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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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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管纠察殿中礼仪的御史也立时出来,弹劾唐垧失仪。
不料唐垧昂然不惧,反而厉声说道:「陛下,臣要当廷弹劾石越诸罪!」
一面正义凛然地指着石越。
「石越还不跪下听劾!」唐垧厉声喝道。
这下事起突然,连王安石都措手不及,冯京、王珪、曾布目瞪口呆,吕惠卿、蔡确、王雱微微冷笑,诸大臣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都暗道唐垧强横。
赵顼登基以来,也没有碰上过这种事,他驭下温和,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处置。
石越心中倒是明白,唐垧不过藉此求名,他是谏官,再大不了的罪过,也不过是贬官而去,而这么一闹,立时名满天下,不论识与不识,是非曲直先放到一边,但都得赞他一声「不畏权贵」。
想到自己竟然变成了「权贵」,心里也不由好笑,一念及此,他不由微微一笑,不置一语。
不料唐垧竟把这当成一种蔑视,更加怒气上冲,当下厉声说道:「石越假托祖宗之名,妖言惑众,意图扰乱变法,冀求非分之福,不敬祖宗,欺君瞒上,其罪当诛!
「其平时在朝,外示清高,内则首鼠两端,执政有过不能面争,故意言于陛下之前以邀宠,此犹小人之心也。
「又以学校之名,聚朋结党,心怀叵测,使士子聚议朝政,石越实为幕后之主使!又以朝廷重臣而下节结交商人,贿赂内侍,其心尤不可问!入仕三年,于国无尺寸之功,年不及而立,却官至三品,古今无有,此亦石越狡黠深谋所致。
「陛下不宜受此奸人所惑,应即刻将其逐出朝廷,永不叙用,遣御史穷治其罪,发其奸谋,以绝天下侥幸之路!」
他这番话说出来,赵顼不由愕然。
「卿未免言过其实。」
唐垧听到皇上这句评句,不免心中一冷。
他本来是行事冲动之人,未及深思,做出这等事来,这时候更是干脆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
「事到今日,陛下还受石越蒙蔽,臣只怕他日白水潭的学生布满朝廷之日,便是这垂拱殿易主之时!」
唐垧昂然质问皇帝。
他把这等话说出来,立时满殿皆惊。这分明和石越不两立了。
石越立时拜倒,摘下帽子、玉带、鱼袋,把紫色官服脱了,自请处分。
冯京、曾布、苏辙以及平时一干和石越交好的人,也全都跪下,力保石越的忠心。
冯京本是讲究宰相风度的人,平时行事,绝不激动,这时也不由有些动容,厉声说道:「臣敢以身家性命,保石越对陛下与朝廷的忠心!唐垧狂妄无礼,构陷大臣,分明是想借机求名,此人留在兰台,是兰台之污,请陛下明察!」
王安石和吕惠卿也不想唐垧居然把话题引到石越要谋反上面去了,吕惠卿心里暗骂唐垧笨蛋,他和蔡确有意无意地对望一眼,两人默不作声。倒是王安石也出列说道:「唐垧此言太诬,石越不失为忠臣。」
赵顼本来不信唐垧之言,只不过他说得厉害,历来君王,最忌讳的是朋党满朝,有一日石越真要做曹操,他心中也不能不惮。这时见王安石、冯京一齐都说石越是忠臣,那一点点疑虑倒也烟消云散。
他是很知道谏官为求一个「死谏」之名,经常会故意夸大其辞的,这本也是他们赵家的家传秘法,用谏官爱这虚名的心理,来制衡执政大臣,保持朝内的政治平衡。若是谏官做得过火,便把谏官或罢或贬,安抚大臣。
此时赵顼不免故技重施。
「唐垧,你回去听候处分。」
赵顼厉声喝道,竟是把他当廷逐出垂拱殿。
唐垧冷笑半晌,指着王安石叹道:「王公王公,不料你亦为竖子所误!他日竖子必取公而代之,那时一生事业,付之东流,只怕悔之晚矣。」说完朝皇帝叩了三个响头,缓缓退出垂拱殿,回家自听处分去了。
他这么一闹,后来也果真名动天下,不几日自有旨意下来,罢官为民。
他却不甘寂寞,典卖家产,又纠集了几个人,在汴京自创《谏闻报》,一份报纸,四处树敌,被人讥为「反对报」,专门以反对石越和王安石、冯京为己任,不料也不是全无市场。
垂拱殿上,经唐垧这么一闹,赵顼少不得又要温言安抚石越几句。
