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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以食为天,朕尚未用早膳,你们有什么事就回奏,朕先听着。”
袁继咸干咳了一声,首先启奏道:“启禀皇上,臣以为皇上对于商贾过于宽仁,这商贾倒卖货物,抬高物价,使得百姓更是雪上加霜。山西每年除自留二十万石左右的粮食,其余都要换成白银,官府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白银折现,百姓只能卖给商家,这些贾人便乘机压低粮价,然后到城内高价抛售。臣以为需得严厉打击。”
“嗯,袁爱卿有什么建议?”我一边吃粥一边问到。
“臣以为目前只有朝廷发明诏,核定粮价,使奸商无机可乘。”
“这样吧,就由你们巡抚发文,明令商贾,按官府收粮价来算。胆敢违者,自然是要没收家产。这粮食是生存之根本,自然容不得任何人乱来。至于售出价,你们合计合计,市税三十取一,加上各种成本,你们定出来的价格让商家有些盈利便是了。对于守法的贾人,还是要支持的。少数的奸商,就一定要加以打击。还有什么事你们继续说。”
话说完,官员们都你看我,我看你,在等人说话,最后还是李觉斯出面道:
“皇上,山西各衙门,以及六府四十二县有近半的官员给按察使参了,还有不少给御史弹劾,就是微臣也被以‘虚报’被山西道御史参奏。臣等都是忠心为皇上办事,丈量土地总数是上来了,可田赋却不能按数收到,臣等也是没有别的办法。请皇上明察!”
那位按察使处境倒是很尴尬,他见到不合法制之事自然要参奏,否则便是渎职,可也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很多同僚都对他不满,搞得他周身不安。我看在眼里,把手中的碗筷放了下来,想了想便道:
“你们是来找朕求情吧!你们既然是忠心为国,就该把实情报上来。这样也不会给御史们找到借口弹劾。可你们是想着作出政绩,来讨好朕,才弄得遭御史弹劾!山西按察使做得很好,做官就是要行得正。对于这次被参的官员,朕就不追查了,你们要的旨意恩典朕全给了,以后不要搞些虚假的东西上报。有什么难处可以报上来,贪污受贿那是国法不容。你们要实实在在的做好,给其他省份的官员做个榜样。朕是信任你们才在山西试行田赋改制,做得好,以后你们还要派到别的地方去主持大局,明白吗?别给朕丢脸啊!”
官员们都在细心的体会皇上的一番话,心里又是羞愧又是欢喜。虽然给皇上训斥了,但皇上说得如此体己,把他们当作自己人一样,心里不由得一热,都躬身道:
“臣等誓死不负皇恩。”
山西观察使受到皇上亲口表彰,心里也是觉得大受鼓舞。至于皇上免除追究,那是恩自上出,何况他心里也明白同僚的难处,就没有再坚持。我见事情得以解决,心里甚是畅快。三两下吃完粥,就跟着官员商量一些招粜耕农的的细节问题。这次接见一直讲到午时方结束,到最后我一再强调:
“对于抛荒的田地,这样吧,只要不耕种又无人缴税的,便宣布归公。然后由官府发放给要田地种粮的人,种子农具可以先由官府出,耕牛不够,就先合着用。你们没什么意见吧,那就按朕和你们议定的实行。”
“皇上如此安排最好,也不怕人有意抛荒田地来为难臣等。”
“好,今天就议到这吧,你们有什么事情再过来回报,朕会在这多呆几天,太原也是座有名的古城,朕第一次来要好好看看。你们就别跟着了,现在快开春,那么多事情等着你们去办,朕的安全有护卫,你们不用操心。”
众官员见皇上下旨安排,便不好再劝谏,毕竟春耕是件大事。我心里搁着的几件事顺利议完章程,便在太原尽情地游玩起来。像崇善寺,天龙山石窟,晋祠,我都尚未到过,秀儿是难得我有空陪她游玩,也很有精神。边走边看,一行人紧走慢行的就离开了太原,继续往南。太原的一干官员,先前就没有给跟着,等銮驾出了太原府,才得到侍卫传信,说皇上已经离开太原南去了,搞得一群官员只能在南城门口遥拜。
皇帝出巡自在,可京师里的刘鸿训忙得不行。因为皇上一离京,马上就有很多奏折上来。其他的都好说,可许多御史和下面言官递上来关于弹劾山西,浙江,广东,福建几省官员徇私舞弊,妄加关税,蒙蔽圣聪的奏折却连接不断。皇上离京的时候,已经交代除了军情,其他都由内阁商量处置,这个烫手的山羊芋头刘鸿训也只好接下来。
