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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枫笑道:“元兄,几日后便到黄城,我们分手在即,元兄难道不愿和我再聊一聊吗?”
元宗脸色一黯,走出屋子,轻轻掩上房门。
杨枫看似随意地道:“他们歇下了吗?”
元宗微笑道:“没有,他们正在榻上打坐,练习定静心法。”一出屋,突然站住,游目四顾,流露出警戒的神色。
杨枫耸耸肩笑道:“没事,是我布下的警卫。”
元宗神情一懈,看了杨枫一眼,摇了摇头。
“元兄,你素来独来独往,此番入楚凶险万状,怎么却带了两名墨门行者?”
元宗脸上现出了自豪骄傲而又惋惜的神色,道:“我虽然不允,他们却一定要随我前去,甚至不惜以死相胁。唉!我实在不愿让他们随行,他们两人都是赵墨行者中的佼佼者,尤其是袁逸,允文允武,是三百弟子里最出色的一个。”
“他们没有家小拖累吧?”
“没有。”
杨枫眉峰微锁,一个心无挂碍的死士,可就难对付多了。
又聊了几句,杨枫有意堕后两步,元宗并没觉出异样,思忖着道:“小枫,不然让他们跟你走;;;;;;”刚说了一半,一股劲风直袭后颈。元宗虽是毫无戒备,终是身手不凡,抢前一步,消去一部分打击的力量。“噗”,后颈挨了一击,向前一栽,却仍能聚起残余的力气,一掌后劈,同时踉跄着力图稳下身躯。杨枫一击得手,踏上一步,“长风”连鞘重重点在元宗肩颈处,气消力散的元宗满脸的惊骇不敢置信,身子缓缓软倒。
一声呼哨,“有贼!”喊声忽起,两名赵墨行者抓起长剑,抢出屋外。一出屋,都愣住了,四周幽寒的箭镞齐齐对准了他们,钜子元宗状似昏厥,被两名卫士架着。杨枫负手而立,冷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们,淡然道:“两位,束手就缚吧。”
两名行者对视一眼,愤愤地把长剑掷在地上。五六名卫士一拥而上,将他们捆得结结实实。
“押进去!”杨枫冷然道,怜悯地转头看了看元宗,对凌真点了点头。
一方湿布蒙在了元宗脸上,冰冷的刺激让他清醒了过来。他身子一动,发现自己竟被捆了起来,吃惊而意外地睁开眼睛,刚要开口,凌真已把一团布帛塞进他的嘴里,笑笑道:“元钜子,干净的。”看到元宗的目光里写满了愤怒不解,凌真又笑笑道:“元钜子,师帅请您看一出好戏,但又怕您搅了这场戏,只好委屈了。”指指外间,“好戏开场了。”
外间,桌案上燃起一盏灯烛,映得朦朦胧胧的墙上幢幢的人影晃动。两名墨门行者五花大绑,立于正中,黯淡的烛光在他们脸上跳动。杨枫坐于桌案后,左肘支案,托着下巴,懒懒地掸掸平铺在案几上的一张帛书,“这是谁的手笔?条陈明晰,我和元宗入楚路线毫无差谬,不错,不错!”
左首那个英挺的年轻大汉迈前一步。杨枫眉梢一挑,“袁逸?”大汉傲然点了点头。
“不错,你真的很不错。对了,你这么卖力,赵穆赏了你什么,高官田宅,抑或美女金帛?苦了这些年,卖了你们钜子,为下半生谋求荣华富贵,实在是好算计。”
袁逸沉声道:“杨枫,你可以杀了我们,但不能侮辱我们。”
杨枫绽出一抹邪笑,“是啊,士可杀不可辱。”神色突然变得狞厉严酷,厉声道:“你们也配称士?背上卖主,两个狗彘不食其余的东西!你们还有人格和尊严吗?”
“住口!”袁逸踏上一步,怒不可遏地怒喝道。
一时房里的人都是一愣。袁逸一张脸因激愤涨得通红,又踏上一步,沉声道:“杨枫,元钜子现在不在这儿,我不妨跟你说句实话,这是弟兄们大家伙的意思。弟兄们钦服钜子的为人,但为了我赵墨行会,他必须要死。”他的声音低沉,但很坚决。
杨枫乜斜了他一眼,讥嘲地道:“听说你是三百赵墨行者里最出色的一个,此次又出此大力诛除元宗,是否赵墨钜子就非你莫属了?”
