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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第2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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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天下人唾骂。万一李密带着秦叔宝、程知节等人来夺,咱们就得跟他硬碰硬……”

“主公所言甚是。”程名振顺势坐稳,轻轻点头。“但瓦岗军已经攻下了上洛仓,此刻又把黎阳仓掌握在手,不是如虎添翼么?”

“所以,我才想通过你联系徐茂公啊。眼下奉命出镇黎阳的,可正是这位瓦岗三当家!”窦建德笑着点头,露出一幅高深莫测模样。

“李密派徐茂公出镇黎阳?”程名振这回真的有些惊讶了。先前无论瓦岗军内讧也好,元宝藏献汲郡于贼也好,他都已经有所耳闻,并且能分析出事情的起因。但徐茂公拖着半死之躯出镇黎阳的安排,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换了他处于李密的位置,此刻即便不杀徐茂公,也要将其软禁起来,避免有朝一日此人打着给翟让报仇的旗号来夺权。又怎会把此人放到距离自己那么远的地方,任其慢慢舔干伤口?

“献羊于虎之计,你没听说过么?”窦建德话又从头上传来,如同迷雾背后的一丝阳光。

“李密想借咱们的手杀徐茂公!”程名振的身体颤了颤,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想必他跟瓦岗内营有过不计较旧怨的约定,所以无法对徐茂公下手。因而干脆将徐茂公派到黎阳来,等着主公带兵去替他除去此人!”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么?黎阳仓存粮甚巨,咱们运不完,吃不净,也不能烧掉。损失几千石粮食,除去一个心腹大患,这买卖如何不划算!”窦建德笑了笑,把手从程名振肩膀上挪开,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品梅。

“主公之慧眼,臣自愧不如!”程名振擦了把额头上的津津冷汗,呻吟着说道。此言倒不是在刻意拍对方马屁,的确,自从双方接触以来,无论是故意装出来的也好,无意间流露也罢,窦建德的眼光、手段、谋略,处处都高出他不止一筹。

“你也不必过谦了。孤在你这般年纪时,各方面水准均远不如你!”窦建德向嘴里丢了颗梅子,品着其中滋味回应。

是人皆有虚荣之心,从帝王将相,到贩夫走卒莫不如此。窦建德不喜欢听毫无边际的阿谀奉承,但自己实实在在做出的成就,还是需要有人看得到,并且把羡慕和敬佩写在脸上。这也是他非常喜欢跟程名振探讨问题的原因。说实话,他非常喜欢跟程名振说话时的感觉。对方不像曹、王等人,需要反复提点才能明白其中关窍。对方足够聪明,几乎一点就透。同时,对方又非常谦和,也不像那些所谓的名士、大贤,明明眼光和谋略都不如自己远甚,却非要故作高深状。即便出乖露丑,也死撑着不认账,仿佛主动赞赏别人一句,就会贬低了自家身价般。

“主公也不必过谦。”程名振笑着回应了。“臣若有主公一半的见识,当日也不至于被朝廷和瓦岗贼逼得几入绝境!”

“哈哈,哈哈,你这小家伙,嘴巴就像抹了蜜一样!”窦建德笑着摇头,看向程名振的目光愈发亲切,“咱们就别互相吹捧了。自家人夸自家人,夸上天也没啥用。说正经的,我想收服徐茂公,眼下你觉得有可能么?”

“臣可以尽力一试!”程名振收起笑容,坐直身体。“但主公别报太大希望!”

“为何,难道徐二不知好歹,非要死在李密手里才甘心么?”窦建德楞了一下,惊讶地问道。

“据臣所知,徐茂公性子极为高傲!”程名振想了想,将自己的看法逐一介绍给窦建德。“他在李密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怎能轻易咽下气去?可一旦投了主公,便等于将二人私怨变成了两国之事。再想动手报复,可就有诸多不便了!”

“也对啊,咱们的实力目前还是太弱了些!”被属下浇了一头冷水,窦建德非但不恼怒,反而愈发变得冷静。“徐茂公如果想借外人之手报仇的话,朝廷、李老妪、杜伏威三人的实力都不比咱们差。他既然没有投靠李老妪和朝廷,想必也不会投靠咱们。这厮,唉!”

