闲来无事的时候想屈突申若请教的无敌鞭术一下子派上了用场,挟带着呼呼劲风,无数鞭影没头没脑地朝那两个站着的护卫头脸卷去。
这下子,刚刚准备在酒肆中痛喝一气免费酒的人通通拥到了门口,瞠目结舌地看着那看似寻常贵冑子弟的少年在那里发威,一条鞭子指哪打哪,甚至当其中一个试图逃跑的时候,那鞭子还像长了眼睛似的,毒蛇一般卷上了那人脚踝把人绊倒了去。紧跟着,就只见那少年三两步赶上去一顿猛抽。
“痛快,真是痛快!”
不知是谁高声叫嚷了一声,刚刚心惊胆战看着贺兰敏之施暴的人们顿时三三两两拍起了巴掌。从一个到两个,从两个到四个,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