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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赵记-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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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帅。”帐帘一动,一条人影闪了进来,跪倒道:“适才有人悄悄从少原君驻地的暗角溜出,行出里外上马朝南去了。”说完,行了个礼,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杨枫微微一笑,兵不厌诈,主动权还是要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通过平原夫人和两份文简,向魏安釐王和信陵君传递出错误的信息,足以打乱对方的既定部署,争取到一段极宝贵的时间。虽说车队行进缓慢,但在魏国方面做出应变的这段时间内,使团便能渡过黄河,深入魏境腹地。那儿平原之地,城邑密集,人烟稠密,再无多少险要去处,可以说,越往南行,安全系数就越高。同时,能在安釐王和信陵君紧张的关系上再加一把火,何乐而不为呢。而吐露出前半段实情的平原夫人至此则完全丧失了主动,除了接应信陵君派出破坏赵倩贞身的手下外,她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了。至于私自改变行进线路,则完全可以用路上所遭遇的各项危险去搪塞。只要平安抵达大梁,违背礼制于先,暗施鬼域伎俩于后的安釐王还敢以此见责吗?
想到赵倩,杨枫突然记起晚间她曾派人召见,渐渐敛去笑意,认真地想了一阵,却茫不知赵倩所为何来。若无绝对必要,他实在不愿去见赵倩,这个无辜陷入政治斗争漩涡中的女孩子。她所谓的大婚,完全是赵魏三方势力为了攫取各自最大利益的角斗场,不,甚至连他自己也插手其中,以求火中取栗地分一杯羹。这使得他每每在见到赵倩时,同情之外更增了一份愧疚之心。
轻轻叹了口气,杨枫不自觉地摸了摸藏在怀里李嫣嫣的那枚钗环,慢慢垂下眼帘,意味深长地一笑,心境很平静很宁洽,又有一种淡淡的惆怅的情感。他静静地站着,自己也没想过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无意识的举动和微笑。默默站了许久,他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把那些纷杂烦乱的想法通通摇出去;;;;;;
可该来的还是得来,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次日天明,用罢早膳,杨枫便到三公主赵倩的帐前求见。
在赵倩贴身侍女翠梧的引领下,杨枫进入了赵倩的帐篷。
坐在软榻上的赵倩头上斜插六花钗,另加步摇,容颜秀丽,柔如清水。身着云锦纹深紫冰纨外衣,宽大的领口露出素白中衣,天鹅般纤美的脖颈隐约可见。纤纤素手从宽大的衣袖探出,抚按在腿上,柳腰袅娜,双腿蜷在一边,娟娟楚楚,高贵绰约。
杨枫终究不是当代人,没有那种低眉顺眼的习性,况身在军中,不过深深一揖,即卓立于帐中。
赵倩眼中掠过讶异之色,柔细地低声道:“杨客卿请坐。”扭头向身边两名侍女以目示意,侍女们恭谨地退出帐外。
赵倩似乎有些拘谨,慢慢地把裙子扽平,沉默了好一会,把目光投向杨枫,正遇上杨枫清亮的眼睛,一慌,连忙又移开视线,轻声道:“杨客卿,你能把所有的真相告诉我吗?”
“啊?什么?”杨枫反应不过来,或者说,他根本不愿和赵倩谈及这个敏感的话题。
“这次赵魏联姻的真相。”赵倩的目光投注在了杨枫的脸上。
杨枫有些尴尬,不知赵倩如何突然问起这件事,蹙起眉尖,沉默了。
“我在妮姨那儿,听小盘说过灰胡的泜水之败,当时他说灰胡是魏国派到赵国搅扰的贼寇,这在赵国许多人都知道的。可这次我们进入魏境不久,灰胡就带了大队人马来袭击,不是说他是魏王的人吗?而此次联姻,父王的态度仓促得很奇怪,雅姨和平原夫人又一路同行,大家好象都有什么秘密似的。你一定是知道内情的,对不对?能告诉我吗?”静寂中,赵倩思索着缓缓地道。说完,定定地瞅着杨枫,目光中,有责怪,有怨恼,还有着殷殷的期翼;;;;;;
