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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第3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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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了,走在风里的人才知道其中冷暖。 

  第二章 逐鹿 (二 上)

令窦建德勃然大怒的话当然不是出自程名振之口。

自打北征结束之后,他就一直谨小慎微,唯恐多说一句话,走错一步路。没办法,当日大军的音讯被柴绍阻断,为了救他回来,杜鹃、王二毛和郝老刀等人把洺州营能动员起来的力量全用上了。已经退役的老兵,各县维持日常治安衙役、捕快、弓马手,县城附近各屯田点能拉出来的青壮,还有一直隐藏在巨鹿泽内的数千精锐,整体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特别是那些隐藏在巨鹿泽中的精锐,平时只有杜疤瘌、程名振、郝老刀、王二毛等很少人知道这股力量的存在,贸然出现在战场上,没法不引起人的注意。虽然程名振在战后以最快速度将援军撤回了襄国郡,并且已经想尽各种办法混淆视听,可窦建德会相信多少,谁能猜测得到?

即便窦建德真的相信了程名振给出的解释;相信所有援军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相信襄国郡内,除了几千洺州兵外没有其他隐藏力量。襄国郡强大的动员能力也足以令人震惊。那可是整整两万大军啊!虽然军械辎重匮乏,士卒也没经过太多训练,但其在战场上起到的作用却不可忽视。况且眼下窦家军主力部队,也仅仅是一小部分人经过了严格训练,其他大多数都为临时从四下里征募来的流民,战斗力未必比洺州营临时动员起来的士卒强多少。

站在窦建德的角度,程名振知道自己这回麻烦惹大了。无论换了谁做主公,也不能容忍麾下暗中积蓄实力。可他又不能责怪妻子杜鹃和好朋友王二毛行事莽撞,假使当日不是杜鹃和王二毛等人带着援军及时赶到,仅凭着他和石瓒所部的那点儿兵马,甭说将柴绍逼走,能不能阻止对方渡河都很难预料。而万一让三路李家军形成合围之势,不单单是他,连同石瓒、窦建德、王伏宝等人,都必将成为李家军的阶下囚!

想来想去,程名振只得以不变应万变。窦建德相信当日的援军是临时征募起来这一说法也好,心中有所猜疑也罢,反正自己目前暴露出来实力已经足以令人震撼,在窦家军实力没恢复到全盛之前,窦建德不可能立刻跟自己翻脸。

与此同时,他也想方设法安窦建德的心。回到平恩后,立刻派人押解了一批金银细软送往窦建德临时驻扎处,供对方抚恤阵亡将士,稳定队伍。随即,又借着秋粮已经完全入库,颇有盈余的由头,向窦家军输送了一大笔军粮,以解对方燃眉之急。

一连串的努力下来,窦建德警惕性果然有所松动。先是当着文武官员的面,总结了北伐之战的得失。包括窦建德本人在内,从上到下皆有过错,罚俸半年至一年不等。唯独程名振、石瓒两个因为保全了大军的退路而建功,被加勋一级,分别册授银紫光禄大夫和怀化大将军的名号。赐锦缎十匹,赤金五锭。并且推恩于下,以“勇于任事”为名,破格加封王蔷、石重二人为中散大夫和定远将军,仍在程名振和石瓒二人麾下做事,但俸禄由窦王府单独开支。,

随后,窦建德又亲笔修书一封,夸赞程名振为“柱石能臣”,“国之栋梁”,并叮嘱他在条件允许时尽可能扩充队伍,以便来年与主力汇合,一举收复被瓦岗夺取的失地,云云。

收到窦建德的信,程名振一直悬在嗓子眼里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内。看样子眼下窦建德正为了聊城被瓦岗军夺取的事情而恼怒,暂时还没时间计较洺州营的规模问题。既然如此,洺州营上下也没必要天天绷得像弓弦一般了,每名将士发了一笔炭薪费用,解散回家各自过年。

年关过后,周边的局势渐渐安稳下来。瓦岗军徐茂公部和刘黑闼部联手攻克聊城之后,由于战线拉得太长,补给困难,暂时停止了继续北上。有刘武周在侧翼虎视眈眈,幽州军和博陵军也不敢将战线推得离老巢太远,趁着大胜之势瓜分掉河间郡后,就把攻势停了下来。

得到了喘息之机,窦建德立刻命令麾下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向清河城集结,共同商议立国和定都事宜。无论什么理由,二月六日之前必须赶到,否则,必将严惩不贷。

