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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挂上轻纱,里面绰约几个人影。
而楚云儿和另外三位歌女,都抱着琵琶站在水榭边,见石越过来,楚云儿俏脸微赧,用目光向石越致意。
石越微微点头,方朝着水榭和王旁一道行礼,朗声说道:「臣石越、王旁见过清河郡主、柔嘉县主。」
实则以他的身分,区区一个郡主,是当不起他的大礼的,只不过清河、柔嘉的身分不同,所以另当别论罢了。
赵云萝和赵云鸾果然也不敢受这个全礼,在轻纱后还了个半礼,轻声说道:「久闻石大人、王公子之名,果然是人中俊杰。给二位公子看座,上茶。」
二人躬身答道:「不敢。」
一面接过婢女送来的茶,轻轻喝了一口,石越顿时一阵恶寒,这茶根本不是茶,而是放了茶叶的盐水,又咸又苦。
在这个时代,因为没有牙膏,石越每天都是用盐水漱口,这自然不是寻常人家能享受得起的奢侈〈注十一〉,不过对于现代人来说,如不漱口,实在也难受了一点。
此时的盐水,比石越平常漱口用的盐水,更要苦咸十倍,他知道已经上了柔嘉的当,却不敢失态被人嘲笑,皱着眉毛勉强吞下。再看王旁,早就「哇」的一声,一口水全部吐在地上。
石越见旁边的人一个个嘴角带笑,他心中一转,早有主意,竟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笑道:「多谢县主赐茶。」
只听有个略显稚嫩的女声问道:「你怎的只谢我,不谢我姐姐?」
石越微微一笑,风度翩翩地说道:「清河郡主断不会赐这种风味独特的茶水,这自然是柔嘉县主的匠心了。」
柔嘉笑道:「难怪皇帝哥哥经常夸你。」
石越笑道:「县主谬赞了。」
赵云萝毕竟年长,她知道石越和一般勋贵子弟大不相同,不是可以随便捉弄的,因此对柔嘉说道:「十九娘,不要胡闹了。石大人久有词名,想必是精于音律的,今日机缘巧合,还要请石大人不吝赐教。」后半句却是对石越说的。
「方才弹筝之人,胸中颇有清奇之处,若论音律之妙,此人与这位楚云儿姑娘,都远胜在下,石越怎敢班门弄斧。」
「楚云儿?」赵云萝奇道,以她郡主的尊贵身分,方才召楚云儿等人进来,因知是歌女,竟是连名字都没有问。
只见王昉在赵云萝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赵云萝抿了嘴笑道:「原来如此。原来石大人和这位楚姑娘是故识。我也是见这位楚姑娘精于音律,故此才召来相见,并无他意,石大人不必担心。」
赵云萝虽然号称「解语花」,可毕竟不是老于世故的人,她想什么便说什么,倒把石越和楚云儿的关系说得暧昧无比,连王旁都忍不住窃笑,更不用说别人了。
那三个歌女用眼睛瞅瞅石越,又瞅瞅楚云儿,要不是这地方不容放肆,早要笑开了,楚云儿更是面红过耳,低头直盯着琵琶。
石越脸上微微一红,顾左右而言他:「请问郡主,可否让臣下见识一下方才弹筝的高人?」
赵云萝见众人表情,已知道自己失言,她并无意让石越难堪,便顺着石越的话柔声笑道:「哪里是什么高人,不过是我家买的一个奴婢罢了。」
「啊?」石越和王旁一齐吃了一惊。
柔嘉年纪小,没有许多顾忌,忍不住走出水榭来,大模大样地说道:「有何可怪的?阿旺,你也出来,给他们看一下。」
「是。」那个叫阿旺的女子说话甚是生涩。
石越和王旁看着走出来的女子─原来竟是个二十多岁的阿拉伯女奴,站在石越这个现代人的立场来看,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加上穿著汉族女子的服装,更是别有风韵。
当时有一些阿拉伯女奴流入中土,倒并不奇怪,毕竟当时开封还有犹太人聚居区。石越专程去看过,那些犹太人汉化得相当严重,相信用不了几十年,根本就和中国人一般无二了。
但是一个女奴,能把筝弹到高昂激越,倒似一个久历沙场的壮士一样,却不能不让人吃惊。
他不知道这种女奴是一些商人从小培训长大的,小时候教她们学会诸般技艺,长大了再高价卖出。因此这个阿旺,甚至还粗通汉语。
石越打量阿旺半晌,见这个女孩虽是奴仆,却有一种寂寞的气质,不由在心里称奇,问道:「阿旺,你还会说家乡话吗?」
「会。」
阿旺不料这个公子竟然问这样的问题,不由暗暗称奇。她刚才从众人的语气中听到石越的身分不同寻常,但是却并不知道石越的大名。
「能看懂家乡的文字吗?」
「奴婢读过几年书。」阿旺低声答道。
石越点点头……