杨枫的心掀了一下,颇觉为难,叹了口气,忽然道:“世上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沉吟着道,“从前,成周有个名莫愁的女子,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远嫁江东,成为卢家之妇。她婚后的生活很快乐,即使与心上人相别,也相依相偎,亲密无比。当时就有诗歌传诵道:‘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城西。艇子打两桨,催送莫愁来。闻欢下扬州,相送楚山头。探手抱腰看,江水流不断。’后世诗人将这个小女子和帝王的后宫相较,很明确地指出‘不及卢家有莫愁’。”说到这儿,杨枫振衣而起,一抱拳,转身向外行去。走出几步,回头道:“其实,对一个女子而言,真的是‘愿生生世世莫生于帝王之家’。”

第一百二十章流言

“君上,如今我们已势成骑虎,再犹豫不得了。”留着三绺长髯,气宇轩昂,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的谭邦将青铜爵放在案几上,直截了当地道,“自二十余日前,城中各处出现数名红衣小童,与群孩嬉戏,教授那几首童谣,而后鱼腹藏帛,谶语白于天下。旬日之间,已是流言满天飞。近几天甚至盛传大梁郊野鬼夜哭,狐作人言;;;;;;前日,有人于王城宫墙上以丹砂大书写就‘兄弟继踵相因循,固知国中幸无国,周公康叔犹二君’三句,整个大梁已是轰传得沸沸扬扬。可恨的是,晋鄙的故旧门人不甘寂寞,四处兴风作浪,混淆视听。最可虑者,据我掌握的各项消息,安釐王和龙阳君迄今毫无动作。太平静了,反常到了使人无法接受的地步。安釐王固然怯弱无能,但这种人真要铁了心对付人,行动也最是暴烈,不留任何余地,生恐对方能缓出手来反戈一击。龙阳这奸狡刻毒小人,又素与君上不对。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除非束手待毙,无论如何我们也得放手一搏了。公子信义素著,德泽布于魏赵两国,民心大是可用。邹衍大师又正好在大梁,他的阴阳五行学说影响深广,若能说动他为公子造势,或者,更能减少不少阻力。”
眉眼灵活的冯谖捋着稀稀疏疏的胡须,流闪不定的眼光定在某一点上,摇头道:“不妥!这非但与我们原先的设计不符,更会置君上于一个伪君子、野心家的尴尬境地。难道你心中便真认为这是谶语爻辞?这些话哄哄无知愚民犹可,便是我们自己也知这是人为所造。民心,谁都可以利用,周公一心为公,尚有恐惧流言之日。若君上真借此而起,流言,就真成了我们自己散布的了,辩也辩不了。现下我们当务之急有三点。其一,必须找到流言的源头,唯此方能有针对地做出应变;其二,对手的这一招很狠,让我们陷于欲辨无辞的境地。眼下形势,我们绝不能有所异动,只能不动形迹地盯紧龙阳君。安釐王有什么行动,必定从他那儿发动。其三。”他转头看了看上首的信陵君,微微一笑,“君上回国这两年来,藏锋韬晦,渐渐磨去棱角,温润栗然,成为‘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一色的人物。这时便应挺身而出,公开驳斥有心人散布的流言蜚语,明君臣大义,自表保王除逆忠心。并大张旗鼓访邹衍大师,请他出面以天算星相之学批驳流言之无稽,抵消谣言在小民中造成的影响。”
谭邦沉沉地道:“冯谖,你所说的三点环环相扣,但必须建立在赵使能为君上所用,成功刺杀安釐王的基础上。若然如此,君上迎回太子增立为新王,这些流言倒是更增了君上忠义的声名。可是;;;;;;”他沉默片刻,唇边掠过一抹无奈的笑,轻轻一叹,“我早就加派人手深入查访流言来源,也请朱亥找他市井中的朋友帮忙,乐刑在他游侠豪士的朋友里查探,却毫无所得。这种捕风捉影本就难以追查;;;;;;而赵使一事,看来也是困难重重,杨枫的文简和平原夫人的密函,大家刚才也都看过了。那个杨枫,决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须发皆白,看着仿佛昏昏欲睡的唐且混浊黯淡的老眼倏地闪过一道精芒,咳了几声,低哑地道:“说到流言,着实奇怪,近些天来我反复剖析,竟然无法判定是谁人所造。从得利方面而言,反倒是君上最有可能自造谶语以张声势。咳咳,这些流言已使君上和安釐王成为彻底不可化解的死敌,逼得君上无法收缰,必须动手。先发制人,后发者受制于人。若无法引杨枫入彀,我们便自己动手,再推了给他。不要忘了,我们在龙阳君那儿还布下了最隐秘的一枚棋子,咳咳;;;;;;”