“放屁!”右首的大汉怒叱道,声音比袁逸还响,“赵穆是找过我们,我们也和他达成了协议,我们会提供你们的行程给赵穆的人,至于消息是送回邯郸或是送入楚国,我们不管。说白了,我们就是怕你帮助元钜子合并楚墨。你已经害苦了赵墨,还想害楚墨吗?”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至于我们两人,出卖钜子,陷钜子于绝境,万死莫赎。此次入楚,我们自会一死以报元钜子,出尽死力。我们,根本没有活着回赵国的打算。你不要妄加猜度地侮辱袁大哥。”
袁逸傲然接口道:“墨者不为利所诱,不为威所逼。我们没要赵穆任何好处。元钜子一死,弟兄们自会推选出新的钜子。所有的罪衍,就由我们两个死人承担,赵穆胁迫不了赵墨行会。行会依然会蓬勃发展下去。我们对不起元钜子,但我们无愧于墨者的荣耀。”他年轻的脸上满是殉道者的光荣。
杨枫被震得目瞪口呆,太意外了,事情怎么会这样?
第五十四章内情
杨枫不自觉地坐正身子,收起了轻蔑的神情,沉吟片刻,正色道:“袁逸,还有这位;;;;;;”指指站于右首的大汉。“郭铮!”“噢,郭铮,听你们话中之意,你们仍以身为墨门弟子为荣,但你们为何要处心积虑谋害本门钜子,而且是不为名,不为利,甚至甘愿赔上自己的命。”想了想又道:“你们的行为,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都是墨门的叛逆,可你们分明的又以墨门的功臣自居,两位,能为我解开这个疑惑吗?”
郭铮转头看着袁逸,袁逸面色冷峻,紧抿着嘴唇,良久,低沉地道:“杨枫,墨门弟子只有公仇,不论私怨。我们要算计元钜子,是因为在他的带领下,墨门只会走进死胡同,终归烟消云散。孟胜钜子罹难后,墨门三分,田襄子手握钜子令,却根本无能统一墨门,这是他看不清时势,奢谈兼爱仁义的结果。元钜子和田襄子是完全相同的一类人。杨枫,若非你横加插手,他统一赵墨的幻想便绝无实现的可能。”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杨枫,“杨枫,听说你才华横溢,你总该读过《易》吧,‘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子墨子的思想在当时没有成功,时至今日,更无实现的可能。在如今这种乱世,什么禅让,什么选贤任天子,皆属空谈。当年我墨门思想与儒学俱为显学,子墨子攻击孔子不遗余力,可一百多年来,儒生为各国国君贵胄所重,我墨门效死力守城御敌,却从不曾得到卿相行道的机会。我们;;;;;;不过是战时才需要的工具。墨门如果不变通,只会为世所遗弃。”
杨枫冷眼打量着袁逸,暗自惊诧,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对于袁逸所言,他自是了然于胸,可袁逸能敏锐地看穿这一切,而且已经有了初步的“与时俱进”的思想,不免令他大为震动。“你认为严平为求个人名位,跻身朝堂,舍弃了子墨子思想的精髓便是合乎墨门利益的变通吗?”那种平等探讨问题的语气,连杨枫自己都有些惊异。
袁逸显然曾经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地正色道:“我不完全赞成严钜子的行为,但也只是因为严钜子太过于热衷个人的名位。无庸讳言,就才略而言,元宗钜子根本无法与他相比拟,严钜子为赵墨追求到了最大的利益。赵墨已经成为和赵氏武士行馆并峙的一大势力,骎骎燃还有凌驾其上之势,影响力不止在朝堂之上,也在军队之中。严钜子本人也彻底改变了以往墨门钜子只有表面尊崇虚位的窘境,对于朝政的影响举足轻重。可以说,象孟胜钜子那样只被单纯的利用之事,绝没可能再发生在赵墨的身上。至于你提到严平钜子抛弃了子墨子思想的精髓,我并不这么看,子墨子的思想极其完美,行之于现实却唯有处处碰壁。你能想像哪个大王愿意听一个臣僚每日喋喋不休地进言要选贤任天子,哪一个将军征战时愿意耳边有人呱噪要兼爱吗?从墨门‘本’、‘原’、‘用’三表法来看,我们没有背叛子墨子,我们问心无愧。”
杨枫专注地听着,对这个年轻人完全改观,简直就是激赏。他不盲从,不偏信,立足实际情况,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不愧是墨门的得意弟子。由衷地轻轻一击案,“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袁逸咀嚼着杨枫话中的含义,苦涩地一笑,道:“可惜元钜子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枉他多年游历天下,居然还是死抱着立贤非攻那一套。我们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暗中算计钜子,是因为照他的行事,墨门势将回到孟胜钜子那条绝路上。杨枫,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许多吗?当日你造访元钜子时,我就侍立在堂下,你们所说的我都听见了,因而我认为你会明白我们的。”
略一停顿,低声道:“元钜子无论人格修养,或是胸襟气度,都让人钦敬,可是思想太过于僵直。你的话只是触动他,并没有劝动他,他不懂权术,不屑用诈,不适合这种乱世,必然毁了自己,也毁了赵墨。我们和他谈过几次后,弟兄们形成了共识——赵墨决不能毁在他手里。你不要再帮他了,不要说他不会听你的,就算你真帮他逃出楚国;;;;;;弟兄们只能出最下策了。”
杨枫突然想起,自己好象也对元宗说过他不适合乱世的话,一时触动了心中的矛盾,泛起了一股悒郁怜悯之情,不由自主叹道:“袁逸,你应该留在邯郸,不应该入楚啊!”一言甫出,简直恨不得拿头撞墙,元宗正在里间“听戏”,这话不等于当面扇他耳光吗?原先以为是这两个赵墨行者被赵穆收买,出卖了元宗,准备让元宗在里面聆讯,借机再劝劝他,不料事情另有玄机,大出意料之外,竟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心系天下的元宗何堪?