注九:大奥,沉括《梦溪笔谈。补笔谈》卷二记载:「熙宁中,宦官黄怀信献计,于金明池北凿大奥,可容龙船……」〈按,这个大奥就是一个早期船坞的名词,似乎不太好解释。〉注十:北宋的三百贯,相当于王安石一个月的俸禄〈不包括其他收入和补贴〉,相当于一个知县十个月的俸禄〈不包括他七顷以上职田的收入〉,相当于一个低等厢军约九年的薪水,所以这个时代,座钟主要是一种奢侈品。
但是一座普通的座钟,对于俸禄收入丰厚的官员及地主富商来说,完全可以购买。沉括所买著名的梦溪园圃,花了三百贯。当时的士大夫阶层中,苏轼时常穷困,但是也常有余力用五百贯来购买宅第。所以对于座钟,上层阶层有足够的购买力。
注十一:宋代实行食盐官营专卖制度,价格很高,穷困地区的农民,甚至有「经年不食盐者」。
第五章 提亲
三月初四,文德殿朝会。
赵顼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听王安石一条一条地读着《方田均税法十八条》,这是王安石最终议定的改良版本。
石越在班列中心不在焉地听着。
将唐甘南送走后,钟表行和技术学校很快就要开始运作,再过几天,沉括又将回到军器监协助改革,他将一张西晋时造的古琴送给清河郡主,又送了一面上好的铜镜给柔嘉,再用一幅卫夫人的真迹,从濮国公手里买回阿旺─用唐甘南的话说,这阿旺堪称天下最贵的女奴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见吴充、冯京等人已经开始慷慨陈辞,认为方田均税法「事烦扰民」。
王安石、吕惠卿则条条反驳,金碧辉煌的文德殿里,顿时只听见大臣们高昂的辩论之声。
不知道为什么,石越忽然心中生出厌烦之意。
「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天下熙来攘往,孰不为名为利?这几年来,他要风得风,要水得水,虽然略有风波,但是却也算得上是青云得意,不到三十岁就官居要津,而且也算是为了一个伟大的理想而努力。
但是似这样每日忙忙碌碌,在朝堂上勾心斗角,真的有什么意义吗?自己固然是自认为想把中国引入一个正确的方向,但是王安石又何尝不是如此?
自己知道王安石是错了,可是自己真的敢那么肯定自己做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即便自己来自千年之后,但是面对这个早已改变的世界,也许自己的眼光能透视千年之后,却未必可以正确地引导这个文明走过眼下的一百年!
如果度不过这一百年,千年之后的事情自己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石越并没有意识到,政治家永远不可能把民众带到最正确的道路上,不是最坏的道路就是一条好道路了。
很多时候,石越都在想,希望有一段时间出去走走─到目前为止,他最远只去过一次江西。
他记得千年之后有一位政治家说过:「我的影响力甚至还达不到北京全市。」
石越其实也知道,自己真正意义的影响力,也许不过只是白水潭学院的一部分。三年多的时间,也许自己做的,已经是自己能力的极限了。
石越再次把目光投向黑黑瘦瘦的王安石,相比之下,冯京与吴充,就要显得富态许多。
「五十多岁的老人,还能有着如此坚定的理想主义信念,想起来实在是不可思议。」石越在心里想。
「公子,方田均税法已经不是重点,如果真有公子所说的天灾,我相信王安石撑不过这一次天灾的,我们要早点准备王安石罢相之后的策略……」
「对付灾情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案,我们还应当有一个万全的方案,把这件事告诉皇帝,他无论信与不信,最后都会对大人更加信任与倚重……」
「理想的方案,在五年之内王安石要继续留在相位,对公子的事业更有利,但是未来的事情总是不断变化的……」
潘照临和司马梦求的话依然还在脑海之中,自己的幕僚不希望自己坚定地反对方田均税法。
石越知道这中间还有别的原因,因为《方田均税法》是宋代有识之士百年来的梦想,并非王安石一人的冲动。
潘照临和司马梦求虽然从理智上,意识到这个法令会有巨大的弊端,但在侥幸的立场,他们也希望王安石来做一次试验,反正失败了,自己正好从中搏取政治利益。
即便是很关心民众利益的司马梦求,在必要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让民众去承受苦难。
石越在这两个人面前,有时候真会觉得自己好天真、好幼稚!