然后便宣布退朝,单单留下王安石、冯京、王珪三相、枢密使吴充、三司使曾布,以及翰林学士石越。
吕惠卿见皇上没有留他,心里满不是滋味,但他也乐得不去沾这件事的边儿,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石越一眼,随班退出。
石越却装作没有看见,重新穿上衣冠,静听赵顼说什么。
这时候垂拱殿上的七个人,便堪称大宋最高权力中心的七人了。
赵顼目光一一扫过这几个臣子脸上,说道:「诸卿,石越为人,朕所深知,非胡言乱语,侥幸取宠之辈,此事诸卿有何看法,不妨一一直言。」
王安石见皇上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当下揖了一礼,朗声说道:「陛下,以臣之见,天道远,人道近,国家大事,岂可寄托在一场梦之上?若是无稽之事,足以贻笑天下。」
他这番话说得众人深表赞同,便连冯京、吴充,也不太愿意在这件事上站在石越一边。
赵顼又看了这几个人一眼。
「诸卿之意,皆如丞相所言?冯卿,卿的看法呢?」他点名问道。
「陛下,臣也以为单凭一梦而决国事,失于草率,后世之讥,不可不虑。」冯京迟疑半晌,才勉强回应。
他在这件事上,很难和石越取得一致。
赵顼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把目光移到王珪身上。
「王卿,卿意如何?」
王珪小眼睛眨了眨,义正辞严地说道:「臣之意,则以为以一梦而决国事,失于草率;但若然置之不理,万一真是祖宗托梦,将上则愧对祖宗,下则害死千万百姓。此事当持重而行。」
赵顼不由一楞,半晌才明白他原来竟是什么也没说,心里不由哭笑不得。他又一一问过吴充、曾布,二人都主张不能因为一场梦就决定什么。
石越心知道冯京和吴充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完全是因为在政治上风险太大,不值得冒险,否则以他们的精明,如何不知道这个「梦」是可以阻挠新法的。不过到了这时候,他才知道想凭着一个「梦」来左右国家决策,是何等的不切实际。
他平时辛苦建立的政治形象,此时亦不过勉勉强强,保护他不会被治一个「妖言惑众」之罪罢了。碰上这样的情况,石越也不知道应当高兴还是烦恼……
「陛下……」
石越想起日前两宫太后的支持,还打算尽力争取一下。
不料赵顼挥手止住了他,叹道:「石卿先不必说,容朕三思之。」又对王安石说道:「朕欲召回韩绛、孙固,以韩绛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孙固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卿意如何?」
这两个人,都是待罪之身。
韩绛有兵败之辱,孙固有军器监之案,但却都是赵顼藩邸旧人,如今碰上难事,赵顼便想起他们来了,趁着这个机会,要把他们召入朝中。
石越听王安石点头答应,而众人皆不反对,心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颇觉奇怪。
因为韩绛本是支持新法的,王安石能为相,大半是他的功劳,平时为相,也和王安石互为表里,他回来冯京和吴充多半不会太舒服。
但孙固却是明确反对王安石的,他回来做知制诰,按理王安石们应当不会高兴的……他心思转了几转,忽地明白,原来皇帝还是在玩弄平衡之术,这垂拱殿上站立的众人,看来对此都心知肚明。
注三:「内制已成,外以宣言曰:『内上意』。」内制,是翰林学士写的诏书。这话的意思是翰林学士的诏书已经拟好,对外宣称说,这是皇帝的意思。
内上意:皇帝的意思。
注四:除职,任职之意。
予民择贤,给百姓选择贤能的官长。
注五:重简材任人,重视简拔材能,任用人才。
四百石以上,莫不委议朝堂,四百石以上的官,都要交给朝堂来议论、任命。(皇帝不干涉)
铨选举于吏部,悉任酌之宰执,选举官员,是吏部的责任;给他们合适的职务,由宰相斟酌决定。
刀笔量才,簿书察行,意思是用种种手段考察官员的才干与德行。
注六:此方行例,至是精审人才,甄叙良士,隆重社稷也,照此方法按例施行,才是精审人才,甄别良士,郑重其事。
至是,大约是达到这个程度的,做到这一点的意思。
第三章 熙宁五杰
