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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赵记-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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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逸、郭铮脸色剧变,身体仿佛僵死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绝望地看着象是要崩溃的元宗。
元宗颓然在案几边坐下,杨枫有些负疚地道:“元兄;;;;;;”考虑着要讲几句什么适当的安慰的话。元宗无力地挥了挥手,手似乎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杨枫打了个手势,卫士们把袁逸两人带了下去。屋里很静很静,气氛沉重而压抑。
元宗茫然地仰望着上空,空洞的目光蕴着无边的痛楚。终于,他吸入一口气,站起身来,“我,先回房去了。”嘶哑的声音并不稳定。
杨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心情凝重地看着元宗孤零零的背影慢慢步出房去。

第五十五章  殉道

元宗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着,步履有些不稳,这个铁塔般刚强,大山般沉雄的大汉,瞬间仿佛老了二十岁,是那么的孤寂,那么的无助。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杨枫知道,元宗不会再入楚了,袁逸的话已将他追求的理想世界完全击碎。然而,杨枫并没有感到预期的解脱的轻松,相反,他的心有一种内疚的抽搐,适才元宗蕴满痛楚的目光让他的心一阵阵的颤栗。突然,杨枫涌起这么一个想法,还不如让元宗入楚,即便是死在符毒手中,他依然是充满希望,他的内心依旧是充实的,可现在,他肉体的生命虽然保住了,却成为了一个悲哀的时代的淘汰者。象元宗这样一个思想者,突然发现他毕生的奋斗追求只是一场空幻,甚至在曾经的知心朋友、自己墨门弟子的眼中,也只是一个笑柄,那么,还有什么能维系他生命的延展。他能承担得了沉重乃至致命的心灵打击,会再有机会去选择自己的命运吗?
杨枫疲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元宗的品格是多么的高洁,节操是多么的卓越,但却是弱肉强食乱世中的不合时宜者,还不如袁逸有着清醒的理智。想到袁逸,杨枫的心往下一沉,无论对元宗,对严平,还是对赵墨,他的估量都完全错误。元宗只活在空泛的思想理论中;严平,热衷于权势,大刀阔斧地阉割了墨子的思想,成功跻身于朝堂之上,然而彻底改变了墨门一百多年为人作嫁的历史。他自己没有深入的认识,单凭着表面印象就贸然插手,一步错,步步错,结果元宗根本无力承担严平留下的重担,严平苦心经营为赵墨争取到的权益又渐渐从元宗手里滑出,一连串的失误终于导致了目前的烂摊子。
杨枫第一次痛切地意识到自己并不象自信的那样精明睿智,甚至,是多么的肤浅,只是自鸣得意地沉溺在多出的两千年历史文化知识,沉溺在对战国历史的了解,从未想到要去磨砺自己,拓宽自己狭隘的胸襟眼界。他简直怀疑,自己直到此刻仍能活蹦乱跳,不能不说是上天的特殊眷顾了。同时,他也愈发清楚地意识到,楚国之行,决不能空手而归。
黎明,杨枫踏出屋门,吩咐卫士们准备早餐启程。一名卫士快步走入后院,欠身行礼,“师帅,元钜子拂晓时分便已离开客栈了。留下两封信交与守卫,言明待师帅起身后再呈与师帅。”
早有所料的杨枫打开竹简,看了一遍,叹了口气道:“把袁逸和郭铮带来。”
一会儿功夫,袁逸两人被押了进来。杨枫示意解去他们的束缚,一摆手,“两位,请坐!”
郭铮侧过头看了袁逸一眼,随着袁逸坐了下来。捕捉到这一细节,杨枫淡淡地道:“元宗走了。”把案几上的两份竹简推了过去,“这有一份是给赵墨的,他已赦免了你们犯上之罪,让你们另行推举赵墨钜子。”
两人都是一震,袁逸拿起了竹简,匆匆浏览了一遍,脸色变幻,有些如释重负,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忍,慢慢放下竹简,轻声道:“杨公子,相烦你把这份竹简带回给赵墨行馆。”
杨枫淡然道:“待会我就放了你们,你自己带回去吧。”
袁逸正色道:“杨公子,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不会活着回邯郸。犯上谋害钜子,百死莫赎其罪;;;;;;”
杨枫截口道:“可此事并未既成事实,而且元宗也赦免了你们。”
袁逸肃容沉声道:“这不能掩盖减轻我们的罪行。我们非但不凛遵钜子之令,反而谋划加害钜子,且付诸于行动。墨门定法,断不能因我二人而废。我们不死,墨法废驰,法之尊严一失,何以约束墨门弟子,其恶果尤远甚于元钜子执掌赵墨。”
杨枫皱眉道:“你们犯上谋害钜子,用心为公不为私。传递元宗的行程与赵穆,已被我半途截下,如今元宗留书归隐,亦未为你们所害,况且他的赦令是在知晓端倪备细后下达的。墨门之法,钜子有令,墨者毋不听从,即使王侯严罚厚赏不能阻止,你们难道不遵元宗钜子之令吗?”
