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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站到队列前,敬礼:我是A大队第三分队分队长袁朗,是你们假想敌方的阵地指挥官。当你们完成任务,我会在目的地等着你们,事先声明,我开着车,我的车上有三个空位,我只带走前三个到达的士兵。现在请记下目的地参照物。
所有人纷纷掏出纸笔。
袁朗笑了:用不着记,我不会告诉你们经纬度。现在听着,东南方向,小山包旁边有个海泡子,翻过山有一片槲树林,我在槲树林边等你们。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袁朗无动于衷:卡车会把你带往警戒区,请记住,到了那里你们就等于进入了战场,现在你们可以上二号车挑选自己熟悉的武器。
士兵们是最没有异议的人,悄然散开向那辆车走去。
队长,我先去警戒区布置。袁朗向铁路汇报完就先离开了。
一旁的团长盯着人散开,肚里那股火终于再也压不住了,他说一天一夜,一百公里,没有参照物,一个午餐肉罐头,再加上一个师属侦察营跟你们配合,你干嘛不先把他们绑起来机枪扫射,然后把没打死的带走算完?
铁路歪着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心痛了?
一百公里内有多少座山包,多少座槲树林,多少个海泡子?你的兵是这么练出来的?
铁路不置可否地笑笑:我高估了你的士兵吗?
没有!团长从不服软。
那你为什么要低估他们呢?
团长哑然,恨恨地瞧着铁路走开。
一盒盒午餐肉扣到列队经过的士兵手上,跟着还有一枝信号枪扣在另一只手上。军官重复而淡漠地说:撑不住就打信号弹,记住,那等于弃权。
伍六一很有点不屑地接了过来。
一个个沉重的野战背包背到了士兵们的肩上。
他们校对好指南针后,许三多背后忽然有人在捅他,回头一看,是马小帅的笑脸。许三多有些惊喜,说你也来啦?马小帅告诉他,还有甘小宁,还有伍六一。甘小宁从队伍里闪了出来,说:七连的来了好多,到哪都是尖子,没办法。伍六一却不想多嘴,他说别闹了,节省体力。
惟独没有人发现,来的还有他们的战友成才。
成才第一个赶到了车边,拿起那杆早就盯上的狙击步枪。
发枪的兵忍不住提醒他:很沉的。
成才没理,亲昵地将脸颊在枪面上贴了一贴。
许三多是在上车的时候发现成才的。他回身伸手拉他们上车。太阳这时正在冒头,许三多一眼就看到自己手上拉的就是成才。他不由惊叫起来。
但成才没有吱声,他上了车,回身和许三多一起,将战友一个个拉上了车。
这时,成才才说话了,他说我回来了。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我真高兴!许三多欢欣地说。
成才说我看见你修的路了,你能从那里走出来,我也能。
许三多使劲地点着头。
一个老A上前将车帘拉得结结实实的,然后敲了敲车帮,命令出发!
车摇摇晃晃地行进着。士兵们大都在摆弄着手里的枪。
许三多拿的只是一枝平平无奇的自动步枪。
终于听到了军官在驾驶室命令:即将进入警戒区域,做好战斗准备。被击中激光信标者即为阵亡,立刻退出比赛……
士兵们纷纷地拉栓上弹。
但谁也看不见外面的事物,脸上显得有些茫然。
已经进入了警戒区域。军官发话了:准备……随着军官的最后一个字,车停了下来。接着,军官开始给他们倒计时:十、九、八、七、六……
士兵们紧张地互相望着,什么演习也没有过这样压人的气氛。
许三多拍了拍马小帅的头盔,马小帅笑了笑。伍六一示意大家让一让,他端着机枪站到最前方。
……五、四、三、二、一!开始!
车帘哗地一下拉开,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当头的几个人顿时被晃花了眼睛。
外面是空阔的草原和小山丘。
第十三章:致命的选拔
作者:兰晓龙
选拔,这词不用查字典,士兵有自己的解释。
选出拔尖的。
什么是拔尖的?
最适合现有需要的。
这就有些偏差了,你用了很大力气照一个方向发展,却未必能合适所谓的现有需要。袁朗后来说这不能算以偏概全,老A设计的选拔方式,最看重的是综合素质。综合素质:不分时代国籍的军人都必须正视的重要品质。
我知道什么叫综合素质,不光是体能和技能,智能和反应,还有你的心,你整个的人。
所以我觉得不公平,那时候我正像所有参入者一样,对这场选拔有着莫大的意见我觉得被淘汰掉的很多人比我优秀,比如说吧,决不扔下你的战友,这不光是钢七连也是所有兄弟连队最重要的一条训诫,这该不该记入综合素质?