程明振身为一郡太守,自然在必须与会之列。王二毛新被授予了中散大夫的虚衔,也不得不前去参加。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变故,杜娟命令伍天锡挑选两百精锐骑兵随行护驾。此外,各级将士也都结束了休养,赶到洺水城随时待命。

见到妻子如临大敌般模样,程名振感到很是别扭,摇了摇头,笑着开解道:“如今老窦刚吃了一场败仗,军心正不稳定的时候,疯了才会再主动挑起内讧。有那功夫,你还不如带大伙督促着百姓多开垦些荒地呢。万一今年再有大战,库里存的那点儿粮食肯定不够消耗。”

“很难讲!”抢在杜鹃发话之前,老杜疤瘌摇头晃脑地说道:“绿林道上那些猫腻我跟鹃子比你熟!去年要是大获全胜,关于你隐藏实力的事情老窦未必放在心上。可偏偏是打败了,在外边受了一肚子窝囊气,不冲家里边发还能发到哪去?”

“您不是一直看好老窦么?”程名振很是惊诧,笑着反驳。

杜疤瘌向地上吐了口吐沫,低声补充,“正是因为我看好他,你才更要给我小心点儿。不心黑手狠当不了瓢把子。鹃子嫁给你好几年了,至今肚子里边连动静都没有。万一你小子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父女俩下半辈子指望谁去!”

“阿爷!”这回,没等程名振说话,杜鹃抢着打断了。“您老就不会说点儿正经的,一天到晚把丧气话挂在嘴边上!”

“什么是正经,活着、传宗接代,是最为正经。其他,什么都是扯淡。”杜疤瘌一摆手,大大咧咧地说道。“官做得越大,风险也越大。还不如找个地方踏踏实实过日子呢!你这回去了,老窦如果不逼你,就照旧给他个笑脸。如果他再计较你私藏兵马的事儿,你就干脆跟他辞官了事,把地盘儿和队伍交给他,咱们爷们不伺候了!”

“行,我听您老的!”程名振知道再纠缠下去,杜疤瘌肯定越说越没谱。笑着敷衍了几句,然后带领队伍走上大路。

“你…………”杜鹃追上几步,猛然意识到周围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带住坐骑,马上轻轻摆手,“你小心些,一定好好回来!”

“知道了!”程名振回过头,给了妻子一个放心的笑脸。“当年老窦单人独骑敢来平恩,我若是带着这么多弟兄还不敢奉召,岂不是让人更觉得心里有鬼么?你放心,商议完了大事,我立刻快马加鞭赶回来!”

一行人沿官道策马疾驰,很快将送行的队伍抛在视线之外。转眼间抵达漳水河畔,跳下坐骑,人和马由渡船运往对岸。看着刚刚解冻的一江春水,王二毛叹了口气,幽然道:“想当年,咱们两个被逼进入巨鹿泽,也差不多是这时候吧?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这附近方元几百里都归咱们哥俩说得算了!”

“比这稍早点儿。你和张大当家把我从馆陶县救出来的时候正值冬末。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不过日子过得飞快倒是真的,想起来,一切都跟昨天一样!”程名振不清楚王二毛因为什么而叹息,顺着对方的意思补充道。

“是啊,日子不经混呐!”王二毛在船上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小九哥,当年你被迫跟了张大当家的时候,想到过今天么?”

“能想到才怪。当年如果不是不进入巨鹿泽,我就没有活路,鬼才愿意当他的九寨主!”程名振想了想,笑着摇头。经历了这么多事,过去自己很多心愿现在已经全忘记了。只是偶尔回头,望着记忆中那个傻乎乎的笨小子,依旧觉得十分温馨。

无论当初的恨也罢,爱也罢,经历了时间的冲刷后,能留下来的,也只是温馨吧。谁说那些艰苦的日子就不是日子呢?每个人特有的一份宝藏而已,无需跟别人比较,自己长大后都可以回过头去,慢慢品味。

“我记得,当初咱们两个那么拼命,就是为了两个字,活着!”王二毛的眼神渐渐深邃起来,眯缝在一起说道。

“是啊!”早已习惯了自己这位兄弟每有惊人之语,程名振点头回应。

“现在呢,小九哥,你想过当一方诸侯,问鼎逐鹿么?”王二毛迅速张开眼睛,看着程名振的双眼问道。

“想啊,可我得有那实力!”听着耳畔呼啸的河风,程名振笑着回应。“以咱们现在的本钱,野心越大,死得越快!你今天怎么了,老咋咋呼呼的!”