这日刘鸿训便在内阁大堂召集其他内阁大臣来商讨这件事。刘鸿训把捧着的折子放在桌上,开口道:
“各位,这些都是近几日弹劾改制田赋省份官员的奏折,大家看看,如何处置!商量个章程出来,皇上离京前,既然把政事托付给我们内阁大臣,总要把事情处理好。”
其他大臣闻言都从桌上的一堆折子中拿了一份来看,一时间都静默不语。其他大臣的养气功夫都很是到家,看着折子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有贺逢圣忍不住看了一封又换一封。刘鸿训虽然心里也焦急,可没有表露出来,他细细的打量其他大臣的反应,思虑如何应付这一关。
第六十九章 河南也是河难
内阁大堂里寂静一会后,刘鸿训首先打断大家的思绪。
“这次弹劾官员折子,关系到了户部,吏部,刑部。钱大人管着户部先说说如何处置好,大家也提提意见。”
钱龙锡闻言,把手中的奏折缓缓的放回桌面才道:
“各位大人,此次弹劾的官员有几十位,都是在田赋上出的事,按我大明例律,这些人至少都要给罢官。如果不办,则会使其他官员看到有机可乘,一旦开了先例,后面出现的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就不好办了。这样自皇上登基来,刷新的吏治就毁于一旦。但要是真的罢免,必定引起朝野震荡。几十个官员下马,后面还有谁敢去主持田赋改制。这对皇上的既定政策有很大的冲击,咱们要考虑清楚才能做决定,现在是动一发而牵全身。不可不慎重!”
孙慎行点了点头也道:“要想保住这些官员,只有恩从上出。如今皇上不在京城,我们内阁大臣来做,恐怕不合体制。”
韩鑛为人老成,知道这事很难一时决定,就出言道:
“首辅大人何不先留着不发,要是御史们问起,就说兹事体大要等皇上回来才做定夺。然后六百里上奏给皇上,看皇上旨意如何再做定夺!”
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处理办法,既可以封住御史之口,也可以使内阁不致被摆在遭攻讦的境地。韩鑛为官几十年,说出的方法自然四平八稳。孙承宗一干人也点头称是,他们心中想的处理办法也是相近。
贺逢圣听罢便道:“那我们快些上折子请旨,此事越快越好。”
刘鸿训摆了摆手道:“克繇说得对,这事拖延不得。眼看开春在即,要是不下个定论,恐怕那些被参的官员就坐不住了。前几日收到驿站回报说皇上的圣驾到了太原,现在恐怕已经往南去了。这请旨一个来回,加上内阁发文都要时间,这事不能等!”
其余五人想想也是,如今内阁所面临的难题是:请旨的话不够时间,内阁发公文则有些不合体制。而且也不知道皇上的意向,一旦发错,恐怕内阁大臣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大堂又陷入寂静,一刻钟后,刘鸿训下定决心似的正声道:“皇上既然让我们内阁镇守京师,自然要替皇上分忧。本朝万历年间就纷争不断,朝廷再也不能再受动荡了。赋税改制是皇上自登基起就要实施的国策,本官既然身为首辅,不能让皇上的大业有半点闪失。本官打算以首辅名义发公文安抚下边被参的官员,以保证今年开春不出问题。有什么后果本官一力承担。”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一震。他们没有想到刘鸿训会如此不计得失,刘鸿训的忠直让在座之人心里五味俱翻。他们都是皇上登基后提上来的,这几年皇上信任他们,倚重他们,还保护着他们。他们不禁问自己,难道还要像前两朝一样只顾着自己吗?
韩鑛首先坐不住了,听完便道:“老夫已历四朝,当今皇上乃明主。如今两权相害取其轻,老夫支持刘大人的决议。皇上命我等为内阁大臣,岂能置身事外。老夫愿和默承一同联名发文。”
孙慎行也道:“咱们既是同为内阁大臣,自然要同进退,我等联名发公文。 ”
“对,一起发文,稳住局势!”
正当他们一齐表态的时候,外边一个中书舍人过来禀报:“山西巡抚有折子到!”