“主公也不必懊恼,试试总比不试要好!”见窦建德脸上的表情很是遗憾,程名振低声安慰。

“既然没可能,又何必徒留笑柄!”窦建德摇了摇头,脸上遗憾的表情又被傲然取代。只是稍稍一瞬,他的眼神又迅速明亮起来,笑了笑,低声询问:“如果我不试图收降他,而是暗中与他勾结呢?徐茂公总不会拒绝有人帮他恢复实力吧?”

“主公是说……”程名振的思路有些跟不上窦建德的变化,迟疑着问。很快,他就转过了这个弯来,笑着抚掌:“此计甚妙,甚妙。臣愿意为主公写这封信。即便不能驱虎吞狼,至少也能让徐茂公安心养病!”

“不光要套交情,还得来点儿实际的!”窦建德一边吃着青梅,一边指点程名振,“你想办法告诉徐茂公,说我老窦这里急需粮食种子。愿意拿生铁,木材,胶漆和鹅羽跟他换。不对,是跟瓦岗军交易。彼此都是绿林同道么?哈哈,同气连枝,守望互助总是应该的,哈哈,哈哈…。。”

“主公高明!”程名振又是佩服,又是恐慌。好歹他现在投靠了窦建德,否则,真的遇到这么一个对手,还不知道要被对方如何算计。

“去写,去写,现在就去写。赶着大伙入城前写好了,咱们也能早些安下心来喝酒!”窦建德不理睬程名振的马屁,笑着催促。

“臣,领命!”程名振笑着站起身,吩咐亲兵去拿笔墨。转过头,他又像刚刚想起来一般,顺口说道:“前些日子幽州罗公子来过,但臣不明白主公的心思,所以没能及时出手挽留他……”

“我留下他做什么?绑票索赎么?”窦建德的笑容突然转冷,盯着程名振的眼睛问道。

“主公,主公不是。”在窦建德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程名振被瞪得心里接连打了几个突,先前准备了半天的谎言,此刻一句也说不出口了。“红线郡主说,红线……”

“红线是不是说,我这当哥哥的,想擒罗公子为人质?”窦建德咧嘴而笑,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还拦着,不准你强留罗成?想必她还主动为罗成准备了马匹细软,催着姓罗的跑路吧?!”

“主公所料丝毫不差!”程名振额头上慢慢又渗出了汗珠,低着头回答。知道玩花样玩不过窦建德,他干脆主动认输。“臣无能,请主公责罚!”

虽然料定窦建德不会为此事跟自己翻脸,他心中却依旧非常紧张。对方实在太高明了,相比之下,自己就像被放在水晶瓶中的活鱼,无论怎么跳动挣扎,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该走的走了,该留下的留下来了,这样,不是很好么?”窦建德捏着半颗梅子凝望,仿佛上面写满了世间风云一般。 

  第三章 飘絮 (八 上)

窦建德根本没打算为难罗成!

猛然间,程名振眼前闪起一道电火,把所有秘密照得通亮。

窦建德根本没打算留下罗成。

他不想跟自己的唯一的妹妹直接起冲突,失去人世间仅剩的几分亲情。他亦不想当众扫了程名振的颜面,使得本来就不安稳的洺州营更加离心。他更不想因为窦红线的婚事而失去王伏宝、曹旦等一干老兄弟的支持,影响自己的雄图霸业。所以,他提前送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给窦红线,摆出一幅要绑罗成为质的姿态。

他早就料定了,以窦红线的脾气,肯定不会让心上人成为阶下囚。他亦早就料定,程名振不会将好朋友献为晋身之阶。他更料定了,罗成如果不想成为程名振和窦红线的负累,亦不愿面对自己,唯一的选择便是只身遁走。

而只要罗成一走,他面临的种种问题便迎刃而解。

一封信,只用了薄薄的一封信。窦建德就解决了所有难题。其对人性的把握,居然精准如斯!

程名振脸上依旧堆满了微笑,隐隐地却觉得整个面颊都开始酸疼。被挫败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都不愿再抬头去看窦建德的眼睛。

在玩弄权谋方面,他跟窦建德之间的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自从相遇以来,对方每每动一动手指头,都让他用尽浑身解数都难以完全化解,更甭说找到机会反击!

他就像一只装作水晶瓶里的鱼,无论如何蹦跳,都被看得清清楚楚。只要对方一高兴,就可以将他捞出来,大切八块,炖炙脍烧,随心所欲!