正在自艾自怨,闻言也是一愣的袁逸淡淡地道:“此事多出于我的谋划,袁逸不死,墨门定法将荡然无存。若如此,我就是墨门的千古罪人了。”
杨枫黯然击了两记掌。不一会儿,脸色惨白的元宗脚步有点踉跄地从里间走出。
袁逸、郭铮脸色剧变,身体仿佛僵死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绝望地看着象是要崩溃的元宗。
元宗颓然在案几边坐下,杨枫有些负疚地道:“元兄;;;;;;”考虑着要讲几句什么适当的安慰的话。元宗无力地挥了挥手,手似乎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杨枫打了个手势,卫士们把袁逸两人带了下去。屋里很静很静,气氛沉重而压抑。
元宗茫然地仰望着上空,空洞的目光蕴着无边的痛楚。终于,他吸入一口气,站起身来,“我,先回房去了。”嘶哑的声音并不稳定。
杨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心情凝重地看着元宗孤零零的背影慢慢步出房去。
第五十五章殉道
元宗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着,步履有些不稳,这个铁塔般刚强,大山般沉雄的大汉,瞬间仿佛老了二十岁,是那么的孤寂,那么的无助。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杨枫知道,元宗不会再入楚了,袁逸的话已将他追求的理想世界完全击碎。然而,杨枫并没有感到预期的解脱的轻松,相反,他的心有一种内疚的抽搐,适才元宗蕴满痛楚的目光让他的心一阵阵的颤栗。突然,杨枫涌起这么一个想法,还不如让元宗入楚,即便是死在符毒手中,他依然是充满希望,他的内心依旧是充实的,可现在,他肉体的生命虽然保住了,却成为了一个悲哀的时代的淘汰者。象元宗这样一个思想者,突然发现他毕生的奋斗追求只是一场空幻,甚至在曾经的知心朋友、自己墨门弟子的眼中,也只是一个笑柄,那么,还有什么能维系他生命的延展。他能承担得了沉重乃至致命的心灵打击,会再有机会去选择自己的命运吗?
杨枫疲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元宗的品格是多么的高洁,节操是多么的卓越,但却是弱肉强食乱世中的不合时宜者,还不如袁逸有着清醒的理智。想到袁逸,杨枫的心往下一沉,无论对元宗,对严平,还是对赵墨,他的估量都完全错误。元宗只活在空泛的思想理论中;严平,热衷于权势,大刀阔斧地阉割了墨子的思想,成功跻身于朝堂之上,然而彻底改变了墨门一百多年为人作嫁的历史。他自己没有深入的认识,单凭着表面印象就贸然插手,一步错,步步错,结果元宗根本无力承担严平留下的重担,严平苦心经营为赵墨争取到的权益又渐渐从元宗手里滑出,一连串的失误终于导致了目前的烂摊子。
杨枫第一次痛切地意识到自己并不象自信的那样精明睿智,甚至,是多么的肤浅,只是自鸣得意地沉溺在多出的两千年历史文化知识,沉溺在对战国历史的了解,从未想到要去磨砺自己,拓宽自己狭隘的胸襟眼界。他简直怀疑,自己直到此刻仍能活蹦乱跳,不能不说是上天的特殊眷顾了。同时,他也愈发清楚地意识到,楚国之行,决不能空手而归。
黎明,杨枫踏出屋门,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