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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于气得浑身簌簌发抖,草原各部原就只是松散地结盟,东胡、月氏等部自恃势大,历来桀骜不驯,他时常还得曲意交好。现在在这紧急的生死关头,东胡居然又来了这一手,等于将他和林胡等部卖给了李牧。
只一会儿,他缓过了神,拔刀出鞘,使尽全身气力吼道:“传令,全军立刻北撤。快!快!”
数日后,忙忙似漏网之鱼的单于终于全军退到了漠南,刚松了口气,接踵而来的败报又令他心慌气促——东胡退兵途中遭到李牧的截击,折损两万余众;林胡归降;襜褴部被灭。勒马南望,单于的眼睛忽然一花,远处草天相接的地平线上,数万控弦鸣镝的赵军呼啸着飞卷而来,他赶紧甩了甩头,摆脱掉眼前恐怖的幻象,喑声自言自语,又仿佛对周围的部众道:“但有铁骑飞将李牧一日,我们将无任何机会。”
而这个捷报传到杨枫耳中时,却已是他率部绕道冲破匈奴几路截击,安然返回雁门数日之后了。
此役奇正相生,征伐攻心并重,圆满完美之极。杨枫心情欢愉地想着。马鞭望空虚击一记,两腿用力一夹,长笑高声道:“兄弟们,回代郡去喽。”
第八章召还
铁骑飞将李牧袭王庭、灭襜褴、降林胡、破东胡,歼敌十数万,声名远震塞漠,几有匈奴小儿闻之不敢夜啼之威。
红旗献捷,飞报邯郸。
而近一段时日,杨枫忙得脚后跟踢后脑勺。锋镝骑血战王庭,南返途中突破匈奴数度截击,惨烈的厮杀中,公孙俊及一千五百余名弟兄战死疆场,如今一方面既要挑选劲卒补充完整编制,一方面又得对死伤者优加抚恤,这些事他固然免不了都得亲自参与。最头疼的却是协助李牧进行安置降众、招纳流民、施行屯田的一系列事宜。
同时,杨枫惊异地发现,自己身上竟有着成为优秀军事将领的天分,近两年的战火熏陶,他的潜能已被李牧完全发掘了出来,不再需要靠着史籍记载大言唬人,而是能够针对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形势做出准确的决断。代郡大捷,奔袭王庭成功,更令他热情高涨。他甚至无视身上尚未痊愈的几处伤势,每晚挑灯夜战,满怀激情地研究时局,按自己熟知的战国历史,并充分运用两千年的知识,筹划着下一步的举措,甚至开始编写计划书。
这一日正在营地检测一批新铸炼成的兵刃,李牧的侍卫急匆匆地找了来。
待得赶到将军府,副将司马尚已先到了,杨枫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却发现他和李牧两人都脸带忧色,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兆,问道:“大哥,出了什么事?”
李牧眉峰微锁,道:“今天接到了大王的嘉奖诏书,还有一份军报,燕王喜令栗腹为大将,庆秦为副将,亲率三十万大军,分兵三路,进犯我大赵。”
杨枫大奇,李牧在代郡大破匈奴,风生水起,历史已偏离了原先的轨道,燕王喜脑子进水了,怎么还是出兵攻赵?转念一想,不由哑然失笑,战国时代交通极其不便,消息传播也慢得很,哪象成了地球村的现代社会,网络、报纸、电视,多媒体轰炸,西半球发生点什么屁事,东半球立马就能宣传得沸沸扬扬。算来燕国肘腋生变,征调大军时,如火如荼的代郡大战或许正进入尾声或刚刚结束呢。
一刹那,杨枫深深体会到了情报效率的重要性,尽早获取正确的情报,就能避免做出错误的决断。要是哪个国家拥有了现代情报部门一小半的工作效率,那么所向披靡地纵横天下又有何难。想一想,若是燕国大军在李牧与匈奴决战的最紧要关头,骤然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扑代郡,还真是让人后怕不已。
想着,杨枫轻笑一声道:“大哥,司马,此事不足为虑,栗腹志大才疏,又岂是廉老将军的对手。”说话间,他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浸淫在合纵连横、征战攻伐里的脑海突然闪过一条“恶毒”的计划,只兴奋得两眼放光,趋前几步,在帅案另一侧坐下,指点着那张在他眼中无比简略粗陋的地图道:“依我愚见,廉将军当在房子城、鄗城一带与栗腹会战。届时只需伏精兵于铁山,先行示弱,以老燕军,破燕易如反掌。而后,廉将军挥军直入燕境,直迫燕下都武阳,燕必举全国之力对抗廉将军。以廉将军之持重,战争势将暂时僵持。哼,那各国虽绝不会坐视我们灭燕,却也不致妄然出兵干预,定是出面说项,以外交斡旋为主。我军兵逼武阳,战线不致拉得过长,一方面还可休养生息,在所攻占城池减免赋税,或发其府库以济民,燕人之心自然归附。”
