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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鹭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溪。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最后一个音符的飘起,是西施的泪水落到琴弦上。
“啪”的一声响,不知为何秋卮摔碎在地上。是为了迎合最后一个音符吗?那可是用泪水打击出来的,终结的是爱的挽留,挽留、期盼是因为无奈。西施眼睛惊愕看着摔碎的秋卮,没有了期盼。
玉儿抹着脸上的水,喘吁吁进来,移光姐妹跟在后面。西施漠然的站起身,不祥的预感在逼近。
“禀过娘娘,我家,姐姐在等你。”玉儿声音哽咽。
西施抬腿就走,移光等人举着伞一溜小跑跟在后面。
玉儿喘吁着说:“娘娘走后,我家姐姐……硬是去了……书房,把她编写的……《吴史》,全都烧掉了……”
“什么?”西施停下脚步,自语:“天哪!你睁开眼,真的要把她带走吗?”一道闪电,一声闷雷响起,算是回答。
十三
今天,当西施离开玉兰宫后,文姬在玉儿、平儿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身子依靠着软垫,瀑布似地黑发散落在胸前,她扭头看看窗外,外面昏暗,细雨如丝。凝视半晌,才开口,“玉儿、平儿,咱们家乡的天也是这样吗?”
玉儿、平儿垂头无语。
“唉,你二人跟随我入宫一晃十七年多了,亲如姐妹,姐姐有愧于你俩。”
玉儿、平儿哭出声来。
屋里灯火暗淡,御医点燃的蒿草枝子,在床的周围袅袅的冒着青烟,白色的纱幔,隔开了三人与外面,此时此刻,这里成了他们三人自己的世界,一同回忆着家乡的乐园。自家的花园中,兰花不大,品种不多,三人虽为主仆,却有着朝夕相处的情感,追逐嬉戏在花丛中……
“玉儿、平儿,日后你俩恳求西施娘娘,护送姐姐回到咱们自己的家中。母亲会拿你俩当亲女儿待的。”文姬平静地说。
玉儿、平儿趴在文姬身上恳求她不要再说下去。
“把嫣儿喊来吧。”
嫣然由婉晴陪着来到。
“嫣儿,给你的两位姨母跪下。”嫣然顺从的叩拜了玉儿、平儿。
文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掀开这层纱幔吧。”文姬说。
玉儿拉开纱幔。
文姬扫视了一眼奢华的没有生命力的寝室陈设,周身发冷,便让平儿给她披上了从家乡带来的便服。
穿上衣服,文姬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说:“我还像当年的样子吗?”
玉儿、平儿点头,“像,没变。”
文姬对婉晴一笑,“太子妃,我若是有你这般年纪,就一定跟随着西施娘娘。”
婉晴默默点头。
“唉,兰花苑是去不成了,扶我去书房吧。”
来到书房,文姬坐在书案后面,让玉儿把所有的《吴史》尺牍搬到书案上,文姬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一遍遍、轻轻地,就像抚摸着婴儿时的嫣然。忽然她抬起头,用极少有的坚定口吻说:“嫣儿,去点燃火盆端来。”
嫣然端来火盆。
文姬对着一堆竹简自语,“你虽然是真实的,却是违心的。主人走了留下这违心的你们,会被后人误解主人的,还不知道要篡改成什么样子。就随着一起去吧。”说着就一卷一卷地送入火盆。火光映照着文姬平静的面孔,平静下面布满了无数的怨。火光映照着周围人的脸,一张张脸上布满了无数的哀,她们在哀怨自己、哀怨鲁公、哀怨俞平、哀怨夫差、哀怨王后……哀怨这个天、这个地。
竹简烧完了,文姬的泪水才落下来,拿起笔颤抖着写下一首词,让玉儿放到寝室的长案上。
文姬站起身,顿时感到天晕地旋,眼前昏暗,魂灵要跳出体外。文姬把手放在头顶,吩咐玉儿,快请西施娘娘过来。
十四
文姬的寝室内灯光昏暗,到处弥漫着蒿草的烟气。文姬那张美丽的面庞,变得煞白,没有血色,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边,眼光也没那么明亮了。见西施来到,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轻轻的声音,“我在等你来。”