刘鸿训接了过来,摊开折子一看,扫了几眼便面露微笑,然后把折子递给其他的内阁大臣,其他人看了折子后都相视大笑起来。
此时河南巡抚黄道周却在他的府邸焦急的来回走动,一个丫鬟来送茶水都给赶了下去。府里的下人都惶恐不安,不知道老爷生谁的气。黄道周伸长脖子望着门外的时候,好容易才有个家丁风尘仆仆的跑了回来。
黄道周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问道:“怎么样?”
“老爷,没有看到圣驾。小的在几个渡口都没有看到,连驿站也说圣驾没有经过。”
“再去探,等等,另外叫人去把章道台叫来,本制台要和他一起去巡视和河堤。”
因为现在已经快三月了,黄河便有桃花汛。河南这两年都是勉强撑过河汛,黄道周是担心皇上啊!如今皇上来到河南,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要呆多久。要是河堤冲垮,犯到圣驾,他这个河南巡抚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他能不着急吗?!
他和治理河道的章道台一起到了开封城外的大堤上,现在水位没有上涨,黄浊的河水向着东边奔腾而去。堤上有不少的民工在挑土加筑,黄道周一路指指点点,这里要加高,那里要加厚。他跟章道台从两岸一路把这开封附近的地段一一察看过,任是在大堤上巡了一天一夜才回去。末了,还发公文通知沿河的州县,一定要在桃花汛到来前把河堤修好。
察看完一遍,黄道周带着一身的疲惫准备回开封府,在路上却发现有一队军马开来。他心里还正奇怪艾万年在搞什么鬼的时候,赫然发现为首的骑兵举着的是皇旗。
“皇上!”
他找寻了几天的皇上居然出现在开封城外,他心里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惶恐,他赶忙挥鞭前去。
自离开了太原南行十余日便到了河南境内,我在黄河北岸仔细察看了下当地的情况。河南是最早实行改制的地方,可以说黄道周是在很努力的办差,河南每个县他都几乎去过。税田也成了定制,只是当地的百姓提起他们的巡抚却是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后来侍卫们去打探才知,这都是当初黄道周刚上任时,为了恢复农耕,强制流民回原籍,否则一律拉到去做河工。当时正当寒冬,死了不少人。对于官绅的田地也是一体纳粮,抗税的便是拉到堤上作民工。黄道周的急进措施不仅得罪了河南的官绅地主,也让百姓心里有怨气。幸好河南都指挥使艾万年全力弹压,才没有出什么问题。后来,黄道周到的这几年,黄河没有什么大的决口,赋税没有那么重了,吏治也好了些,在百姓间才有点口碑。
我当初让黄道周在河南试行时收到很多弹劾奏折,我全部都留中了。今日看来还是急了些,不过现在河南已经能够把田赋整治好,便是给其他的省份立了榜样。河南境内的这条黄河却是难治,要不是黄道周这几年采取严厉的手段,恐怕黄河两岸早就遭灾了。
如何治理这条河呢?正当我坐在銮驾里思虑从后世的经验中搜寻这治河之道时,只听见一声大喊:
“河南巡抚黄道周迎接圣驾!”
此时车驾停了下来,方正华打起了车帘。只见远处跪着的黄道周脸颊内陷,头发近乎有些发白,这与我在登基时见到的黄道周相比像是老了十来年。这大概就是这几年在河南改制劳累得来的,看得我竟是眼睛有些发酸。
“方正华,快扶黄大人到朕这边来。”
方正华扶着黄道周近前,我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身子,官服上挨满了水迹,脚下泥泞,便道:
“快上朕的车驾来,别在下面据礼了。”
黄道周抬头,看着年轻天子饱含关心的语气,声音不禁有些哽咽。
“不,皇上,銮驾乃天子所乘,臣,不敢越礼。臣就在銮驾旁侍侯!”
“上来吧,朕同你一道回开封。你在河南这几年,辛苦了!朕知道你作为第一个改制的巡抚,吃了不少的亏,朝中的官弹劾你,下边的百姓骂你。但作为改制者,岂能不受委屈。只要你做得好,朕会支撑你,补偿你。现在就让天下人看看,作为朕的第一改制巡抚,便有跟朕同驾的荣耀。上来!”
黄道周颤巍巍的上了銮驾,忍不住热泪满盈的匐身喊道:“皇上”,彷佛这几年的委屈都在此刻宣泄干净。我默默地看着这位臣子,等他平复了情绪,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