当然当然。袁朗说。
我亲眼看见很多人为了掩护自己的战友而被淘汰。谁谁谁,还有谁谁谁。
袁朗回答时想都没想,他说军人从来就不是要求公平的职业,你放弃了很多人要求的公平才能做到是个军人,用以维护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公平。
他说的我听不懂,他和我们不一样,不是在一个世界考虑问题的。连我都明白他是个很优秀的军官,优秀到我的老连长在他跟前都只能算是个大孩子。
惟一让我安慰的是,他记下了我说的那些人名,很郑重地记下,还说希望以后能再有这样的选拔。
可老A再也没有来我的老部队进行过选拔。
他难道不明白这种机会对一个士兵来说有多不容易吗?
可看起来他明白,后来他说他记下那些名字并不是为了哄我,他给自己记的,记下一种尊敬。
遗憾的尊敬。
★二级士官许三多
伍六一第一个跳下车,就地打了个滚,就着车体掩护打开了枪架。老七连的人自然而然地跟在他后边跳下,已经构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火力圈。成才在瞄准镜里搜索着四面的山丘。风从草原上吹过,四周静得出奇。
几个人狐疑地互相看了看。一个个士兵从几辆卡车上跳下,当跳到一半时,忽然一声尖利怪异的枪声,一名士兵还没落到地上就冒烟了。
枪声顿时炸开了,来自四面八方,低沉而震撼,把士兵们还击的枪声都压了下去。车边立足未稳的几个士兵纷纷冒烟,就地躺倒。
成才紧张地报着:三点方向……五点方向、八点方向……六点方向也有!
甘小宁有些慌张:全是重火器,咱们根本干不过!
那边!许三多指了一个方向。
几个人向几十米外的一条干沟冲去,对方的射手显然训练有素,跑到半截,一阵扫射,落后的马小帅被堵得往另一边跑开了。许三多和几个别的兵重重地摔进干沟里,许三多身边的一个兵,还没跳进沟里,当头就被打得冒烟了,气得摔了头盔大骂:这哪个部队配合的?一个师的兄弟也打这么狠?
成才在瞄准镜里观察着,那些远在步枪射程之外的袭击者终于出现,都是一些驾设在高机动越野车上的重机枪、高平两用机枪,看起来简直是几座移动的武器库。成才低声说着:师部侦察营!全是高机动车!重火器!
伍六一皱紧眉头:高机动车?这地形?还不走非让人追出蛋黄来不行?!
几个人再没了抗衡的勇气,连滚带爬地逃开了,只留下一个冒了烟的兵,不情不愿地在那里装死。
草原上那几辆卡车顾自驶开,露出车后几个失去掩护的士兵,在实力悬殊的对射中,他们一个个倒下。一名老A从车上跳下,扑在地上,击倒了最后一个士兵。周围渐渐地寂静下来。这场包围战的指挥者驶车过来,阴着脸子驾驶着越野车,他是高城。四面都是冒着烟躺在地上的人体,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真正的战场。挂在车上的野战步话机响着,他摘下来:
指挥部,我是哨卫一号……对,遭遇仗已经结束,淘汰二十六人,接近半数。剩余者向七点方向、三点方向逃窜,我会组织追踪。完毕。
那几辆卡车正好还没有开走,可以将刚下车就被淘汰的那些兵带走,远远的有几个人不甘心这样就被拉走,争吵间推擞起来:
王八蛋!有你们这么打的吗?没下车就开打!你们等于是拉进了包围圈再打!
侦察营士兵也嚷嚷着:本来就是考生存能力!你没活下来怨你自己!
高城走到中间,说:好好地请人家上车!你们动什么手?
那几名士兵终于泄了气,默默地爬到车上。
高城发动了自己的车,往另一个方向驰去。
许三多几个在干河沟里狂奔,上午的阳光已经很毒,加上身上的重负,已经汗流浃背。
忽然,许三多站住了。
甘小宁这时也发觉了:马小帅呢?!
成才说:好像被截住了。
早怎么不说?
说了就救得出来吗!
