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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些语无伦次的话,却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可以想象攻进帝都时情况的混乱,原来的武官逃的逃死的死,到底是谁去具体执行了一个并不那么重要的命令,大概没什么人会记得。而从他的话里也能听出,他一定是千方百计去打听,才问出胡尔赤这个名字,并从此铭刻在心里,期待着一朝的复仇。
可是现在怎么样呢?怎么样呢?!
恨不得食肉寝皮之人,眼睁睁地要加入麾下,位列两班!也许还有人会大加建议对降臣要多加笼络恩遇,也许他会立功,在庆功宴上与他举酒言欢!
不要说什么为了天下、尽释前嫌,只要想想……换做是她,和南汉的君臣日日相见,宾主洽谈,作何感受?!
她的兵牺牲,她知道自己心里疼,狂暴发怒,咄咄逼人,却连想也不曾想过,别人心里是否有一样的痛?
而最后,他屈服了,她想不出,在下令要人追上她的一刻,他心中是怎样的绝望……
她真的委屈他了……
一时间,万素飞心中也被感染起那锥心刺骨的复仇心情,眼泪几欲夺眶而出,之前的误会如冰雪消融,只是给他更紧更紧的拥抱,仿佛这样才能抵消心里的一点愧疚……
第九十三章 单方
第九十三章 单方
披了厚毡的大帐中,巨大的火撑燃烧着,映红万素飞、以及哭累了在她怀里安睡的人的半边脸,她咬着嘴唇,心里开始翻腾。
其实胡尔赤没有得罪她,而在这个乱世上,他的人品也未必是最下的一等,甚至说不定他毫无芥蒂地投降周荣,就是因为大家都杀过太多人,谁记得谁跟谁的关系。
但是现在,不谈对与错,她起了杀机,因为周荣的痛苦……
个人的感情,于大局比起来那么渺小,可是人奋斗一生,不就是为了个人的幸福么?对每个人来说,即使得到天下,却终身哀痛,又有谁愿意?
可是目前这个问题不太好办。
胡尔赤已经投降了,杀降一向是兵家大忌,所以周荣既然接受他投降,现在肯定是动他不得的,如果说日后找机会再处理他,虽然有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实际上那不是等同于十年中都在煎熬中度过么?而且世事多变,也许报复的机会还没等到,让他碰巧立下一个救驾之类的大功,也不是不可能,到时你怎么办?
而且那些羌人呢?她见投降之时,他们眼中尽是感愤神色,尤其是一个副官叫支祁的,将赏赐之物不避讳地摔在地上,如果主将是他,估计是要死战到底的。所以若胡尔赤一死,这支队伍怕会很难管。
而再把思维放开去。阿里虎虽新败,精锐尚在,驻扎在河对岸,仍然是己方前进道路上不可逾越地障碍,所以目前哪怕多一个人的力量也是好的,就更不能对他有所动作了。
所以,虽然心里一万个想处理了胡尔赤,何时是适当的时机?又要用何种方法?万素飞想着这些。找不到头绪。
正烦乱,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他突然支起身体,眼睛里满是警觉。
素飞吓了一跳,然后又气起来,这人还真是醉出花样来了,分好几层的。刚才还在那哭的梨花带雨,一转脸敢情都忘了啊?
她还顾不得感叹,只见周荣乜斜着眼,呆呆盯她的脸不动,盯得她有直点发毛,忍不住用手去摸了一下。
这一摸却当真魂飞天外——触手之下一片光洁,瞳仁斜过去,熊熊炭火映照下,银灰地半扇面具闪闪发光。
大概是在那一阵扭打中不知何时弄掉了……
这可怎么办?要怎么解释?她张口结舌,这、这了好几声也不成个话。还是对面的人先出了声音,歪着头怪道。“我是不是又做梦 了?”
做梦?对,对。今晚发生的一切,你以为在做梦最好,万素飞一下找到个台阶,长出一口气,忙不迭点头。
反正看样子他也不会再喝了,她也早点离开,少生是非吧。
想着,她起身欲将他扶上床去。好生安歇。
没想到,当伸手去架他时。自己肩上反而突然一个受力,整个人站立不稳,就向后倒。
……
等她明白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唇舌上已经全是辣辣的,烧刀子的味道……
如果不是叫不出来地话,她大概会前所未有地尖叫,红热好像迅速从脖根生发,潮水一样涨上。
好像最初她制服他的姿势一样,周荣把她压在地上,双手铁钳一样扣住她的双腕,唯一不同的是,他伏下去,不无粗暴地亲吻着她。
她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把他推下去,可惜丝毫不被理会,只有得寸进尺地纠缠——也难怪,谁在自己梦里不是为所欲为?
