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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部襄吉一面率部返回海陵,一面准备动身去参加军事会议,领取此次清乡的行动任务。
在苏州的周繁昌,不但见到了江苏省主席、特工部长李士群,并在他的引领下拜望了手握财务、政务权柄的周佛海,聆听指教。周佛海似乎早已知道他的底细人脉,对他青眼有加。李士群也趁机大加赞许,认为他在清乡情报工作,以及应对新四军游击队的战术探讨方面,俱备他人无法比拟的专长优势。
扬州的清乡会议,使原先在海陵城中一夜四散而去的众人复又聚会在一起。首个到会报到的,是苏北清乡督导公署专员方世成。那日离城后,他跑到安全地带休息了几天,然后直接去了扬州。跟后不久到达的是南部襄吉及坂本。繁昌最后随周佛海、李士群一行转道南京过江来。签到之日,会议已经开始。
这次,华东派遣军司令畋骏六大将得意非常,站在地图前拿起一支红笔来,在这片广袤的区域里划了一条蜿蜒漫长的红线,说:“诸位,这将是一条绞死敌人的绳索。它横贯三省地区,牢牢地把我们的占领区卫护住。敌人所谓的游击战术,将在这牢笼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不值一提。”
众将领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人人脸上露出兴奋的笑意。
方面军参谋长松井中将来到了沙盘前,变戏法般向众人出示了一件模型,用竹子编制成的篱笆墙体,并将它在沙盘内放置,每隔一段便设上一个碉堡模型。然后介绍说这是参谋部研究采纳了各方面的意见,才列出的最佳方案。障碍物的原材料,是竹子,一种生长迅速且坚忍不拔的植物。用它编织成密集的篱笆,高3米、宽1米,设单面支撑,牢固难破。篱笆墙每隔1公里,设置岗楼一座,5公里设置据点一个。每15公里配置一个大队的机动兵力,以装甲汽车、摩托为运载工具,做到一个小时内完成支持整个区域的有效增援。如此类推,每隔30公里、60公里、90公里,都屯集了大量的兵力,足以解决墙体的安全问题。这道竹墙一旦完工,便可将新四军等抗日武装全部困在一隅之地,失去机动能力。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了。
这种战术安排,令列会诸人均觉匪夷所思,却又不得不佩服至极。目前战争进入了胶着状态,物资匮乏,本无力修建封锁墙。但竹子是在大江南北诸省漫山遍野生长的常见之物。大规模采伐不成问题。如此一来,彻底解决鱼米之乡的安全问题,掠取大量物产资源,有力支持其他方面战场的作战,实在是上佳之策。
会议开到这里,原本心中疑虑而来的诸人都茅塞顿开,踊跃发言,以弥补这个方案的瑕疵和不足。周繁昌进入会场时,正好是方世成在侃侃而谈,表示这个具有决定性意义的策略,还可以令情报工作更加如鱼得水。交通一经封锁,对方地下人员、武装游击队便无法顺畅地出入占领区。而己方情报人员可以跟随平民顺利地潜入敌方根据地。他提议组织别动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深入新四军后方,猎杀其重要人员,破坏主要机关,为正面军队的进攻作出有利的配合。
繁昌坐下来,听着听着,不由皱起了眉头。原来,方世成这个情报工作方案,和自己拟定的方案如出一辙。他居然抢先一步,在这样的军事会议上露了脸。自己怎么办?不能再重复一遍与他相同的计划吧。
慷慨陈词后的方世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坐了下来。方才,他已经瞟见周繁昌和李士群同时进场,心中略有得意地笑了笑。
第十章(9)
南部襄吉与这个驻节海陵的清乡督导专员并无深交。此刻陡听他的高谈阔论,不禁诧异。暗忖原来这海陵城中居然有这么一条蛰龙,此刻出声居然不同凡响,倒是可以交往交往的。由此,联想到了日前殒命的本田中佐,他的神色黯然下来,默想着日后依靠炭店和这位方专员的情报力量,来查明真凶,替他雪耻报仇。
再往后的军事会议上,周繁昌一缄其口,没有提出自己的方案。这令颇有期待的周、李二人大失所望。
李士群私下里单独问他缘由。繁昌考虑了片刻,问起一个自己这些天来一直不便提及的问题:那位方世成专员究竟是什么来历?