窦建德却不管程名振肚子里是如何滋味。兀自拈着青梅,细细品味。他喜欢看程明哲这种手足无措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有成就感。

类似的感觉在王伏宝、杨公卿、曹旦等身上根本找不到,这几个家伙虽然骁勇善战,本质上却还属于粗人,耍弄他们根本无需费太多力气。耍弄过后自己不加解释,他们亦不晓得上当。反而笑呵呵地甘之如饴。

类似的感觉在宋正本、孔德绍等一干文官身上也找不到,那帮家伙个个都自命清高,一旦发觉被人戏弄了,立刻眼冒怒火,头现青筋。到头来自己不主动认错,根本不可能再有好脸色看。

唯独程名振,足够聪明,也足够有涵养。中招后能迅速感悟,感悟后又能隐忍不发,让人享受更多的乐趣。

屋子内一片沉静,宾主之间谁也不说话,连空气都透着诡秘的味道。

猫捉老鼠的游戏最后被亲兵们的脚步声打断,程名振要的笔墨被送来了,君臣二人只好暂且各自放下心事,处理公务。

“臣,臣,臣其实跟徐茂公只有过书信往来,比较熟悉的是谢映登!”程名振提起毛笔,又慢慢放下,低声向窦建德解释。

“无妨,眼下谢映登就跟在徐茂公身边。李密跟他合不来,用张亮顶替了他瓦岗军哨探总管的职位!”窦建德摆摆手,笑着说道。“你直接写信给他,让他劝说徐茂公亦可。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孤相信以徐茂公的眼光,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程名振想了想,觉得窦建德的话很有道理。便安安心心地落下笔去,先跟谢映登套了几句交情,然后把窦建德的意思如实转告。在信末了,他还没忘了对徐、谢等人的际遇深表同情,并且劝说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了李密性如虎狼,不如早做打算,据地自立也好,前来投奔窦家军也罢,自己一定给予鼎力支持。

窦建德对最后这几句话非常赞赏,按了按程名振的肩膀,以长辈的口吻夸赞道:“这就对了么?朋友之间不可相害。但在不让其受损的情况下给自己谋取好处,又何乐而不为也?”

“谢主公指点!”程名振先是一愣,然后明白窦建德实在教导自己,拱手道谢。

“别那么客气!”窦建德伸出手来,压下程名振抱起的双拳。“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处事过于执着。其实在这乱世当中,哪可能事事都十全十美。做时能不违本心,过后能不后悔,也就行了。瞻前顾后,反而事事都做不顺!”

还没等程名振再说声谢谢,大堂外突然响起几声喧哗,紧跟着就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想必是红线来了,你先下去找人去送信。让亲兵吃饭之前别再放任何人进来,我得跟她单独聊几句!”窦建德迅速将程名振推开,整顿衣服,板起面孔。

转瞬,他又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危襟正坐,眼神冰冷,面容上余怒未消。

窦红线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如果哥哥因为收留过自己和罗成而难为程名振的话,她就豁出去兄妹情分不顾,也要替洺州营讨个公道。谁料跟程名振擦肩而过时,居然发现对方脸上好像并没沮丧之意,再看看横眉冷对自己的哥哥,头顶上的气焰立刻弱了下来。

“你终于有胆子来见我了!”窦建德扫了妹妹一眼,劈头盖脸地呵斥。

“我……”窦红线被喝得一愣,心中愈发感觉气馁。垂下眼皮,弱弱地回应,“我有什么不敢见来你的。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是啊,你很对得起我。算起来,宝儿的命还是你这当姑姑的救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跟你说声谢谢,想必你心里也不太高兴!”窦建德看看程名振已经去远,亲兵们都在远离大门口的位置上站着,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冷笑着道。

窦红线闻听,心里头又怒又寒,上前半步,指着哥哥的鼻子问道:“你,你说这话有意思么?想拿我立威你就下令,我又不是担当不起!”

“是啊,你担当得起。很担当得起!”窦建德用眼皮夹了她一下,继续沉声冷笑。“你窦女侠本事厉害啊,能在我眼皮底下占山为王。还替幽州罗艺养了一支奇兵!”

“你胡说!”窦红线承受不住如此冤枉,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没有?我,我什么时候做过?你想埋汰我,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啊……”

“哼哼!”窦建德继续冷笑,脸上的表情愈发狰狞,“你没有么?那我问你,如果罗艺向他儿子要咱们这边的山川形势,军情民情,你能保证罗成不给么?我再问你,一旦幽州铁骑南下,你是帮着未来的婆家杀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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