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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城门口有动静了,是一辆马车,不是步行的百姓!”
听到外头驾车的陆黑传来这么一声,李贤赶紧掀起了车帘一角,这一张望便看出了些许端倪。这年头长安城的马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根本没什么稀奇的,毕竟这年头马便宜。但是,这车围子和拉车的马却是看得出好坏的。那车围子看上去虽然灰扑扑的不起眼,可那几匹撒欢飞跑的马却不是那些个驽马,要是一般人家绝对不会拿来拉车。
想到这里。他连忙嘱咐道:“看着点跟上去,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少爷放心好了,我以前就是个车夫出身,要是这点本事也没有,还指望什么吃饭!”外头地陆黑嘿嘿一笑,随即大声吆喝了一声,那马车立刻飞快疾驰了起来。这还不算,他还扯起嗓门唱起了关中民谣。那破锣似的声音让车内的四人不得不举起双手捂耳朵。
李敬业气急败坏地嚷嚷道:“六郎,赶紧让这家伙闭嘴!”
李贤却压根听不清楚,连连问道:“你说什么?”
车内顿时乱成一团,好半天过后,陆黑的歌声才告一段落,而李贤从缝隙中往外看去。只见自己这辆车和刚刚那辆车的距离不过数丈,就连车轮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刹那恍然大悟,要不是陆黑这扯开嗓子乱吼,只怕对方早疑心他们是故意跟踪了。
谁说大块头没有智慧,这陆黑还是挺聪明的,不是单纯的傻大个!
隐约看到前面是一个突起的黄土包,旁边地树林则渐渐茂密了起来,李贤不禁心中微动,而这个时候,陆黑已经把车停下了。前头的马车却仍在行驶。这时候,他不禁心里一急。连忙凑上去问道:“怎么不跟了!”
“少爷放心,他们应该是到地头了。正在打圈。各位在车上等一会,我先下去做做样子!”
说完这话,陆黑便跳下了车,拿起镰刀像模像样地往林子里钻,口中又开始哼起了歌。好在这回不像刚刚那么响亮,李贤等人不禁松了一口大气。果然,没过多久,刚刚那辆马车就又回转了来。在那黄土包旁边停下。车夫跳下来之后,立刻掀开了车帘。两个人便先后下了车。
“是李义府!”
“小声点!”李贤狠狠瞪了咋咋呼呼的程伯虎一眼,然后才继续透过缝隙往外看。只见平日穿着讲究的李义府只穿了一件淡青色长袍,浑身上下别无饰物,看上去犹如一个寻常百姓。而在他旁边的则是一个白胡子白发的老头,乍一看去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却不知道是何身份。
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登上那个黄土包,然后便在上面冲着下头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什么,李贤顿时犯了嘀咕。看这势头,那白胡子老头似乎是个神棍,可是,李义府一大清早和一个神棍一起出城干什么?
当下他便向其他三人问道:“你们知道李义府这么鬼鬼樂樂地微服出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别人还在冥思苦想地时候,李敬业猛地一拍大腿道:“嘿,我想起来了,今天是十五!”
程伯虎闻言立刻翻了一个白眼:“我也知道今天是十五,这有什么了不得的?难道十五就要出城吹西北风?”
“你这个猪脑子!”李敬业理也不理气急败坏的程伯虎,径直看着李贤,“六郎,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李义府今天本应该干什么?”
李义府应该干什么?李贤被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只得两手一摊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李义府家里的亲戚……等等,你刚刚说今天是十五!”他霍地一下准备站起来,结果头一下子撞到了车厢顶部,连忙再次坐了下来。
他也来不及考虑被撞得生痛的头,脑海中想到了一件大事——李义府可是宰相,这个时候之所以没有去上朝,为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此时应该在家里哭丧!
要知道,李义府一年多前丧母,虽说丁忧一年又已经起复,但按照规矩在母服期间,朔望日仍然有哭假的,这个时候,李义府应该在宅中哭丧,而不是一大清早跑到城外来四处张望!
百善孝为先,这也是他如今即使再想念小丫头,也只敢偶尔带着她出去晃晃,不敢像以前那样带着她招摇过市的原因。这要是传开了,一个不孝的罪名就足够李义府喝一壶的!
“喂,六郎你和敬业究竟卖什么关子,有话赶紧直说!”