本来这样的唐突她是绝不可能接受的,可也许是刚才的事让她深为内疚,那气愤始终好像一点微澜,掀不成大的风浪。她只是心里哀鸣着责怪自己,果然天作孽尚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又不是不知道他梦里做过什么,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要顺着话茬接呢?
她越挣扎,他就越激烈,以至于最后她觉得不要再动的好,那种快要窒息却又快要融化、好像他直要钻到她心里去的感觉,让她有些慌乱起来,感到失去对自己地控制。
算了,反正他又不会记得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最后象征性地抽了两下手腕,抽不出,便认命地放松下去,闭上眼睛,随便他地没完没了。
然后会怎么样呢?她脑子里很乱,开始想下一步的问题,如果他敢解衣服地话,总要抬手吧,那一刻她就突然发力将他掀翻,速速跑掉好了,要不,就踢他下身,这混蛋男人,知道点厉害才好……
不过,所有的计划都没来得及变成现实,因为长长的吻终于接近尾声,周荣一副疲倦又满足的神情,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最后腻歪两下,头一偏,睡过去了。
就这样了?万素飞感到身上一松,睁着眼睛蒙了半天,摸了摸手心里,全是汗。
她捅了他两下,确定人睡着了,才狼狈地爬出来,把死狗运到床上去,然后做贼一样收拾了自己在房间里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仓皇溜了出去。临走还没忘了威胁小太监们,绝对不许说她来过。
出了门,冷风一吹,在房间被炭火烘暖的脸颊火速又翻出一层红 来,嘴唇上被他咬的发麻也一下感觉更加明显,跟气愤一起翻滚上来。
禽兽!混蛋!色鬼!要不是看他喝多了地份上,一定砍死他!
她在心里恨恨地骂着。
可是,狠狠打压下去绝不承认的,是飘飘渺渺,一丝好像在水中晕远地墨汁那样的,失落……
怎么说也是她第一次与异性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可对方醒来后,大概连印象都没有。
罢了罢了,就当给狗咬了一口好了。
反正最初入宫的时候,也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突然被揪去侍寝,身体上那件东西,其实她也不是特别在意。
何况,别说他醉了,就是醒着,有更深切的关系的不知多少,凭一个吻想让他想起来么?
她如此大度地安慰着自己。
是的,他不忘了,难道还要记着啊?那更可怕不是……
第九十四章 借刀
第九十四章 借刀
“统领这人真奇怪,要打大仗了,不让咱们加紧操练,倒让去四处闲逛喝茶,打听什么故事?”
“切,要都让你看穿了,统领还是统领吗?”
“就是,你看统领啥时打过败仗?那叫高——高啥来的?——刀 疤,你这阵子不是开始看书了么?”
“高深莫测……”,刀疤答了这个问题,听见里屋一阵响动,忙咳了一声,众人也都忙收了声,摆出一副斯文嘴脸来。
出来的是个高瘦老头儿,穿身半旧破皮祅,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
刀疤忙上前唱诺,“我等是赶脚的路人,天寒肚饿,附近又没个店家,可否叨扰一餐酒饭?”,说着,拿出两钱碎银,放在桌上。
西北民风本来好客,又有报酬,老者何乐不为,准备了满满一桌饭菜,连家里两个儿子一起叫出来共饮。
酒过三巡,话匣子都打开了,刀疤趁机迂回问出万素飞嘱咐他们打探之事:“我等从中原来,中原的丝绸,到西凉去,获利数倍,羌地的特产到中原亦如是,只是不知道这羌人风土如何?羌大王阿里虎又是何等样人?可容易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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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有消息么?”万素飞把手上的书丢进打了红叉的一堆里,活动活动手指。迎入进来地几个人,道。
她房间里一时堆的全是杂记手札,一目十行地扫着,凡觉得还可能有用的,归为一堆,无用的则扔在另一处,不过现在,看体积大小。显然是无用的多出许多。
那天的事情过后,果然什么也没有变化。周荣跟她保持着自从那次侍寝事件以来的不远不近的关系,阿里虎地主力则还在河对岸驻扎,阻挡着他们的去路。
所以为了知己知彼,万素飞收集这些杂记手札,查询资料。又叫刀疤他们去好像乐府采风般,到乡下各处去打探些关于羌王的琐碎轶事——小事中是最能见人性情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万素飞眉头却越听越皱。因为凡要使计破敌,都是利用敌人本身的弱点,而他们带回来这些信息,宛然显示阿里虎还算是个很仗义明理的人,颇为族人爱戴,虽然个性鲁莽些,可才受一败,大概也会谨慎不少。却要在何处着力呢?
