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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你就作吧,这辈子还没作够啊!”(注:第三声)
“嘿嘿,嘿嘿!”杜疤瘌揉着眼角干笑,“够了,能不够么?你都说过了,我杜疤瘌一辈子没干好事儿,到老了却捞到身官服穿!还能不知足么?况且我女儿嫁给了侯爷,她自己还有一身诰命。知足了,知足了!”
“哪止啊!”郝老刀笑着摇摇头,继续说道:“要说你我这辈子,可真没白活。你数数啊,咱们当年出塞的时候,顺手一拉扯,就抓住了一个王爷。入巨鹿泽后又一划拉,就划拉出一个侯爷,一个爵爷!就这资历,旁的不说,到了地底下后,牛头马面跟前都能咧着嘴吹上三天!”
“还一个国公呢,一个当右武卫大将军的国公!”杜疤瘌笑着补充,“你怎么把大眼给忘了。那小子,我一见到就知道不是好东西。前几天邸报上说,他又把窦建德给摆了一道。带着郭孝恪、魏征两个跑路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长安!”
“跑路了?我还真没注意到。那他阿爷呢,他那当人质的阿爷怎么办?”郝老刀楞了一下,皱着眉头追问。
当年他们二人跟商队出塞,路上曾经帮助过两个少年。结果这两个看上去没什么出息的少年人,如今却都位极人臣。其中做了郡王的,就是博陵大总管李旭李仲坚。而做了国公的人,则是被李渊赐予了国姓的徐世籍徐茂公,当年眨巴着一双明澈无辜的大眼睛,不知道骗翻了多少老江湖。
自从得知徐大眼做了瓦岗山二当家那天起,杜疤瘌就一直以慧眼识英才而自居,听郝老刀问,笑了笑,很自豪地说道:“如果被窦建德杀了老父,那他还是徐大眼么?据小九说,大眼事先抓获了王世充帐下的大将刘黑闼,献给了窦建德。所以跟窦建德恩怨两清。窦建德那家伙对身边人狠,对外人客气。得了大眼的好处,当然不能翻脸不认。所以,小九估摸着窦建德不会拿大眼他阿爷怎么样。弄不好还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然后礼送回来!”
“这……”郝老刀听得满头雾水。但仔细想想,窦建德还真是这么个妙人儿。笑了笑,叹息不语。
说起这些不涉及切身利益的事情,杜疤瘌心情轻松了不少。喝上几口茶润润嗓子,继续向自己脸上贴金,“你说,如果咱们当年不带着旭子跟大眼出塞,他们两个会怎么样?估计当不上王爷和国公吧?改日见了面儿,他们是不是还得摆酒谢谢咱俩?”
“呸,你就给自己长脸吧你!”郝老刀一气没顺过来,嘴里的茶水全喷到了衣服上。“你个老不要脸的家伙,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旭子跟大眼是什么人啊,那是人杰,懂不?就像两大块狗头金,即便你我当年没看见,也不会被当做沙子卖。早一刻,晚一刻的事情而已!”
“甭管怎么说,博陵郡王当年给我牵过马。莱国公当年叫过我一声三叔!”杜疤瘌涎着脸,得意洋洋。
“还好意思显摆,当年是谁欺负旭子年少,天天寻思着挑人毛病来着?”郝老刀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玉不琢不成器!”杜疤瘌越说越上脸,毫不犹豫地反驳。话说完了,自己也觉得有些太无耻,大笑了几声,低头去抹眼角。
“对,改天见了旭子,这话一定要亲口告诉他!”郝老刀笑着点头。
“估计是没机会见他了。人家现在可是坐镇一方的极品大员!跟咱们这些有名无实的散职不能相提并论!”杜疤瘌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说奇怪不?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听到旭子打别人,我就觉得解气。听到别人打旭子,我就觉得揪心。”
“毕竟看着他长大的!”郝老刀笑着点头,“虽然隔得远了,可心里头从没把他当外人。被他打败那次,命都差点儿没了,我却没怪过他。反而觉得挺佩服,挺高兴。”
“是啊。当年在襄国郡时,看小九提心吊胆的整军备战,我心里老不是滋味儿了!好在旭子没打过来。否则,我还真不愿意看到他。”
“你那是被他打怕了!”郝老刀又啐了一口,笑着奚落。
“怕是肯定的。更多的是不愿意跟他交手。心里边愧得慌。”杜疤瘌叹了口气,坦然承认,“一旦见了面儿,他要是问我,‘疤瘌叔,我给你的珠宝呢,你不是用来搭救孙九叔了吗?九叔呢,你把他救到哪去了?’不用他动手,我自己抹了脖子的心情都有!”
