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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第2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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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烧,咱们能活着出去么?”魏征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抢过一只火把,丢在了最密的一拢荒草当中。

众郡兵听得悲从心来,也学着魏征的样,专拣容易着火的草丛开始点。转眼间浓烟四起,将官道旁的野草点着了一大片。看上去火头不旺,浓烟却呛得敌我双方所有人都不住地咳嗽。

“放火,一边放火一边向魏德深靠拢!”杨善会也豁出去了,带领着自己的手下和救出来的郡兵冲出战团,只管四处放火。浓烟熏得敌我双方都喘不过气来,手里的刀越舞越慢,喊杀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趁着这个混乱时刻,武阳郡丞魏德深终于冲开了一条血路,与杨善会等人汇合到了一起。长史魏征还想救出更多的弟兄,无奈火头一点起来就不由人控制,浓烟固然熏了洺州军一个灰头土脸,同时也将官道上各自为战的郡兵们熏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你给我一刀,我戳你一枪,乱砍乱杀,玉石俱焚。

敌我双方平素训练水平上的差别在此时就完全显现了出来。同样是被浓烟熏得找不到方向,洺州军众喽啰总能聚集成一个个小团,或三两人彼此配合,或十几二十几人列阵往来。关键时刻总能相互之间帮一把,总能挤到烟势薄弱之处透口气再重新加入战团。而武阳郡兵们就做不到这一点了,他们或是乱挥着兵器在浓烟中挣扎,或是没头苍蝇一般冲向看似安全的地带,也不管那里等着多少敌军。从某种角度上讲,很多人是间接死在了魏征手里,并且到死都稀里糊涂。

看到此景,魏征心里愈觉得难过,拔出刀来,就要冲进浓烟中为大伙偿命。杨善会及时地拉住了他,趴在他的耳朵边上大喊道:“救人救到底,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

“下一步?”已经陷入半狂乱状态的魏征慢慢恢复心神。“对啊,下一步?”杨善会又狠狠扯了他几下,大声重复。“贼人很快就会缓过气来,咱们的死活都在你魏玄成一念之间!”

果然,几乎是杨善会话音刚落,烟雾中角声又起。大队大队的洺州军喽啰放弃对手,撤下官道,迅速抢向了上风口。

烟只会顺着风走,火头也只会顺着风展。所以下风口注定站不了人,也不可能集结起队伍。而一旦敌我双方在上风口相遇,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另外一场恶战。成群结队的洺州军对七零八落的武阳郡兵。

结果不言而喻。魏征被接下来战局的展方向惊得冷汗直冒,迅速恢复了镇定。“哪黑往哪走!分头突围!”毫不犹豫,他给大伙指了一条吉凶莫测的出路。然后提着刀,深一脚浅一脚向最黑暗处走去。

“玄成……”魏德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追在其身后低声呼喊。杨善会上前拍了魏德深一巴掌,大声补充,“走吧,程贼没时间追杀咱们。能早走一步就安全一分!”

“程贼……”犹豫之后,魏德深恍然大悟。自己先前之所以胆敢追杀程名振,就是揣摩到对方急于赶到清漳去与雄阔海等人汇合的心理。而如今后顾之忧已经解除,追杀自己这些残兵败将和赶去清漳挽回整个战局之间孰轻孰重,程贼自然能分得清清楚楚。

能活下来,居然是因为人家有更要紧的事情做,没功夫搭理咱。一瞬间,魏德深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悲哀。南北两个方向都出现了敌军,喊杀声越来越大,被抛下的弟兄们所出的哀鸣声越来越凄凉,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回头。 

  第一章 赌局 (七 上)

接下来的形势发展果然如魏征所料,将胜局牢牢锁定于自己手中的程明振并没有对他们这伙“穷寇”追杀到底,而是匆匆地清点了一下伤亡,连战场都没留人打扫便继续向南而去。

再度逃离生天的杨白眼等人谁也没心情庆幸,他们低着头在黑夜里默默前行,任凭身背后的火光一点点衰弱,任凭垂死挣扎者的呻吟声顺着夜风一遍遍地折磨自己的灵魂。

直到被一条宽阔的大河挡住了去路,杨善会才回过头来,率先打破沉默:“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仗打成这般模样,让我等有何面目去见江东父老?”