袁逸笑了,“杨公子之言,不过是掩耳盗锺自欺欺人罢了。墨门弟子,重信义,轻生死,对任何命运都要抱英雄的态度。我们作出了这样的事,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而不是挖空心思找理由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杨枫实在很欣赏这个年轻人,不忍见他慷慨赴死,转向郭铮道:“郭铮,如果赵墨推选钜子,谁最孚人望,最有可能被推选出来?”
郭铮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袁逸大哥。”
杨枫点头道:“袁逸,近二十天来,严平殒命,元宗退位,赵墨面临着严峻而冷酷的考验,亟需一个有能力、有担当、深孚众望的新钜子。我认为,墨门弟子,不应只是有着盲目的虔诚和狂热的举动,更应该有一颗善于思考的头脑。你很务实,充满探索、进取的精神。赵墨需要你这样的一个新钜子。”
袁逸眼睛凝定在某一个点上,房里一下沉闷下来,空气有点凝固,弥漫着闷人的压抑感。许久,袁逸站起身来,惨然一笑道:“赵墨是需要一个有能力的钜子,但更需要的是严肃纲纪,墨门需要树立起一个崭新的形象。只要墨门定法不驰,纲纪仍在,纵然前途布满荆棘,墨门依然能走出来。我,应该从墨门中完全、彻底地消失掉,越彻底越好,以警后人;;;;;;”他深不可测的眼睛紧盯着杨枫,又转向郭铮,“郭铮,你把这份竹简送回邯郸,把发生的一切,一点不漏地全部告诉弟兄们。记着,一点不漏。我们墨门至此和赵穆也已再无瓜葛了。然后,你再下来寻我吧。”
预感到不好的杨枫急叫道:“袁逸;;;;;;”便待跳起身来,袁逸已重重一掌击在自己的天灵盖上,“噗”,一声闷响,袁逸口鼻鲜血汩汩溢出,身子缓缓软倒。
郭铮大叫一声,扑上前去,抱着袁逸的尸身摇晃着,眼泪簌簌流下。慢慢的,放开了手,满脸是横下一条心的神情,用力磕了几个头,转身向杨枫躬身一礼,将竹简卷好放入怀中,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门去。

第五十六章  铩羽

杨枫的心微微一颤,涌起了一种难于说清的滋味。时间就在阴郁的静寂中流逝,终于,侍立在旁一脸敬意的凌真出言打破沉寂道:“师帅!”
杨枫脸上闪过一丝忧郁,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沉吟片刻道:“凌真,让人将赵穆那个手下的尸体送到地方驻军处,就说昨夜有贼窥伺,为守卫觉察,乃拔刃格斗,杀伤赵墨行者一人,贼人亦为毙杀;;;;;;袁逸的遗体,买口棺材,好好葬了。墨门讲节葬,不需过多糜费。至于郭铮,不必担心,有了袁逸那句话,他不会向赵穆透露我们任何消息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遗憾和惋惜。
一行人按原定计划踏上了行程。至黄城后乘夜迅速折回黄河岸边,改走水道南下。杨枫略略变动了行程,下蔡登岸后,径直先到寿春。而七八名卫士赶着二百余匹训练有素的骏马疾驰两日,兜了几个圈子,消去追踪的痕迹后,易服扮成马贩子模样,悠悠然由陆路入楚。
荆楚风光,果然与北地大不相同,邯郸尚是冰天雪地,一片萧瑟,寿春却是春风吐绿,流水送青。虽然楚国迁都寿春未久,但作为南方大国的国都,寿春的城市规模显然并不在邯郸之下,城垣壮阔,厚实坚固,烽火燧台高大嵯峨。城内人烟稠密,工商糜集,其繁荣尤非元气大伤后的邯郸所能比拟。
夹杂在滚滚车流和摩肩接踵的人流中,杨枫等人安步当车,进了寿春,在几个先期入城,已将冯忌的住处打听清楚的斥侯引领下,向南关行去。
杨枫边走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座繁华都会的“异国”风情。宽敞的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房屋建筑带有南方特有的精巧,装饰纹样丰富多彩,楚国崇尚的凤鸟纹样随处可见,设色艳丽。楚人的帽冠服饰,也大异于北方列国。那些身份低微的平民,着短衣、紧身袴,头戴当地称为“韦弁”的尖锥形帽子。而骑马乘车的身份贵重者,褒衣博袖,多为黑、红之类的重色。衣上作云纹、小簇花等纹样,色泽华美,领、袖、衣缘皆用锦,正合“衣作绣,锦作缘”的制度。头上的冠式,或高顶上平而腰细,或如上据一鸟而后有披,还有的戴着制作精美的獬冠。女子的头髻则多向后倾,仿佛后世的银锭式样,有的则在长辫中部结双鬟,面敷粉,眉画黛,腰间束大带,腰身束得极细小,似乎好细腰已成为了楚国的一种社会风尚,审美标准。巡行的楚兵身着狭长鱼鳞片式或柳叶式重叠缀合而成的皮甲或铁甲,衣甲光鲜,手执长枪大戈,看起来颇为威风。杨枫以内行的眼光暗暗估摸他们的战斗力,觉得这些楚兵的精神体魄倒也不差,但军纪却不甚严整,轻轻摇了摇头,难怪秦楚作战,楚人会屡战屡北。行进途中到处乐音悠扬,多有见到在吹大横笛,吹笙,奏琴,鼓瑟的人,楚人浪漫的天性和尚奢华的生活习性展露无遗。杨枫扭头笑着对凌真道:“无怪乎书上有‘墨子过楚衣锦而吹笙’之言,看来墨子也是入乡随俗了。”