沮丧加上疲劳和焦急,两人互相瞪着。
伍六一喝道:行了,要吵被抓回指挥部再吵。
几个人随后安静了下来。
许三多看看自己这一行人,一共七人,成才、伍六一、甘小宁、自己和三名不认识的士兵:七个人,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再丢掉一个人。
草原上是没有路可言的,只有一尺多高的野草,高城似乎想在颠簸中一泄心绪。他忽然发现了什么,一个转向,急刹车,车子差点翻进了草地里。高城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步向刚才的草丛走去。
那片草丛实际上是一个用草叶伪装得极为良好的士兵,高城的车险些压着他。
有你这么藏的吗?看见车压过来都不吱一声!
这个极为硬气,眼看车轮及身仍纹丝不动的士兵从草丛中站起来。竟是马小帅。
连长,您说过,伪装潜伏第一要点,没被敌方发现时绝对不能暴露!
我是装甲侦察营副营长!
老七连的兵都叫您连长!
高城愣一下,打量着那张被迷彩覆得看不出来的脸:你是老七连的兵?
报告连长,我是马小帅,我是钢七连第五千名士兵,也是最后一名士兵。
高城立刻想了起来:我记得你。为了你这个五千我们举行过一次仪式。
是的,连长!
高城犹豫了一下,看看四周,说:听我的命令,继续隐蔽。
马小帅下意识地又伏在了草丛中。高城若无其事地向自己的车走去。刚走到车边,马小帅在后边突然叫道:连长?……连长!高城说你嚷什么?马小帅说您干什么不把我带走?高城不理他,烦躁地挥挥手,说去去去!可马小帅已经站了起来,他说您已经发现我了!高城还是不理他,他说那是碰巧,瞎猫撞上死耗子,懂吗?马小帅说:你这是违反条令的!连长!
高城说:老七连的兵生存不易,我不想因为碰巧卡掉你这次机会。说完上车去了。马小帅在后边又喊了一声连长,但高城已经发动了汽车,往前开走了。
连长?!……你配不配做钢七连的兵?!
马小帅说着摘下自己的头盔,在激光信标上弄了几下,一股烟从上边冒了出来。
高城猛然把车刹住了。
马小帅将钢盔戴回了自己的头上,笔挺地站着。
高城只好把车倒了回来。马小帅终于忍不住哭了,终究是太年青。
高城在他肩上拍了拍,说跟我回去吧,以后还做我的兵。
袁朗正在基地里量地图上标出的距离,然后看了看身边的两名老A,命令道:你们就去这个位置设点打伏,这是通往目的地的必经之路。那两名老A临走时,袁朗又补充了一句,让他们注意淘汰兵的情绪,不要刺激他们。
老A说您放心队长,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两个兵说着转身离开,这时张干事和李梦走了进来。
您是这次比赛的负责人吧?张干事问道。
袁朗扫了一眼张干事,笑了,他说没有负责人也没有比赛,我是战地指挥官。您有什么事?张干事说,我是军内记者张干事,这是我的助手小李,我们想请您谈一下关于这次比赛。袁朗说有什么好谈的?选手五十九人,不到两小时,淘汰了二十七,不,刚才又有三个,三十个了。这不是什么体育运动,就是个优胜劣汰。
张干事还想要更多的东西,他说怕什么的?意义啊,观念啊,现代化啊,什么的。
袁朗笑了:谈什么?我估计参赛的兵得把我骂个臭死!因为这跟他们以前那些光明正大的比赛根本是两码子事。可我们是老A,最考验单兵素质的事情是什么?脱离大部队,往敌后一扔,渗透作战,一个人如同一群人。这时候说什么一个够本,两个赚翻是根本不行的,保全自己的生命成了第一位的。生存,然后将任务完成。我们这次选拔也只要活下来并且完成了任务的人。你知道世界级的军队生存竞赛叫什么名字吗?
张干事摇头说:不知道。
袁朗说名字被叫花了,什么死亡角逐,什么军人的奥林匹克,可它真正的名字翻译过来就叫生存,并且突击。
张干事和李梦的脸上,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神情。
生存,或者说渗透生存,当然是活下来的意思;突击,只能是战斗的意思。为生存而战斗,为战斗而生存,发挥由心到肉体的全部潜力,现代步兵作战的全部意义,说真的,也是军人的全部意义。
外边忽然传睐一阵依稀的骂声,袁朗笑着站了起来。
我得去看看俘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