李敬业见李贤在那里皱眉苦思,遂把缘由解释了一遍,结果程伯虎立刻拍了拍巴掌:“既然李义府已经犯了这样地大错,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回去奏报陛下和娘娘,趁早罢了他的宰相是正经!”
薛丁山也在旁边点头附和道:“不错,事母不孝地人定不会事君以忠,李义府公然望了哀礼,实在是犯了大忌!”
李贤却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话,看着李义府和那个白胡子老头在上头东张西望地样子,他不由得想起了两个字——望气。虽说看风水很正常,但是,这样一件事却是最容易被人联想到歪处的——望气和望王气,不过是一个字的差别而已。
第一百零三章 … 望气,望王气,望王霸之气
土包上的李义府并没有在意底下的另一辆马车,刚刚时候他就听到了陆黑粗鄙的曲子,所以本能地将人归到了普通百姓那一类。此时此刻,他正在身旁杜元纪的指点下查看风水,一面看一面心中自鸣得意。
想当初为他祖父迁葬的时候,幸好找对了人,祖坟在永康陵边占据了好风水,朝中又有最硬的靠山,何愁做官不稳?
“相爷,不瞒你说,我为不少达官贵人都看过风水,也找了不少宝地,但是,要找到一块真正的风水宝地,能够福泽子孙百代,却是分外难得。”杜元纪轻轻捋着下颌的胡须,在山风吹拂下,那单薄的身材更显现出几分仙风道骨,“只是,那件事情,相爷还是不得不防,毕竟,这也是攸关相爷前程命运的大事!”
“我知道。”
李义府不由得皱了皱眉,低头沉思了片刻,没有立刻说话。待他再抬起头的时候,东边的日头已经有些刺眼了,阳光照在他的面上,带来了几分温暖之意。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方才得到的地位,想到如今朝中大臣大多对他恭恭敬敬,他最后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另一边的李贤等人眼睁睁地坐在车上看着,又不得下车活络筋骨,早觉得心中不耐烦,尤其是性急的程伯虎更是忍不住连连嘟囓。
也不知等了多久。李贤终于看到那边地两个人从黄土包上下来。遥遥望去,只见李义府面沉如水,和刚刚上去时的志得意满大相径庭。看到这一幕,他不禁心中奇怪,短短一会儿,这李猫就这么大的变化,这旁边的白胡子老头究竟说了什么?
眼看着两人登车回转,李敬业便用胳膊捅了捅李贤。低声问道:“喂,六郎,我们不跟着他们回去?”
“这天都亮了,李义府肯定是直接回自己的宅子,我们再跟上去,岂不是自曝行踪?”李贤见程伯虎满脸不耐烦。便沉声提醒道,“再等等,李义府狡猾得很,指不定会杀一个回马枪!”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回过神来的李贤立马自缝隙往外看去,只见刚刚那辆马车又驶了回来,在原地绕了一个大***,方才重新掉头开往城里。看到这架势,李敬业和程伯虎面面相觑了一会。同时朝李贤竖起了大拇指。
“没看出来,六郎你还有偷鸡摸狗的天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李贤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却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又等候了一会。直到久久没有动静。他方才跳下了车,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脚,然后便抬头打量不远处地那座黄土包。这细细一看,他渐渐看出了端倪,敢情这根本不是什么自然形成的小山包,而是一个年代已久的古坟!
李敬业程伯虎早就忍不住了,拉起薛丁山便朝李义府刚刚驻足的地方奔去,而李贤却在那里攒眉沉思。李义府卖官鬻爵不是一两天了。贪赃受贿更不是一两次,之所以还能好端端地当宰相。他那位母后功不可没,而他那位父皇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看上回那样铁板钉钉的证据都没起效用么?
罪证确凿没用,众口铄金没用,背后打小报告这种伎俩更是笑话!
“少爷!”
听到耳边这声破锣似的大喝,李贤立刻恍过了神,这回头一看顿时让他大吃一惊。只见陆黑地背上赫然是一大捆柴枝,大小都有,配合那一身粗布装束,看上去怎么都像是一个专业樵夫。见陆黑满脸笑呵呵,他只得无可奈何地问道:“不过是叫你做做样子罢了,你这么卖力干什么!”