到了南关,引路的斥侯将杨枫带到一座小院前,走上前拍了几下门,好一会才听到一个苍老重浊的声音应道:“来了,来了。”又过了好一会,门才慢慢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冒了出来,那老头儿使劲仰起脸,努力睁开混浊无神的眼睛,“几位是;;;;;;”声音更加重浊,喉咙里象堵着一口痰。
杨枫微笑道:“烦请通报冯忌先生,就说有故人自赵国来访。”
老人摇着头道:“老爷不在。”
杨枫心里一紧,“不在?”
老仆用力咳了几声,道:“这几日天气晴好,老爷前日就和朋友出城踏青游春去了。”
杨枫松了口气,道:“请问冯先生何时回来?”
老仆又是一阵咳,“这可说不准,或许一两日便返回,如果兴致好,十天八天才回来也不是异事。”连喘带咳地说完后,气喘吁吁地“砰”地关上了门。
杨枫苦笑着转过身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带路的斥侯道:“师帅;;;;;;”被杨枫瞪了一眼,赶紧改口道:“公子,我们已经在南门内的淮上客栈为公子定好了房间。淮上客栈是寿春城里一家颇有名气的客店,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客栈,离着城东南的宫城也不远,交通是极便利的。”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弟兄们有的已入住客栈了,有的就在左近的几家客店住下。”
几个人转过几条街,一径来到淮上客栈。杨枫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道:“我们先到酒楼,包个阁子。”又点手叫过凌真,低声吩咐了几句。凌真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迟疑道:“这;;;;;;”杨枫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
上了酒楼,寻了个阁子坐下,杨枫点了些酒食肴馔,坐下静静等着。
片晌功夫,门帘一掀,凌真当前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四十余岁儒生打扮的人,身材挺拔,眉清目秀,五绺长须,一身儒雅的书卷气。
杨枫站起身来,迎上前去,拱手道:“这位便是朱英先生吧?在下杨枫,先生休怪在下谬托知己。因种种原因,在下不好登门拜望,而若非手下人托言故交相邀,只怕也难以见到先生。”
显然,朱英有些意外,“赵国客卿杨枫?”
杨枫一摆手,“不敢,先生请坐。”
分宾主落座后,杨枫提起酒罍将两只酒碗斟满,微笑道:“这是我从邯郸带来的。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先生恐怕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赵国的美酒了。”
朱英细长的眉毛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不置可否地淡然一笑,眯着眼睛浅浅饮了口酒道:“君上门下有客汗明,南梁人氏,当日见君上,曾说过一段话,‘骐骥拉着槛车而上太行,蹄展膝折,汗出如浆,交流洒地,困在中坡迁延不进,负辕再不能上。伯乐正好遇到,下车抱着它流下眼泪,解下衣服披在它的背上。骐骥于是俯首喷着响鼻,仰天长鸣,声若金石,上达于天。为什么呢?因为它见到伯乐是真正的知己之人。今我不肖,以穷巷为窟穴,过着浊辱鄙俗的日子已很久了。君上难道无意荐拔我,让我为君上仰天高鸣,得以一舒昔日的南梁之困吗?’”
杨枫点头叹道:“策之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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