“是啊!”郝老刀低声叹息,“好在他没打过来!”
想起那些发黄的陈年往事,老哥俩个就像喝了很多酒一般,醉意熏然。又过了片刻,杜疤瘌想了想,笑着说道:“可也奇怪,你说旭子这孩子。收拾咱们,收拾高士达,收拾突厥人,都一溜溜的,顺手的事儿。但碰上窦建德,却一直分不出个胜负来!窦建德什么本事你也知道,真正兵力一样,实打实地开战,连小九都能轻松把他干掉,更何况现在旭子还有罗艺帮忙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郝老刀站起身,四下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提醒,“三哥,这话咱俩叨咕叨咕,出了门,你可千万别再想起来。你仔细琢磨琢磨,老张当年为什么非要跟小九掰了!如今的皇上跟旭子之间,不跟老张当年和小九之间差不多么?我觉得,以旭子的聪明,绝不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上身。弄不好,他已经开始为自己准备出路了。窦建德晚被灭掉一天,他就能多准备一天。”
“哦!”杜疤瘌眨巴着眼睛,费了好长时间才把郝老刀的言语消化干净。这几句话可真够大逆不道的,张金称什么人啊,能跟皇上比么?可仔细想想,其实也没差多少。张金称抢地,抢钱抢女人。皇上呢,抢江山,将宝藏,抢绝世美女。只是手段不同,能力有大有小而已。
唯独与众不同的,就是小九和旭子,他们两个要的和别人不一样。但仔细区分,小九和旭子也有差别,小九踏实,实在,偶尔有点小心思,却依旧让人愿意拿他当个晚辈。而旭子,则像自己当年出塞时在燕山上看到的那些古松,吸尽天地英雄气,三千年生,三千年死,三千年依旧不倒。无论何时何地看见,都令人敬意凛然。
第一章 故人 (二 上)
当晚回到自宅,杜疤瘌将自己这几年抢来、骗来和买来的众位夫人召集到一处,郑重宣布:“你们大伙跟着我,这些年也受了不少罪。如今我老不中用了,也不想再耽误你们。家里边还有些钱,我会让管家给你们每人分一份。拿了钱粮后,你们各自散了吧!”
一个老色狼突然改邪归正,众女人谁也不敢相信。吓得脸色煞白,抱在一起珠泪滚滚。哭够了,才推举了其中年龄最大,跟了杜疤瘌最久的一位出面,低声劝道:“老爷今天怎么了?我们姐妹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想打想骂,尽管吩咐下人动手执行家法就是了?我们都是您的女人,打死了也自甘命苦,不敢有半句埋怨!”
“打死你们干什么?我做的孽还嫌不够多么?”看到小妾们个个如娇花带露,杜疤瘌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为了女儿和女婿的幸福,不得不把肠子硬起来,皱着眉解释道:“今天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太老了,不该霸占着你们了。万一哪天我跟他孙叔去做伴,你们又无一儿半女的,下半辈子守着空宅院可怎么熬啊!所以还不如趁我在的时候,给你们一笔钱财,让你们都找个好人家嫁掉。穷家小户虽然没我这里吃得好穿得细,却是热热闹闹,夫妻可以打到老,骂到老。比给我这孤老头子守寡,岂不强得多?”
众小妾们闻听,愈发哭得不可收拾。有人是高兴自己终于苦尽甘来,喜极而泣。有人却是习惯了杜府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再不敢过那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哭了一会儿,还是先去那个老一点的妾室出头,带领大伙跪倒向杜疤瘌道谢。然后抹了把泪,低声求告:“我们既然嫁给了老爷,万一有那么一天,为老爷守孝、殉节也是命里注定的。望老爷不要赶姐妹们走!年青一点儿的不愁嫁人,可像妾身这般年龄大,又不会做活的,离开了老爷,不是干等着饿死么?”