不过在另一方面来讲,也幸好他还有一点天真与幼稚,为了达到高尚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最后很可能会使人性扭曲,让执行者忘记了高尚的目的本身,反而会陶醉在不择手段所带来的一个个胜利中,最后迷失自己。
权力对人的诱惑,环境对人的同化─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是很容易迷失自己的。就算是石越,现在也慢慢变得理所当然地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尊敬,有时候也会很想用「最简单的手段」打击不合自己心意的人。
石越一直到此时,依然自觉自己还有一份高尚,其实这种高尚,站在另一个立场,不过是对千载流芳、万世景仰的绝世功业的追求罢了。
实际上,如果是自觉选择研究历史的人,一百个中没有一个能逃出对后世之令名的追求。
「石卿,卿意如何?」赵顼略显嘶哑的声音打断了石越的思绪。
「陛下,俗语有云:『小心驶得万年船』。方田均税法的利弊,不实行很难体现出来了,不如就请先在福建路、江南西路试行。」
石越此言一出,朝堂当中立即有许多人暗骂他「小狐狸」。
江南西路是王安石的老家,福建路是吕惠卿的老家,支持新法的人多半也是这两路出身的官员。你们不是要方田均税吗?先拿你们的老巢开刀。
冯京和吴充意味深长地对望了一眼,眼中微微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方案,吕惠卿岂能接受?
若是全国一体实行,他吕家的事情就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摆平,一句话下去,哪个县令敢得罪自己?
但是如果单单在这两路实行,到时候全国官员、御史谏官甚至过路钦差,只怕都会把目光牢牢盯着这两路,吕家强买巧夺来的数千顷良田、庄园,岂不是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一个月前,自己的弟弟吕升卿还让家里买了几百顷田。
不止吕惠卿一人如此,王安石自己清廉,可是他的亲属就未必干净;曾布的妻弟魏泰,在县里为非作歹,这些吕惠卿知道得一清二楚。
新党如此,旧党亦不干净。
只不过这两路旧党较少罢了,所以他们更会盯死,若是新党真的去厘清田地,只怕两路田地厘清之日,就是新党身败名裂之时;若是装模作样,那么他们也会有样学样。
而且,万一碰上一个不知好歹的官员,在皇帝面前把一切抖落出来,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石越之前说先厘清官员及戚属之家的土地,吕惠卿心里也知道的确说到关键上了,但是就算王安石也知道,这件事执行起来有多大的阻力。
念及种种,吕惠卿不顾一切地站出来,朗声说道:「陛下,臣以为石越所言不妥。」
「吕大人,下官所言,有何不妥?难不成福建路有何问题?」石越语带讥刺地问道。
吕惠卿冷笑道:「恰恰相反,福建路问题不大,黄河以北诸路问题却大得很,所以下官才说不妥!」
石越略带讽刺地笑道:「吕大人,愿闻其详。」
吕惠卿脸上闪过一丝夹杂着讥讽和恼怒的笑容,他毕竟城府过人,立时冷静下来,从容说道:「陛下,臣以为,行大事者,当不避艰难。
「方田均税之法,其要是在防止豪门大户逃脱税役,使地多的人多纳税,地少的人少纳税,让穷苦小民得以休息。
「石越所说先在福建、江南西路实行,已经大违方田均税法之本意。因为这两路豪强兼并,是天下各路中比较轻的。真正兼并严重,隐瞒不报风行的,是黄河以北诸路直到开封府。」
赵顼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从石越的口中已经知道。
石越见皇帝点头,心知不妙,当下朗声问道:「治国如治病,病情严重之处,猛然下药,只怕会医死病人。现在从情况稍好的诸路试行,积累经验,岂不强过骤然在黄河以北推行?」
吕惠卿干笑几声,诘问道:「石大人此言差矣。所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现在黄河以北兼并逃税严重,而方田均税法本是对症之药,岂有不在此处实施,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