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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能守两天,咱们就按两天打算!”程名振对好朋友信心十足。自打从瓦岗寨归来后,王二毛身上几乎起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这种变化别人可能察觉不出来,作为好朋友的他,却一丝不落地看在了眼里。
换句话说,几年前二人刚刚进入巨鹿泽的时候,王二毛顶多是个跟屁虫。可以相信,却根本无法作为依仗。但现在,王二毛却完全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有他在背后,程名振会觉得十分放心。
这几乎是他在乱世里边最后可以相信的几个人之一。如果连这最后的信任都失去的话,眼前的世界将永远变得黯然无趣。
“要不咱们把洺水城让给他?”杜鹃想了想,低声建议。
“太大,魏德深不敢吞!”程名振从思索中回过神,迅速否决。“咱们可以连夜撤过洺水城,让魏德深误以为咱们急着去增援清漳。然后趁黑把一部分弟兄藏在城里,待魏德深追过洺水后,立刻举火抄他的后路!”
“然后前边的人掉头杀回来!”大伙眼前一亮,立刻做出支持的回应。
基本方向有了,细节上如何做,就容易商量了。洺州军的将领们都有着数年战斗经验,很多部署程名振只要开个头,他们立刻能接上下面的内容。待一切安排停当后,大队人马立刻起身,匆匆忙忙地跑向洺水,然后用号角声跟城上的有限守军打了个招呼,又匆匆向南跑去。
留守在洺水城内的将领早就提前得到了通知,故意装作一幅紧张的模样,把守城器械,滚木雷石、汤捅钉板之类在城头摆开,对尾随洺州军而来的武阳郡兵严加防范。暗地里却开了南门,趁天黑将段清带领的一部分弟兄接入了城内。上酒上肉,大加犒劳。然后与城中士卒一道埋伏于城门口,就等着魏德深上当。
发现洺州军过城不入,加速南去,魏德深和杨善会两个击掌相庆。通过河道上往来的信使,他们早已经得知桑显和部官军如期杀到了清漳城下。那个弹丸小城与洺州军的老巢平恩只有二十多里的距离,可谓唇齿相依。一旦清漳失守,平恩县恐怕也坚持不了几天。
想到这两年在程名振手上受到的屈辱,两位郡丞大人就更不愿意放任洺州军去救清漳。虽然他们也清醒的知道,武阳郡兵绝对不是洺州军的对手,但能多纠缠一刻就多纠缠一刻。在路上让程名振耽搁的时间越多,桑显和将军那边取胜的把握也就越大。并且以目前的形势程名振绝对没时间将他们两个一网打尽。只要大伙始终保持着这种不即不离,一战就撤的“尾附”战术,就不会有太多危险。而洺州军即使能在城破之前赶到清漳,也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魏征做事远比其他人谨慎,见两位同僚都不愿放过程名振,不无心地提醒道:“还是于洺水城外休息一晚上再走吧,毕竟贼人在此经营了很多年,地利和人心两方面都占优势。况且此刻程贼已到了穷途末路,咱们如果逼得太狠,反而容易被其临死之前反咬一口!”
“咬了咱们一口,他不一样要死么?天要亡他,地利和人心能管什么用?”仗着自己资格老,杨善会立刻出言反驳。如今他手中只剩下不到一百弟兄,即便打了败仗,光景也未必再惨到哪里去。不如把老本全压上,以求一举翻身。
“如果拼着武阳郡兵受些折损而一举奠定胜局,魏某不惜粉身碎骨!”也许是委屈得太久了,魏德深说话的语气很是激动。
注意到魏征错愕的眼神,他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咱们多年剿匪无果,损兵折将,哪次不是各军主帅只顾着自己,不肯替同僚考量的缘故?魏某今天就在这给大伙开个头,省得下次会战时,大伙还是竞相作壁上观。”
一句话,把杨善会和魏征两个都说得无言以对。前者是牺牲别人,保全自己的行家里手。后者则熟读圣贤书,心思再机敏,于大义面前也无法绕路而过。
“玄成,我知道你是为了武阳郡,为了元大人。”魏德深很快又换了种语气,沉声补充。“可武阳郡毕竟是大隋的武阳郡。如果大隋被贼人倾覆了,咱们武阳郡可能独善其身么?”
这恰恰是魏征最难堪之处。身为元宝藏的私辟幕僚,他当然要把东主的利益放于首位。而桑显和部为什么能来得如此之快?其中猫腻能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他这个心腹中的心腹。元宝藏跟瓦岗贼早有联系!一想到这个答案,魏征背后就冷汗直冒。他吃着大隋的官俸,理应忠于大隋。而元宝藏又于他有知遇之恩,理应受到他的报答。霎那间,两个“忠”字在魏征心内盘旋,碰撞,火花四溅。到底选择哪一个,他却迟迟做不出决定!