“不是赶你们走!”听女人说得实在,杜疤瘌也有些神伤,“是不想拖累你们,真的,我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好事,这回好不容易行一次善,你们大伙别耽误我!也不麻烦别人了,秋容,既然她们都信得过你。就你吧。待会儿,想走的,或者有家人接的,到你这报个名。每人十吊钱,五匹绸缎。不够吃一辈子,但当嫁妆,该可以嫁个殷实人家了。我这人大手大脚惯了,也没攒下更多。你们都是知道的。”
年龄最大的妾室听杜疤瘌说得坚决,只好点点头,把丈夫的拜托答应了下来。看着对方已经长了皱纹的脸,杜疤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或者不想走的。我也不撵你们。都住在跨院里去,吃穿用度照旧,哪天想走了,或者家里人找到了,再领一份钱财走也不迟。”
“那老爷呢,老爷不要我们了么?”秋容抹了把泪,替可能留下来的女人问道。
“我啊,我要跟他五叔去游山玩水,不想在家闷着了。”杜疤瘌笑了笑,故作轻松。“就我这腿脚,已经很麻烦他五叔了。不可能再带你们之中任何人。但每月供给不会少的,鹃子那边我会打好招呼,朝廷给我的俸禄钱粮,每年官府也会送上门来!”
众小妾见杜疤瘌心意已决,只好哭着拜谢告退。其中机灵点儿的,回到自己房间后立刻遣了丫头,去不远处程府找当家姑奶奶回来主持公道。杜鹃虽然不赞成父亲没完没了地纳妾,闻听这个消息,还是被吓了一跳。赶紧跟程名振打了个招呼,策马赶了过来。
进了家门,气都没喘均匀,立刻低声抱怨道:“阿爷这是干什么?白天出了趟门,晚上就怎么想起当和尚了?谁给你出的主意,看我如何收拾他!”
“没人给我出主意,这不是想给你跟小九积点儿福么?”杜疤瘌早料到女儿会上门干涉,笑了笑,低声将白天郝老刀劝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自作主张补充道,“他现在已经是高官了,我再胡闹,也让他跟着没脸面。所以干脆一了百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也不给你们小两口添麻烦!”
“五叔那是念佛经念出毛病来了!”杜鹃气得直跺脚,“老天真若有眼的话,当年怎么会把咱们爷两个逼入绿林道儿?老天真要有眼的话,怎么会让那么多人不当贼就没法活下去?你别听他的,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我们夫妻两个,自然有我们两个的那份福气!跟您娶不娶小老婆不相干!”
“也不光如此,我年龄毕竟大了。霸占着一堆女人也不是个事儿!”杜疤瘌笑了笑,非常耐心地解释,“三妻四妾,大鱼大肉的瘾,我算过过了。过过了就知足,再继续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当年咱们爷俩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抢男霸女,横行乡里的大户,如今我自己却当了大户,虽然女人不完全是抢来的,但也差不太多。有时我自己想想,都觉得臊得慌!”
“那也不能全赶走啊,日后谁伺候您?”听父亲说得坦诚,杜鹃叹了口气,低声询问。凭心而论,抢男霸女这四个字,放在老父亲头上真不能算冤枉。只是自己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而已。可笑的是,换做当年,自己看到家中霸占了无数女人的老色狼,肯定是一刀砍了干净,绝不容他继续活着祸害别人!
“这不想着跟你五叔出去游山玩水么?带个女人成什么样子?”杜疤瘌笑了笑,继续解释,“年龄最大的不过二十七八岁,我常年不在家,她们守不守得住寂寞还两说呢。与其日后生恨,不如早点替她们寻个出路!”
“话也不能那么说。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您对她们怎么样,她们自己心里明白!”杜鹃又叹了口气,很无奈地劝告。“如果您想给她们寻出路,我也不拦着。但只要有人愿意留下伺候您,无论是谁,我日后肯定拿她当长辈照顾!”
“行,就这么定了。你也别替**心。该干什么,我自己清楚!”杜疤瘌点点头,非常爽快地答应。
“那你跟五叔准备去哪游山玩水?”解决了一件燃眉之急,杜鹃继续追问。
“还没想好呢!”怕女儿听了自己上山祈福的话多心,杜疤瘌信口扯谎,“你五叔见我腿脚不方便,劝我多出门走走。我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所以就答应了。”
杜鹃听了,只觉得心中不舍,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让小九派些护卫吧,兵荒马乱的,也免得有人不开眼!”
“这年头还哪来的土匪啊。早都受招安寻富贵去了!况且以你五叔的身手,找死的才惹我们两个!”杜疤瘌怕带着随从被佛祖认为心不够诚,因此连连摆手。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经历多年战乱,偏僻之地已经荒无人烟,做土匪是也就成了一桩非常赔本的买卖。况且眼下李家的大唐、窦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