西施伏身,抓起文姬冰凉的手。
“我在世上,两样宝贝,只剩下,一样了。”文姬混沌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留给你了。”说着用尽力量握了一下西施的手。
西施强忍泪水,紧闭双唇,无言地点点头。
文姬吸一口气,“依儿,安心了。”说着双眼就要合拢。
西施急切地呼唤:“文姐姐,文姐姐。”
郑旦、宣娘娘都已经来到,一起围拢过来。
文姬睁开眼睛,看着上方,虚弱的声音说:“真想母亲的……兰花汤……还有我的……梨树,花儿好白……好白,回去,埋在梨树下。”这是文姬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她含着微微的笑意合上眼睛,让人们相信最后一刻她是幸福的。
宣娘娘泣不成声,被玉翠搀了出去。
郑旦双手捂面,转过身去。
嫣然昏厥了,由被婉晴和驰原看护着。
外面传来了其他宫妃和宫女侍从的哭泣声。
西施默默走到窗前的长案前,案面上是文姬的绝笔:
夫兮兰兮,生谷溢香,信手采撷,玉瓶可装。
夫兮兰兮,迁入宫墙,香沉溪水,依儿痴枉。
夫兮兰兮,长夜风狂,花凋叶弊,焉然模样。
夫兮兰兮,咒天还乡,厥性重生,木天地床。
西施心痛到了极点,无数的怨怒在涌动,憋得她哭不出、喊不出。就见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随后一声闷雷响起,西施疯了似地撕开窗帘,打开了所有的门窗,让外面的风雨吹进来,她抓起王赐的“文姬娘娘玉印”摔了出去。移光上前想搀扶她,没成想被她推了个趔趄。
西施双手扶案,用身边人从没有听到过的声音说:“郑旦,我的王后,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文娘娘最后的话了吗?苍天哪!”发这种声音的人,只有在悲痛与愤怒搅合在一起,达到极点时,才能发出来,尤其是女人,是绝望痛苦中的咆哮,又是痛苦绝望中的低吟。
随着文姬的死,西施的心此刻死去了一半,彻底放弃了,心中原本多的那份希冀,没有了任何动摇。历经情感、意志、思考、品德、责任等等人性的因素融合升华后,提炼的精华,坚定了她要走的路,这是一条全新的老路,责任的色彩降低了,情感的色彩增加了,为公为私的出发点发生了颠倒,对于被仇视者是绝对致命的,尤其是愤怒发生在女人身上时。
郑旦眼睛里沁满了泪水,是悲痛的泪水,又是委屈的泪水,手背捂着嘴,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气出了门。旋波看了移光一眼,紧跟着走了。
玉儿、平儿平静有序地给文姬换衣服,里外都是文姬未出阁时的衣服,外面盖着娘娘的礼服,头饰很简单,一只兰花状的玉簪插在挽起的黑发里,两只蓝色的耳坠垂在耳朵后方,枕边放着她平日里用的唯一的一方砚台,是俞平早年送与她的。
玉儿、平儿平静的做完了事,一起走到西施身边,双双跪地,齐声说:“望娘娘不负我家姐姐重托。”说完两人起身,猛然撞向房柱。两条鲜活的生命,随着文姬远去。
西施木诺地看着地上躺着的玉儿、平儿,竟然想起俞平来了:他要知道依儿的死讯会怎样去做呢?噢!“厥性重生,木天地床!”
移光等人将玉儿、平儿收敛起来,停放在文姬床榻旁边。移光回头看西施,西施依然面无表情地呆立着,移光低声问:“该做什么?”
西施没有回答,拖过一把座墩坐在文姬一旁,端详着文姬的脸,就这样坐着看着,在她的脑海里重现过去的一幕幕:文姬高雅的举止,高品位的爱好,她的文才,她的音容笑貌,她案前提笔凝思的样子,她手拈竹叶轻盈漫步的样子,她手托香腮观鹤的样子,她博览群书灯下修书的样子,她手拂团扇,花丛中嫣然一笑的样子,她手挥琵琶吟歌的样子,她欢乐无忧摇动梨树的样子……
移光、追月、踏宫、驾风、驰原还有婉晴默默地站在西施身后,西施慢慢站起身,来到嫣然身边,嫣然悲痛欲绝,扑到西施身上,哭喊着:“母亲!”西施强忍的泪水,顿时泻落下来。
外面的雨顿时变大了,打得房顶、树叶啪啪作响,风夹着雨从门窗外吹进来,近边的灯烛被扑灭,悬挂的纱幔不停的摇曳。
西施抱紧嫣然,“嫣然我的女儿。”
西施哭够了,方透出一口气来,看看周围脸上挂满泪水的妹妹,她止住哭泣问移光:“俞平将军那里该怎么办?”