一个个说完了。她有些不甘地追问一句,“还有没有?”
刀疤想了想。出列道,“阿里虎地就听说了这些。还有件事,听说是秦懿的,统领要不要听?”
“你说。”
“据说是很久远的,还是秦懿未登基时候的事。一次求人办事,因为有两个渠道,就都送了大礼。结果后来事情办成,是一边出的力,另一边没帮上什么。他便将礼物都给要回来了……”
他说到这里,看万素飞脸色不变。好像没有任何回应的样子,不由自嘲的笑道,“统领,我就知道这事太小了,不值一提的。”
“不小!”万素飞却噌地一下从桌子上跳下来,狠狠在他们后背上各拍一掌,“干的都不错,回头请你们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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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刀疤他们,她忍不住在小小的房间里打起转来。
对付羌人?为什么要对付羌人?只盯着眼前地障碍,却忘了本源。
羌人是秦帝求来的援兵。渊源在于先辈地恩德,西秦的先君—— 哦,那时还不是先君,是大夏地镇西王——帮了阿里虎父亲这一支夺回族内首领大位,秦懿在立国后才能屡屡得到羌人的支援。
而秦懿并不像父亲那般仁厚施恩,这点她早前也有所耳闻,不过一时间并没由此想到什么,刀疤无心插柳的一句话,却一语命中脉门。
从他说的那件小事中可以看出,秦懿这人,用着别人的时候朝前,用不着的时候朝后。刚才她翻那些书籍,也有几次秦羌间大宗贸易的记载,西秦出价之低令她咋舌了一下,而到了秦境内,突然要求增加税 费,也令羌族商人大为不满。
祖上的恩德不能用一辈子,阿里虎就是再仗义地人,也不可能对此毫无芥蒂吧?
至此,一条计策已经在她心中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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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表面的若无其事下又流逝了几日,直到四月底地一个晚上。
夜幕深垂,零星小雪飘下,落地却即融化,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
胡尔赤坐在自己帐篷里,靠着火盆暖手,鹰眼里微有得色。
去他娘的什么忠孝仁义,乱世里信奉的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去他娘的什么因果报应,他烧杀奸淫的事情都做过够多,现在还不是好好儿烤火。
想着,营帐厚厚的棉帘忽然被掀起,进来的是副将支祁。
“谁让你们进来的?”,他大怒道。
然而那怒急速地转成惊讶,“你们想干什么?!”
他有此一问,是发现支祁神情不对,而他身后,熠熠的还有许多双眼睛,都发着赤红的颜色。
“来杀背主乱贼!”,随着支祁一声大喝,众人一拥而入,就来揪胡尔赤。
胡尔赤不及答言,忙拔出佩剑,将那冲在最前赤手空拳的羌人劈倒两个。之所以赤手空拳,是因为周军对降卒一方面要恩遇,另一方面毕竟还要防着些,他们的武器白天在手中,晚上则找个借口统一收归武 库,除了胡之外,应该都没有带兵刃。
然而,就在他向支祁砍去的一刹,锵地一声,竟是金铁交鸣,火花四溅,看时,支祁手中正有一把短刀。
只略略一迟疑间,他的胳膊已被愤怒的兵众扭住,接着拳脚雨点般落下。
在生命结束前的最后一瞬间,胡尔赤看清,向自己心口刺来的短刀刀柄上镶嵌精致凤纹……断不是胡地之物。
他想要大声喊出被卖了的愤怒,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支祁杀了人,在身上搜一圈,摸出一把铜制钥匙来,回向众军道,“这必定就是武库钥匙了,我等速去取兵刃,杀回西凉去也!”
众军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