陆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左右我都帮不上别的忙,少爷也不用我干别的,正好砍些柴也好。如果不要就去集市里卖了,不然英国公宅子里至少也能用上。”
真真是个老实人!
李贤暗叹了一声,见那边三个人还在黄土包上傻呆呆地四处张望,只得也登了上去,一手一个把李敬业程伯虎往下拖,薛丁山见状也连忙跟着下来。果然,他一问之下,这三人什么端倪都没看出来,程伯虎还没好气地啐了一口。
“呸,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地方,敢情是一个坟头!大清早那李猫到这地方来,敢情他不怕晦气!这四周除了这里还有林子,全都是一片光秃秃,有什么好看的,亏他们还看了那么久!”
李贤正要说话,李敬业却抢在了他的前面:“再北边就是永康陵,李义府的祖父就葬在那里,他们必定是来看风水的。只是这一大清早废了哀礼跑到这来,这李猫还真是大胆!知道的不过晒然一笑就过去了,若是不知道的,嘿嘿……”
见李敬业笑得狡黠,李贤哪里不知道这家伙正在想什么——看风水和望气寻常人是分辨不出来的,而望气不免让人想到了望王八……不,应该是望王霸之气。至于窥视星象,则更是人臣大忌。怪不得贺兰周说李义府捅了马蜂窝,敢情是这个意思!
李敬业见薛丁山似乎有些不解,当下便笑嘻嘻地又补充道:“至于今天陪着李义府来地那个老头,你们不认识,我却见过一次。这家伙是专门看风水的,叫杜元纪,曾经到我家来自荐过,吹得天花乱坠,我爷爷没怎么理会他,他只好讪讪地走了,以后也没上门过。听说李义府对他深信不疑,前些天还把自家宅子弄得鸡飞狗跳地!”
程伯虎闻言顿时摩拳擦掌,脸上更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不如我想个法子,把这个什么杜元纪弄过来,也好问问他和李义府究竟葫芦里卖地什么药?”
“伯虎你少打歪主意!”
李贤这回一口回绝了程伯虎的提议,开玩笑,若是没来由打草惊蛇,他们这一早上的寒风就白吹了。如今长安城中就已经为了柬帖的事情而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这么一桩,只怕就连他那父皇母后都要出面。
“我们先回去再说!”他说着看了一眼陆黑那捆柴枝,没奈何地点点头道,“你砍的柴也一起带回去好了!”
第一百零四章 … 老牛吃嫩草,薛丁山的苦恼
近城门,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此时天色已经I有不少百姓等着进城,而几个守门的军士正在一个个盘查,一幅煞有介事的架势。
看到这个情景,李贤陡地想起一件事,遂回头对李敬业问道:“刚刚我们出城的时候无人盘查,你是和谁打了招呼?”
“呃?”李敬业微微一愣,很快便笑道,“这一点六郎你尽管放心,这李义府的手虽然伸得长,但只要是军中,我一句话至少比他一百句顶用。他是微服出城,刚才那一遭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并非真是想得那么周到。你该知道,李猫这个人行事向来有恃无恐,再说,他怎会想到是我们在跟踪他?”
李贤点了点头,随即哑然失笑——俗话说关心则乱,他着实想得太多了。贺兰周既然能够信誓旦旦地和他说李义府捅了马蜂窝,就代表这根本不是秘密,没看李义府除了杀一个回马枪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提防举措么?
果然,凭着李敬业给的表记,马车在进城的时候没有遭到半点留难,那些个军士甚至没往车里头看上一眼就挥手放行。车子到了李宅后门,几个家人看到陆黑背着柴火进门,全都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几乎忘记了礼数。
李敬业自然免不了嘲笑程伯虎:“伯虎,你这个徒弟还真和你一个样。肚子里就一根筋!”
“哼,都像你这么花花肠子一大堆就好了?他既然是六郎地头号手下,当然要憨厚才好!”程伯虎寸步不让地顶了回去,忽然伸出巴掌在薛丁山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小薛,我问你,你说我们三个当中,谁的本事最大?六郎最相信谁?”
这下子李敬业也起劲了。急忙添油加醋地问道:“小薛,你就照实说!伯虎这家伙除了一身蛮力,有哪点及得上我和你?”
一个问题把薛丁山问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