顿了一下,笑道:“大哥,这段时间,我们尽可以养精蓄锐,与北方一些小部族进行互市,除铁器不准流出外,以粮食、各种日用品、器具、奢侈品换其良马,牲口,如此以利诱之,既能扩充骑兵,又能在经济上控制这些部落,利莫大焉。现在短短时日,我们已招募到五千余屯田客,接下去应有更多人来投,待到明秋麦熟,军粮完足之际,我们即可挟此次大胜余威,以强大兵力压迫,勒逼东胡贡奉好马。”
“勒逼东胡贡马?”司马尚惊异地插了一句。
“是啊!”杨枫搓着手,毫不迟疑地答道,目光灼灼,象一个饕餮之徒看见一桌山珍海味,风范全失,整个一副唯利是图的贪婪嘴脸。对强盗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反正已结下了死仇,哪需要泱泱大度地讲什么对邻邦的仁恕之道,趁他病要他命才是至理名言。要让强盗缓过劲来,倒霉的不还是自己。再说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不都是赤裸裸地充满了血腥、暴力,战争是对方挑起来的,不以暴力手段充实自己,削弱对手,难道坐等对方又将暴力手段施加到自己头上?
“此次大捷,我军得骏马近三万匹,再通过互市及勒逼东胡,可全军易步为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长途奔袭,破燕长城,取居庸塞,兵逼蓟都。蓟城守将剧辛,虽是燕昭王黄金台所招贤士,却远非大哥敌手,败他两阵,燕人之心必寒。至此,可迫燕国签订城下之盟,质子、割地、赔款,以最小之损耗攫取最大之利益。”
司马尚拍了拍杨枫的肩膀,打断了他兴高采烈、野心勃勃地纵论,黯然道:“小枫,不必再说了,适才我与将军所忧者亦非燕国入侵之事。”
李牧眼中湛然的神采也倏地隐没,轻声道:“大王的诏书到了。”
杨枫尚沉浸在自己前景美好的伟大构想中,不以为意地道:“不就是嘉奖有功将士嘛。”不对!他猛然醒过神来,盯着李牧,失声道:“难道;;;;;;”声音不由自主地带着些儿抖切。
司马尚愤愤地道:“大王的诏书除了几句嘉勉的话外,大出常规地并未对有功将士予以任何封赏。反而借口林胡内附,襜褴新灭,将军在北疆事务繁重,将雁门划出将军辖下,改由望诸君乐毅之子乐闲驻守。并宣召将军和你克期入都。”
“什么?”杨枫几乎要跳了起来,无奈地看着李牧,“大哥,你还是将我的事上报邯郸了。”
“此次胜利规模巨大,将军怎能不上报大王。”一边的司马尚无奈地摇头道。
杨枫冷冷一笑道:“是啊,此次胜利太大了,大得孝成都不放心了。”
“小枫!”李牧制止地轻喝道,又温言道:“你让展浪、凌真点二百锋镝骑老兵,随同入都。”
杨枫大吃一惊,急道:“大哥不可,孝成既已动疑,大哥更应韬晦避祸,引领锋镝骑这等天下精锐入都,适足以取祸。”
李牧淡淡一笑道:“我自有打算,你去安排吧。”
“大哥,何时启程?”默然半晌,杨枫无力地问道。
“我将雁门防卫移交及代郡诸事略作安排,两日后便启程入都。”
“好吧,这两日我努力草拟一份奏折,大哥转呈孝成,小人喻于利,就以利诱之吧,死马权当活马医,唉;;;;;;”
司马尚目光阴郁地看着杨枫长吁短叹地步出大厅,愤然一拳砸在案上,道:“大王又在自毁长城了。”转向李牧道:“将军,小枫的话在理,锋镝骑对外名义上并不隶属代郡诸军,只是地方忠义豪侠之士激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忠烈之气,自发成军效力军前。大战征召丁壮入伍固为常例,但战后必还民间。将军入都,随行还带同二百锋镝骑,恐怕有所不便,可能会落小人于口实,言将军于封邑外,交结地方豪强,私蓄大批私人武装,更动大王疑心。”
李牧疲惫地一笑道:“司马将军,小枫才华横溢,对时局眼光独到,见解高卓,却太过年轻,仍未看穿朝中之局。此番入都,大王极有可能将他留在邯郸,我虽会尽力争取,希望却恐怕不大。以小枫为人,定不会与赵穆同流合污,若廉老将军在,还可震慑住赵穆,但燕人入侵,廉将军出兵在即,朝中无人可以依恃,二百锋镝骑将士,我想将他们留在小枫身边;;;;;;但愿大王不要再做出什么亲痛仇快之事。”