“这个,还是由玄成来定夺吧!”武阳郡丞魏德深早已心如死灰,咧了下嘴巴,苦笑着建议。

杨善会叹了口气,将目光再度转向了魏征。虽然后者只是个文职,资历也职位远不如他和魏德深。但刚才在关键时刻后者所作出的决断却令人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凭心而论,当时如果不是魏征判断准确,行事果决,恐怕河边这些残兵当中有一半要成为洺州军的刀下之鬼。

难以拒绝大伙眼中的期待,魏征沉吟了一下,皱着眉头分析,“只剩下这点人马,我等即便绕路赶到清漳去,恐怕也起不到丝毫作用!反而有伤于官军的士气。不如先过河休整,根据局势变化再做另行打算!”

“也好。我等虽然战败,但也令程贼所部疲惫不堪。桑将军在清漳以逸待劳,定然能一举擒下此贼,替阵亡的弟兄们报仇雪恨!”杨善会点点头,自己给自己找跑路的借口。

“再说吧,造化弄人。老天爷到底想做什么,岂是我辈凡夫俗子所能预料?!”魏征摇了摇头,话语里对官军没有半点信心。

“莫非玄成以为程贼以疲敝之师,还能从桑将军手下讨到什么便宜去么?”杨善会被兜头泼了瓢冷水,觉得很不甘心,咬着下唇追问。

“胜负恐怕已在五五之间!”魏征继续摇头叹息。“我等尽全力亦没能缠住他,已经将先机丧失殆尽。此刻贼军士气正盛,平恩三县又是他经营多年的根基。唉……”

叹完了气,,他又继续补充,“于今之计,恐怕我等要想的不是如何建功,而是尽早想办法善后。无论桑将军获胜,还是程贼侥幸再度逃过一劫,各郡恐怕都有很多功课要做!”

往直白了说,这话其实是在建议大伙放弃报复的幻想,各自回家。杨善会听在耳朵里感觉很不是滋味,但他却无法否认魏征建议的正确。如今两郡残兵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也只有三百出头。如果硬要到战场上送死,恐怕走不到半路就会被洺州军的地方留守部队给吞掉。即便侥幸没遇到洺州军,漳水河西岸那些首鼠两端的地方豪强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他们决定拿这支残兵的脑袋作为给程名振的见面礼,接连战败,士气低迷的郡兵们未必有还能力反抗。

魏德深心里的感受与杨善会差不多。虽然不甘失败,却不得不面对现实。比杨善会更为尴尬的是,此前洺州军曾经撂下话来,如果武阳郡再自不量力挑起事端,年度的“保安费”便要加倍。而一旦程名振真的打败了桑显和,回过头来进入武阳郡要求兑现“前诺”。上至郡守元宝藏,下到街头贩夫走卒,偌大个武阳郡内恐怕无人不想将其剥皮敲骨以免再受池鱼之殃。

一人做事一人当,魏德深虽然不是什么好汉,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居然不再如先前那样失魂落魄,反倒是笑了笑,非常轻松地说道:“就按玄成说的办吧。咱们早做些准备,总比事到临头再手忙脚乱强。杨公,你清河郡家业雄厚,将来若是听闻我武阳郡遇到什么难处,还请念在今夜你我同生共死的份上,不吝伸手相援!”

“那是自然!”杨善会点头承诺,话却说得没有半分底气。“若不是为了救我,德深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待回到清河后我立刻重新整顿士卒,凭着杨某人这张老脸,努力上个一年半载的,想必还能再拉起几千弟兄来!”

“杨公辖地临近信都,何不请博陵六郡伸手相助?”听杨善会把话说得如此丧气,魏征忍不住出言提醒。“我听说博陵军大总管李仲坚素有些胸怀,其治下想必也不尽是些锱铢必较之辈!届时杨公背靠博陵,俯览漳水,想必进也进得,退也退得。”

“嗨!”杨善会又是一声长叹,没有直接回答魏征的提议。“再说吧,如今清河郡还有能力自保,无须寄人篱下。况且眼下时局未定,桑将军凭借两万精锐,未必擒不下一个小小蟊贼!”