第一章 赌局 (六 下)
服了魏征之后,军中便再无人对加速追逃的举动提出异议。魏德深下令弟兄们把干粮和冷水拿在手里,一边行军一边吃,务必紧紧咬住洺州贼的尾巴,让他们无法顺利与清漳县的贼兵汇拢。
知道有大队官军驻扎在附近,郡兵将士也非常兴奋。被洺州贼欺负了这么多年了,要说心里一点儿不觉得屈辱那是不可能的。如今风水轮流转,眼看着就能将肚子里的恶气全都吐出来。并且是在杨白眼这个外人面前大大方方的吐,活活气煞这个总喜欢自己揽功让别人顶过的老白眼狼,让人怎能不意气风。
兵马经过洺水城外时,天色已经全黑。城头上的洺州贼被惊得鸡飞狗跳,连床弩的称臂都扶不稳,零星射下来的弩箭不是高高地从郡兵们的头顶上掠过去,就是提前一步扎进了土里,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偏偏守将还是个不甘心失败的家伙,居然站在城垛后扯着嗓子向郡兵们挑衅。这种色厉内荏的伎俩根本骗不了人,魏德深懒得理睬他,挥挥手命令大伙加速前进。倒是杨白眼临阵前又开始犹豫起来,指了指不远处***稀落的城墙,不无担忧地提醒:“德深,这不会又是程名振那厮的诡计吧?居然派这么一个窜上跳下的家伙来守城?如果我等奋力一击……”
“程贼巴不得我们停下来攻打洺水!”魏德深想了想,沉声回应。“此城虽小,把他拿下来也需要几个时辰的功夫。咱们在这里耽误一整夜,程贼就可以又向清漳靠近一整夜。等咱们把城里的一切梳理妥当了,恐怕他也与王贼汇合了!”
“也是!”杨善会点点头,目光中虽然还藏着狐疑,嘴上却不想再多说了。毕竟连夜追赶敌军的策略也是他提出来的,此刻出尔反尔,会引起太多人的怨恨。
转眼之间,大队兵马绕过了洺水,把惶恐不安的城市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顺着官道又追了半个时辰左右,前方骑马的探路的斥候传来信号,已经可以看到洺州军的后队,走得很急,喽啰们的士气非常低落。
“追上去,打他个措手不及!”杨善会的脸上瞬间露出一丝狂喜,靠近魏德深,大声建议。
“弟兄们,报仇的机会到了!”魏德深抽出横刀,冲着身边的将士叫嚷。然后双腿一夹马镫,带领着自己的亲兵率先冲向敌军。
武阳郡将士齐声呐喊,紧紧追随于郡丞大人身后。杨善会和他仅剩下的百十号属下跟不上大队人马的步伐,转眼就落在了众人的后面。素来喜欢争功的他此刻却难得地谨慎了一回,伸手拦住跃跃欲试的庄虎臣,以极其果断的声音叮嘱:“别动,看看情况再说。程贼素来狡诈…。。”
话音未落,前方已经响起了一阵高昂的画角:呜,呜呜,呜呜……”,紧跟着,郡兵们的喊杀声陆续传来,一声比一声兴奋。
“报仇,报仇!”
“杀贼,杀贼!”伴着呐喊声,是更嘈杂的号角。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骄傲。那是用来传达信息的号角,杨善会从其节奏中能清楚地分辨出其所表达的含义:郡兵们杀散了程贼的后队!郡兵们杀进了程贼的中军。程贼猝不及防,丢下亲兵往南逃了。程贼的亲兵被杀散,帅旗被点燃……。
不知从几时开始,曾经杀得清河郡兵丢盔卸甲的洺州军居然变得如此孱弱。被武阳郡将士杀得狼奔豚突,魂飞胆丧。这可能么?杨善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瞬间凝缩如针,紧通知魏大人,前方肯定有诈!”