冯谖探过身子,在唐且背上轻轻拍着,灵活的眼睛精光闪闪,脸色沉凝,心事重重地咬着牙道:“确实如此,隐在暗处的对手的威胁才是最大的。无法锁定暗中构陷君上的人,不明他的用意,我们行事就缚手缚脚。这不可能是安釐王和龙阳君对付君上的手段。谶语爻辞,最易挑动无知愚民,直等同为君上开路。田单?黄歇?赵穆?都不象。赵国连番大战,根本无力图谋魏国,而且魏国乃其抗秦之屏翼。黄歇老迈颟顸,从近几年得到的消息看,他耽于逸乐,无复昔时锐气,力主国都西迁以避强秦,不会自树公子这个强敌。田单倒有大略,可是自身处境甚艰,齐襄王猜忌,诸多同僚排挤,不可能将举国兵权交付于他手上。谁都能看出来,魏国若乱,只会便宜了秦国,没有人会作如此损人资敌之事。至于秦国,此等离间、反间之计倒是惯用的手段;;;;;;”
谭邦轻蔑地道:“吕不韦!?他在秦国处境维艰,被阳泉君死死压制住,哪还有余力在魏境搅风搅雨。”
“谭邦,你错了!”一直默默专注听着几个心腹门客剖析的信陵君眼里的光点停驻在谭邦脸上,淡淡地开了口,声音象黄钟大吕般铿锵有力,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吕不韦绝非凡俗之辈。但看他自邯郸重围中巧计归异人,使异人更名子楚走通华阳夫人门路被立为储,见微知著,可知此人胆大深沉,不循常规,惯于剑走偏锋。若非他的执政纲要大违秦国自商鞅时确立的以耕战为本的新法,而招致军方反对,未能执掌秦政,他就将是一个可怕难缠的对手。以此人心性,倒是能行此计,但不是他。”
唐且“咝咝”喘着,指头很长的枯手在案上一拍,“嗬嗬”一笑道:“君上所见极明。军方与他势成水火,重臣王陵、王龁、张唐尽是阳泉君一系。吕不韦搅乱魏国,固然能因出兵东进赢得喘息之机,但阳泉君一派更会因军功而得势,吕不韦是得不偿失的。”
冯谖嘴角眉梢都微微一战,蹙眉道:“此计老辣阴毒,借谶语童谣生事,够毒够狠,千钧一记直击人心,相较之下,范睢长平之战的反间计简直不值一提。可是,他最后隐藏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唐且搔了骚了白头,咝咝地咳,嗬嗬地笑,“想不透就先不要想。无论是谁,只要他一浮上来,我们就对付得了他。他玩的这一手与我们既定计划并不相左,只不过绝了我们的后路。当前还是要先解决这个杨枫。”
坐于最下首的乐刑突然挺直了身躯,道:“君上,季梁回来了。”
密室的门上响起了剥啄的轻叩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劲敌

坐于信陵君侧后的朱亥长身而起,走上几步,拉开了房门。
一个相貌清癯,丰神俊朗的中年人带着一抹恬淡的微笑步入房中,向信陵君洒脱地拱手一礼,又笑着朝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在唐且下首的空位坐了下来。
“怎么样?探出什么没有?”谭邦如释重负地搓了搓手,紧张地看着他,急着问道。
季梁慢慢倒了爵酒,却又推了开去,淡淡地道:“陪着那家伙喝了一晚上,倒是挖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也可有助于我们对那个杨枫的了解;;;;;;只可惜那不中用的东西未曾参与洹水北岸破灰胡之役,语焉不详。不过可以确定两点,其一,杨枫是以区区四百人马击溃灰胡七千余众,阵斩了灰胡,首级已解送邯郸报功;;;;;;那家伙卫护赵倩于洹水边,亲眼见到络绎溃散的贼匪,听得十数里外的喊杀声,适才谈起,还在微颤战栗,应无夸大。而且,杨枫似乎将平原夫人的话透露了与他,提到灰胡马贼时,他的神色怪异,言下颇以能脱离使团前来送信为庆幸。其二,杨枫是在同一地点二次设伏击败灰胡的;;;;;;”
“什么?”先还不甚以为意的信陵君突然截断了季梁的话,平静的脸上透露出少见的好奇、凝重,“他的战法具体是怎么样的?”
季梁苦笑着道:“那家伙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只说百骑突袭马贼前锋而走,另三百人隐伏同一地点不动,待灰胡中军到时,复暴起劫杀。”
信陵君讶异地和冯谖对视一眼,双手撑在案几上,宁澈的眼光中隐隐闪现亮采。好一会儿,才恍若自语地低声道:“用兵不循常规,随势应变,独出机杼,劲敌,大是劲敌;;;;;;非得趁此次机会除去不可!”
冯谖沉吟着看向谭邦,道:“谭邦,你掌机密枢要。前几日,君上便让你整理出杨枫的资料,现在怎么样了?”
谭邦蹙眉道:“杨枫的资料极其匮乏。他简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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