接下来几日,石越颇为清闲。翰林学士一职,本来十分清要,石越虽然主持军器监改革之事,具体事务,却自有苏辙、沉括等人操心,二人都是深具干才之辈,他的日子自然省心,倒是吕惠卿创办的霹雳投弹院进展迅速。
石越暂时取回军器监的主导权,便开始下令,推广被封在资料库里的火药颗粒化制法,使得霹雳投弹的生产更加迅速。
这种新式的火器,终于开始向前线运输,按吕惠卿当初的规划,是以「西七北三」的分配方法,每生产十枚霹雳投弹,则往河北、山西前线运送三枚储备,向王韶军中运送七枚使用。
石越本来有意在河北以及西安各建一处霹雳投弹的作坊,以降低运输成本,不料这件事被赵顼亲自否决。
原因倒很简单,主要是因为熟练的工匠不够,在京师禁军不能大规模装备霹雳投弹的情况下,皇帝绝对不会允许戍边将士不仅仅拥有一种先进的武器,更同时拥有这种武器的制造能力。
这种对武人根深蒂固的防范思想,主宰着大宋每一位皇帝的大脑,让石越亦无可奈何。
这一日一大早起来,石越见梓儿还在熟睡,便不忍惊动,轻轻披了衣服出来,用盐漱了口,信步走到前院。
却见唐康穿了一身蓝色劲装,正和侍剑在那里练习击剑,潘照临和司马梦求两人都是一身黑袍,在旁边微笑指点;陈良和秦观却在一边轻声谈论什么。
众人见他出来,正要打招呼,石越轻轻竖起手指,摇了摇,意思不要打扰两个少年练剑。不料二人早已看到,一齐过来给石越请安。
石越笑道:「你们好好地练剑,不须管我。」
唐康因为认了石越为兄,便笑道:「今日学院没课,难得大哥也休息,就带我们一起去外面玩玩吧。」
石越想了一下,笑道:「你们等一会。」
说着便跑入内院。不多时候便出来两个人,跟着石越后面的那个年轻男子,长得甚为清秀,众人却非常面生,不由大奇。
好半晌,唐康吃惊地指着那个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是……」
那人微微一笑,并不做声,石越笑着拍了一下唐康,说道:「小子,别多嘴。」
这时候潘照临和司马梦求则看出来,那个「男子」,乃是石夫人假扮的,二人大吃一惊。
司马梦求慌忙回避,潘照临却和石越打交道久一点,知道他脾气,这时也不顾尊卑之礼,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公子,此事万万不可。」
石越奇道:「有何不可?」
潘照临也奇了,挑起眉毛问道:「公子真不知假不知?让御史知道,弹劾一个『闺门不肃』,公子成为天下士人的笑柄还是小事,于前途也颇有妨碍的。」
他这一说让石越也呆了一呆,他听说唐康想出去玩,心里便有了疼惜夫人之意,知道梓儿也是个好热闹的,平时管得严了,出门太少,但想起看烂了的古装戏中女扮男装的情节,便想带着夫人顺便去逛逛街,想来也无伤大雅。
毕竟他石越是不怕自己夫人被别人看了去的。没料到倒吓了潘照临和司马梦求一跳,司马梦求不好直说,潘照临却是毫不避讳,警告他「闺门不肃」的弹词,很可能就由此引出。
石越本是没有想到这么复杂的,这时虽然知道,却是已经把韩梓儿拉了出来,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是新婚夫妻,说要把她赶回去,未免终是扫了她的兴致,心里十分不忍。
那边厢秦观冷眼旁观,早知端的。他瞧见石越神色,便猜了个八九,便也凑过来,低声笑道:「潜光兄何须紧张,这是小事。」
潘照临脸上作色,冷笑道:「似秦兄这般模样,自是小事,风流倜傥,少年俊杰呢。若是公子,却是大事,轻易授人以柄,还嫌麻烦不多么?」
秦观虽恼他说话无礼,却也知潘照临在石府身分只有司马梦求勉强可比,不同寻常门客。当下强忍这口气,只半带讥笑地说道:「都说潜光兄足智多谋,难道不知道给夫人备上马车么?这样携眷出游,难不成还有哪家御史来弹劾?总好过扫人雅兴。」
石越听他如此说,虽然和自己本意差得太远,却也好过扫韩梓儿的兴头太多,他正是疼爱娇妻的当儿,听到这个本是平常的主意,也不由大喜,拍拍秦观的肩膀,笑道:「少游果然是个解人。既如此,干脆把阿旺也带上,让人越发没话说了。」
石府自韩梓儿嫁过来后,内宅外院,渐渐森严,僮仆奴婢,也增多不少。别说桑俞楚没有慢待爱女佳婿之理,便是唐家结上石越这门远亲,心里也是乐意万分。何况还有韩琦也不肯低了几代勋族的排场,石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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