话音未落,一阵更高昂的画角声在夜幕中响起,犹如大河决堤,惊涛拍岸。所有嘈杂声瞬间寂了一寂,然后瞬间又爆开来,在黑沉沉的旷野里点燃了数以万计的灯球火把,将官道附近照如白昼。一队队洺州贼提着长枪大槊从草丛中,泥坑里跳将出,刺入武阳郡兵的队伍,锐不可当。
正带领亲兵冲杀在第一线的魏德深立刻明白自己中了圈套,赶紧传令全军回撤。哪里还来得及,郡兵们刚才追杀“程名振”追得过瘾,队伍稀稀拉拉地跑出了足足有两里地奇Qīsūu。сom书。此刻就像一根被扯长了身体的菜蟒,被洺州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剁成了数段。郡兵们无法互相顾及,只好小范围内结成团伙各自为战。而短兵相接的本事,他们实在照洺州军差得太远。被对方左一冲,右一突,瞬间杀散。然后又在一瞬间围困起来,乱枪戳死。虽然有个别人凭着自己的本事杀出了一条血路,抬眼一望,却现道路两旁全是火把,根本分不清到底来了多少敌人。不敢深入旷野去送死,只好沿着官道往回跑,却又被另外几组的洺州军喽啰拦截,追杀,疲惫不堪,直到战死。
关键时刻,还是魏征沉得住气。觉局势如果照这样展下去武阳郡兵难免要全军覆没,带着自己的亲信硬闯到杨善会身边,长身跪倒:“杨郡丞,大敌当前,请你务必想办法救德深一救!”
形势突然急转直下,杨善会也被杀了个措不及防。有心率众先逃,又实在无法辜负魏德深前几天的相救之恩。有心冲入敌军中与魏德深同生共死,头顶上的脑袋瓜子和刚刚到手的大好前程又实在难以放下。正犹豫间,又听魏征叹了口气,大声劝道:“元郡守在朝中素有些人脉,您老今天仗义援手之恩,他定然会有所报答。当然,如果您老觉得事情已不可为,尽管先走。但请有空给元郡守捎个信去,告诉他我等今天为什么要连夜追杀敌军,最后又死在谁人之手!”
罢,也不待杨善会回应。提着兵器,径自寻最近的敌人拼命去了。杨善会被气得火冒三丈,一张苍白老脸硬生生给憋成了青黑色。他明白魏征的话外之意,如果他见死不救的话,只要有一个郡兵跑回武阳去,肯定要把自己催促魏德深连夜追杀敌军的事情给捅出来。而元宝藏那家伙人品虽然不怎么样,却是个出了名的护短。数千郡兵全军尽墨的罪责此人正没地方推,自己偏偏又得罪了他……
与敌军激战最差结果不过是死。逃回清河郡之后的结果也是被元宝藏倾轧至死。左右不过是个死字,还不如死得壮烈些。现自己被魏征逼上了绝路,杨善会心里猛然涌起几分胆色,用手指了指魏征所在之处,大声命令:“结队杀过去,先救出魏玄成。然后一边救人一边整队,务必把另一个姓魏的家伙给我捞出来!”
罢,自己提起长槊,带头冲在了队伍的第一排。他麾下的亲信全是战场上淘汰剩下的精华,个人武艺与相互之间的配合都远好于武阳郡的同僚。再加上上司身先士卒的缘故,短时间居然能逆流而上。很快冲散了附近的几伙洺州军喽啰,于乱军中重新救起了魏征。然后在两位主将的指挥下,吸纳更多的同僚,将队伍越扩越大。
洺州军将士很快就现了这伙异类,纷纷汇拢过来截杀。杨善会自己冲在了队伍正前方,命令勇将庄虎臣护住了队尾,一边苦苦支撑,一边冲着魏征喊道:“老夫这条命今天就交给玄成了。玄成还有什么妙计,还请尽快拿出来!”
“脱离官道,脱离官道!从侧面迂回过去!”魏征也被逼到穷途末路,急中生智,大声呼喊。杨善会闻言,不管此计到底行得通行不通,槊锋一转,带领大伙冲到了路边的野草从内。草丛内灯球火把汇聚成河,实际上却大多数都挂是在木棍上的,灯下根本没站几个人。距离远时郡兵们被吓得不敢靠近,杀到跟前,才现自己刚才居然被木头桩子吓了个半死。忍不住又羞又气,抡刀舞枪,将灯球火把扫倒了一大片。
误打误撞觉了真相,魏征精神大振。略一斟酌,立刻现上了第二条妙计,“点火,点火,把身边能点燃的东西全点燃!”
时值盛夏,田地里的麦子刚割完,野草和麦茬子都有尺把长。虽然还是湿乎乎的很难被引燃。但一旦烧成了片,肯定能形成燎原之势。水火无情,分不出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别将庄虎臣被魏征的建议吓了一跳,劈手砍倒距离自己最近的喽啰,侧过脸去提醒:“那不是把咱们自个也烧了么?”
“不烧,咱们能活着出去么?”魏征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抢过一只火把,丢在了最密的一拢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