第九章入都
一路疾行,二十余日后,已赶抵邯郸城。
当那一带似乎绵延无尽的夯土版筑城墙遥遥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杨枫的心中涌上了一股莫名的兴奋,终于要进入这座两千多年前数一数二的天下大都会了。
烟尘滚滚,一行人纵马朝城北门奔去。临到近前,三孔城门洞正中冲出一彪人马,立于道中。
当先一人,锦袍华服,相貌俊伟,左颊一道刀疤由耳根斜拉至嘴角,带出了一份诡异的阳刚之气,在身后众人如群星捧月地拱卫下,迎上前来,哈哈大笑道:“李将军一路辛苦了。将军此次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大王特命本侯出城相迎。”
话说得客气,行动举止却张扬跋扈之极。
李牧一拱手,淡淡道:“有劳巨鹿侯。”
巨鹿侯赵穆道:“将军北疆大展雄威,闻得匈奴论及我大赵时,只言铁骑飞将李牧,将军真是威风得紧啊。”
皮里阳秋。这不摆明了说外人只知赵国有李牧,而不知有赵王,将李牧置于火炉上烤。
李牧却还是那般的从容冷静,平静地注视着赵穆,道:“巨鹿侯过奖了。”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
“哪里,匈奴人更知我大赵有巨鹿侯赵穆,而且深为之庆幸。”一个清朗的声音却在一旁淡然接口道。
语义双关。赵穆的鹰目中爆出了深不可测的凶光,狠狠盯着杨枫,大声斥道:“大胆!放肆!你是什么人?这儿岂有你说话的份?”
杨枫懒懒一笑道:“一介江湖草莽杨枫。”
赵穆忽地豁然大笑道:“原来是名震漠北的杨公子,李将军对公子可是推崇得很哪。”
杨枫悠然道:“不敢,哪及得上巨鹿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呼风唤雨来得威风。”
赵穆面色一寒,两道浓黑的眉毛几乎竖了起来,目光狞厉阴沉得可怕。杨枫目光冷峭地迎上,毫不退缩地和赵穆对视。
既是兵炭不同炉,又何必虚与委蛇。
李牧一摆手,道:“巨鹿侯,进城吧,请!”
赵穆勒转马头,与李牧并辔而行,道:“将军且请先回府歇息,今晚大王在宫中摆下庆功宴,为将军洗尘庆功。本侯还有事在身,就不奉陪了。”扭头阴沉沉地看了杨枫一眼,冷然一笑:“杨公子,好人才啊。”随手加了一鞭,座下马尥开四蹄,沿着长街跑去了,身后众人急急跟上。
沉默片刻,李牧笑笑道:“小枫,你又何必当面顶撞他呢?”
杨枫轻叹一声道:“大哥,该来的终究要来,不是吗?”
赵穆的心中定然已将他定位为李牧一系的人,除非当真卖身投靠,不然再怎么巧言令色地周旋,也必然无法消除其诛除异己之心。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辛苦地委屈自己呢?
一行人控缰缓缓行往李牧的府邸,马蹄踏在石板路面上,清脆的蹄音得得作响。
宽阔的街衢两边,屋舍俨然。虽然只是普通民居,但鳞次栉比,形式浑朴,坚实整洁,有些还有着素雅的雕饰。史书上记载赵国“民俗懁急,仰机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冢作巧奸治。多美物,为倡优。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贵富。”这种民风,从邯郸城的建筑形制上就可见其一斑。可是街上行人不多,而且多是老幼妇孺,不难看出赵国还远没有从长平之战的创痛中恢复过来。
杨枫却已没有了游赏邯郸城景的兴致,一团阴影正笼罩在他心头。
经过代郡近两年的军旅生涯和以前书上的了解,他大致明白了赵国的权力构成分布。自平原君逝后,赵穆独擅朝政,但除了掌握部分禁军,及通过乐乘控制了邯郸城防军外,他很难插手军队事务,军方只唯廉颇、李牧马首是瞻,与赵穆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可李牧的代郡大捷,已完全打破了这种表面上的均衡,令生恐太阿倒持,尾大不掉的孝成王彻底倒向了赵穆一方。
由此看来,乐闲驻守雁门还只是一个前奏,暴风雨或许在今晚的庆功宴上就将来临了。
杨枫忽然在迎面吹来的风中感觉到了丝丝凉意,不由得缩了缩双肩。他深吸了口气,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