“那我就放心了!”王二毛笑着摇头。“我只是怕你人大心大,忘了咱们当年为什么造反而已。”

回过头,他看向对岸一片片断壁残垣,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其实,如果咱们只求个活路,跟谁干不是干呢?你说是不?”

“你说什么?”河面上风太大,程名振没听太清楚,扯开了嗓子追问。

王二毛回过头,淡淡一笑。不再重复已经说过的话,倒背着手走下船舱,抄起一壶小酒,自斟自饮,慢慢品尝。 

  第二章 逐鹿 (二 下)

过了漳水,便来到清河郡地界。[》这个郡落入窦家军手中较晚,去年才开始推行的修生养息政策还没有见到成效。一路上所见皆破败不堪,即便是集镇中也找不到几间像样的茅草屋。在靠近河渠的田地里,零星可见百姓在奋力垦荒。个个都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远远地听见官道上的马蹄声,吓得立刻丢掉锄头,撒腿便往附近的树林里钻,跌跌撞撞,裤腰带跑断了都顾不上系。

见百姓避自己如避瘟神,伍天锡非常恼火,马鞭冲着空中虚劈了一记,大声咒骂道:“***,什么眼神儿啊。好人赖人都分不出来。怪不得穷得掉裤子!”

“把你这样的好人当做坏人看,顶多被你偷偷骂上几句!”王二毛对此倒是见怪不怪,笑呵呵地替百姓们解释,“如果一旦把坏人当成了好人而忘了躲闪,那可就是掉脑袋的问题了。比挨两句骂难受得多!”

“哼!你就会讲歪理!”伍天锡说不过王二毛,将头歪到一边懒得理他。这一歪,恰巧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一处稀罕景色,忍不住把手指伸过去,低声叫道:“大伙快看,那边在干什么,怕是有好几千人马!”

众人闻言远眺,果然在官道另外一侧,靠近运河的方向看到一大队士卒,个个都空着手,熙熙攘攘地朝着运河边上走。程名振心里觉得奇怪,策动坐骑赶了过去,找到一个看似领头的人,低声问道:“这位兄台,你们这是忙什么呢?是窦王爷派你们出来的么?”

他不认识那名小军官,那位小军官却认识击败柴绍的程郡守。赶紧上前做了揖,陪着笑脸回应道:“程郡守,卑职王元化这厢有礼了。回您老的话,我们奉命去运河上搬木头去。是麴内史叫我们来的。窦王爷应该也知道这事儿!”

“搬木头?多少木头需要这么些人搬?”程名振闻言一愣,皱着眉头追问。他认得对方口中的那个麴内史,那家伙原本为大隋官吏,被窦建德俘虏后做了内史令。是一个既没有风骨又没有见识老官油子。春播在即,他却调动这么多人搬木头,想必又是在怂恿窦建德做什么劳民伤财的勾当。

“说,说是要盖一座金銮殿。王爷要立国了么不是?总不能再拿县衙门将就着!”王元化又拱了拱手,陪着笑脸向程名振等人解释。“这不,前头有弟兄砍了树顺着运河放下来,卑职就带着弟兄们去收。搬到岸上阴干几个月,春耕忙完后就可以起宫殿!”

“简直是劳民伤财!”伍天锡在程名振背后小声嘀咕。“才当了几天王,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程名振怕他的怪话被人听见,赶紧取了一锭压库的官银请王元化代替自己给弟兄们买酒暖身子,然后带着洺州营众人飞也般逃回官道。走得很远了,还听见王元化等人的道谢声从背后传来,仿佛欠了自己天大的恩情般。

还说要跟士卒百姓同甘共苦呢?才一年不到,就全忘光了么?程名振心中暗自懊恼,对窦建德大兴土木之举非常不满。北征刚刚战败没多久,南边又被瓦岗军侵去了好大一片土地。内外交困之时,窦家军上下不想着如何卧薪尝胆,却又要立国号,又要修宫室,这不是典型的忘本行为么?

他记得窦建德上次跟自己见面时,还刻意保持着朴素的本色。连身上的锦袍都恨不得先打上几个补丁再穿,以此来证明自己不会鱼肉百姓。当时看上去假是假了些,却说明此人知道大伙在乎什么?谁料一年不到,窦建德就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谁怂恿他的?王伏宝大哥和宋先生干什么去了?怎么也不提醒老窦一下。莫非老窦现在,连王大哥和宋先生的话也听不进去了么?

这样想着,程名振的脸色就愈发凝重起来。促动着坐骑,恨不得立刻赶到清河城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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