正所谓听话听音,从杨善会的语气上,魏征便能猜到此人想必跟李仲坚有什么难于解开过节。所以也不再劝,转头去安排人手砍伐树木,打造可以过河的木筏。忙忙碌碌一直到天光大亮,总算赶在没被人发现之前将木筏造出来了。两郡主将带领各自麾下的残兵陆续过河,互相道了声珍重,然后便分头散去。

如此一来,所有赌注便着落在桑显和一人身上。无论肚子里边担忧的是朝廷也罢,怀着不可告人的私心也好,漳水两岸,无数道焦灼的目光都飞向了弹丸之地清漳,盼望着那里尽早打出个结果,免得大伙下注时举棋不定。

桑显和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赌局的最后一套骰子。清漳城久攻不下,丝毫没使得他感觉懊恼,反而令其对城内的守将心生几分钦佩,悄悄地打起将此人收服的主意。

乱世将至,武将安身立命的本钱就是手中有属于自己的一班人马。朝廷早就靠不住了,地方上也早就乱成了一锅粥。罗艺、李渊、李旭、薛举、王仁恭,这些地方大员们,哪个不是依赖手中有足够的实力,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桑显和原来没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打了败仗,差点连脑袋也被朝廷砍掉。如今他已经琢磨过味道来了,所以再跟流寇交手,就不能不多长几个心眼儿。

城内的守将名叫王二毛,光从这个名字就能判断出,此人出身极其寒微。无恒产者无恒心,无恒心者无大志。虽然他跟程贼是总角之交,但这年头活命才是第一位的,什么亲情友情都必须看得开。王德仁还跟程名振两个歃血为盟呢,在官军强大的兵威面前,还不是照样一箭没放就让开了通往清漳的大路?

此外,在距离清漳城五里左右的一座土山上,还有五百余贼人在一个名叫韩葛生的头目带领下,与王二毛等人遥相呼应。此人也深谙用兵之道,连日来只要官军攻城攻得紧了,他就立刻下山威胁官军的营寨。而官军几次设了圈套试图将其生擒活捉,都被他提前一步看穿,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如果能把此人也收归麾下,再大的损失桑显和也愿意出。这年头将才难得,肯吃粮上阵的小兵却总是一划拉一大把。还有城内的伍天锡,桑显和没想到此人战败后居然屈身事贼。不过这样也好,跟王二毛进行接触正缺一个可以在中间传话的家伙,凭着以前的宾主之情,桑显和相信自己派人送封信进去,伍天锡不会做出扯书斩使的无聊勾当!

基于上述打算,他没有对清漳城攻得太紧。另一方面,围城打援,以逸待劳乃善战者眼里的上上之策,留着点力气对付仓促赶回的程明振,总比将弟兄们的性命都消耗在一座弹丸小城下强。

信使很快就派出了,是原来跟伍天锡同属一个旅的伙伴,彼此之间还算有点交情。伍天锡也的确没有不讲情面将旧同僚的脑袋挂在城墙上铭志,只是迟迟没给外边任何答复。为了让伍天锡早日下定决心,桑显和催动兵马又攻了一回城,用冲车将南城门捣了个稀巴烂。顾忌着对方情急拼命,才没直接带领部下突入城中。

这下,明眼人都能看出形势高低了。即便有韩葛生在侧翼呼应,清漳城也难挡得住官军的下一次攻击。而程名振所部还音信皆无,根本不可能从天而降。

“守南门的那个黑大汉是谁?”优势占尽,桑显和愈发信心十足,说话的语气和腔调都变得从容不迫。

“旗号上打的是个“雄”字,应该就是雄阔海!”旁边的部将想了想,笑着回答。在极端劣势之下,对方还多次率队逆袭,一身过人的膂力和武艺,给帐中诸将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就是曾经仗义为张郡守请命的那位壮士?”桑显和想了想,继续追问。

“应该是他吧?这个姓氏很不常见!”一名文职幕僚在旁边笑呵呵地回应。汲郡太守张文其落入贼手,又被百姓仗义相救的佳话早已于官场中传遍,大伙都很羡慕张文其有如此好的运气和声望。对于敢为他请命的人,亦有心存几分钦佩。

“城破后,尽量生擒他!”桑显和笑着点头,低声吩咐。又是一员虎将,这次河北之行绝对没有白来。!令人奇怪的是,这么多有本事的人怎地都没被朝廷所用,反而全聚集到了程名振贼手下?!难道真是老天眷顾么?正思量间,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急报:“禀桑将军,伍天锡派人送信回来了!他愿意重新归于将军麾下!” 

  第一章 赌局 (七 中)

“升帐,让他报门而入!”桑显和倏地板起脸来,非常威严地命令。

“桑将军有令,来使报门!”左右亲卫相视而笑,扯开嗓子冲着帐外呼喊。

将领们眼含笑意各自归位,挺胸拔肚站于帅案两侧,静等着欣赏对方脸上的屈辱。也有老成持重的文职幕僚暗自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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