移光想了想说:“必须告诉他,由他自己决定吧。”
说话间,旋波进门来,到西施面前,“姐,这是王后下的懿旨,准许文娘娘灵柩回故土安置。”
西施接过懿旨看完,轻吐一口气,低语:“文姐姐,回家团聚吧。”
旋波接着说:“大王到各关隘巡察近些日子回不来,王后说可从速而行。王后已经下令礼官,如何殓葬听从姐姐吩咐,不必拘束于礼数,装殓完后可以随时出宫。”
“礼官在哪里?”
“已经奉旨唤来,在宫外候着呢。”
“请进来。”
礼官进入前厅,拜过西施,西施问如何成殓,礼官说,按娘娘的礼制,金玉凤冠,三棺四椁,陪五鼎四簋,玉印、玉树……
西施没有听礼官说完,便说:可以不戴凤冠。鼎、簋、印都可以舍去,棺内铺垫兰花、梨花,文姬生前所喜爱之物一律随葬,再准备两个棺木成殓两位侍女。
“即刻开始装殓,不得出现一点差错,天明前所有一切都必须准备齐整。”西施严肃地说:“移光你就在这里等着,看看有什么疏漏没有,踏宫、驾风帮着料理,婉晴和驰原一刻不离开嫣然,追月你随我来。”
十五
西施走出门对追月说:“你速传田将军来。”
田开疆诚惶诚恐,壮着天大的胆子夜入内宫,虽然是冒着杀身之罪,但是,西施娘娘的话比他的命不知重要多少倍。
他站在玉阳宫的前庭雨中,追月出来唤他进了前厅,他匍匐在地,追月赶紧将他搀起来,西施安慰几句,就让追月给他看王后的懿旨,他看不太懂,追月笑着给他读一遍。
田开疆听完后,摸不清西施的用意,吞吞吐吐地问:“敢问娘娘的意思?”
西施说:“田将军,文娘娘一生高洁,逝后魂归故里,望将军按王后的懿旨行事。”
田开疆急忙回应:“遵娘娘钧旨。”
“将军连夜备好十乘大车,一乘装盛文娘娘圣体,两乘装盛侍女,这三乘大车直接停到玉兰宫,另外一乘装盛葬器,六乘装载棺椁,停在深门外,听从礼官吩咐。选派足够多的卫士,明日午时前,护送文娘娘出城驶往鲁国。全凭王后懿旨出城出关,任何人不得盘诘。”西施表情肃穆。
“小人连夜更换守卫,选派属下田壮、宋平二人,为护卫首领,百名护卫,沿途戒备,谨慎通关。娘娘,若非小人重任在身,自当亲往,这样,明日小人一路护送直至境外。”
听到这田壮、宋平两个人的名字,西施不知何时似曾闻听。“我的两个妹妹也将跟随文娘娘一起,到时好与你的属下商议。另外。”西施话题一转,“田将军,鲁国的俞平将军现居何处?”
“噢,俞平将军没有回鲁国,先是与臣下住一起,后来去了外城的一家驿馆。不知他为何不归国?”
“既如此,还请将军帮办一事。”
“娘娘尽管吩咐!”
“那俞平将军自幼与文娘娘相识,将军明日亲自去俞将军处,把这个给他,劝他随车仗一起归国吧。”西施说完把文姬的绝笔交给追月,追月递给田开疆。虽然田开疆不知上面写些什么,但他似乎明白了点,信誓旦旦地退去。
西施忽然想起什么来,让田开疆站住,只是为了说一句让人不甚明白的话:“田将军,日后还请多关照追月姐妹四人。”
十六
一夜无眠,按西施的想法,所准备的车仗、礼器、随从等几乎没有一丝走样。时辰已近,文姬即将远行。西施劝宣娘娘:谁都不能流泪,一起送文姬走。
午时已到,三乘大车相继驶离玉兰宫,文姬在最后。西施与宣娘娘和赶来的郑旦商定,只送到通往深门桥头的高亭子里。
站在亭子里,风吹着三人干涩的眼睛,天空依然湿沉,风一同打在每个人身上,都发出不同的音符。本来是花开似锦的日子,不知为何还阴冷钻心。
宣娘娘毫无掩饰地落泪,尽管她什么话都没说,还是可以看出她的泪水里流走了的是欢乐,脸上凝结着的是清苦与孤独,她伸长脖子,目不转睛盯着拉文姬的车,手抓得西施手臂生疼。
郑旦靠在亭子的立柱上,一直看着文姬的车,双唇闭得紧紧。
西施放飞心绪:文姬啊,我可怜的姐姐,你终于可以走出这座本不属于你的王宫,回到本就应该属于你的乐园,接续你的过去,浇灌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