李士群含笑道:“他是周先生推荐过来的。据说扶卦问爻,料事如神,昔日是王亚樵的旧部,自己又在江湖中大有名声。我思量着,这么个人物,倒是我们这方面欠缺的,便呈报汪先生,由汪曼云安排到清乡督导局。他自己毛遂自荐,说在海陵潜伏多年,对江北的形势了如指掌,所以就派他个苏北清乡督导专员的身份过去了。”
繁昌心中稍有了些妒意,呵呵笑道:“怪不得呢,是地下工作的奇才。英雄所见略同。我的想法与他之言不谋而合。所以,有高人在场,我就不便多说,藏拙了。”
“原来是这样。”李士群大感兴趣,说:“如此看来,你们对于江北的形势判断是一致的。我反而有了信心。方案既成,不管是谁,只要实施有效,那么对于我们76号特工部在江北的发展是大有裨益的。你们二位届时可以精诚合作,我就完完全全地彻底放心了。”
此次会议过后,汪精卫特地召集了南京方面的人员,在瘦西湖畔何家花园开了个秘密会议,讨论江北地区建立稳定政权的事宜。这个方面,由于繁昌早已得到李士群的私下授意,思量在腹中,所以一改前日军事会议时的缄默,陈说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令汪、周等大员们刮目相看。
李士群面有得色,说:“周兄到底是成竹在胸,侃侃道来,颇有见地。”
方世成不动声色地一笑,说:“我是浅薄了,考虑问题不及周兄缜密,日后还要多多赐教了。”
周佛海哈哈笑道:“两位都是政府的骨干之才,要相互切磋。汪先生心中有数,日后,还少了你们平步青云的机会吗?”
周、方二人均是唯唯诺诺,仪态谦恭。
汪精卫笑了笑,站起来说:“有这样的干才,借着日本人清乡的势头,我们这次定然要将地方乡镇一级的基层政权掌握在手,并相应建立武装力量。现在,经费虽然紧张,但可以逐步削汰那部分杂牌军老兵油子,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武装力量。将来,即使战局有变,日本人退出来,我们有了稳固的地盘,精锐的军队,得力的情报,足以与对手周旋,立于不败之地了。”
有了这样的虚火支持,这些个南京政府的追随者们,个个面现得意,摩拳擦掌,意欲大干一番。
(五)
其实,这次清乡扫荡,并非由汪记政权唱主角,甚而连配角都算不上。日本人虽然鉴于日后占领区政权需要靠他们派员维持,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参谋部甚至还制定了地方武装的管理办法,将军事权力从中剥离出来,改由日本派遣军统一指挥。这个方案的实施是从清乡军事行动中开始的。原本驻扎在这个地域的大批皇协军,纷纷被混编入日军的战斗序列。像孙良诚的第七集团军,与南部旅团统一行动,他本人也被迫将司令部移近南部的司令部,麾下两万余人俯首听从指挥。
倒是繁昌、方世成这些文职情报部门,反而获取了难得的活力。一来是日本人需要他们的情报支持,二来是他们力量薄弱,始终翻不起大浪来,无法危及日本人的统治。奇 …書∧ 網所以,得到了默许和变相的资助。繁昌借此良机,将炭店适时关闭,移址到城中的文明大旅社,征用整幢楼房以及后面的三进院落作为办公地点,正式挂起稽查公署的牌子来,招兵买马。
第十章(10)
正做在兴头上,突然城防团郑团长匆匆来访。一见面,就开门见山说明来由。原来,这次军事行动,城防团也被划入战斗序列,即将奉调出城。前来接替的是其他部队。
繁昌愕然,拿起电话来拨到南部的司令部,想请他缓颊一下,好另作安排。不料接电话的是坂本大佐,生硬地表示,南部将军往北山寺访客去了。这次兵力的调整计划,已经上报师团长,不能擅自更改。繁昌愣了半晌,放下了电话。
郑团长见事情未果,不免怏怏然离开了。
繁昌坐在二楼上左思右想不对劲,连忙穿衣下楼,带人前往北山寺看究竟。
他们一行人出了老槐树巷口,正好探头出巷,一眼就看见街对面北山寺大门敞开,方世成和宝贝二弟繁盛送客到门外。南部少将正与之以中国礼节作揖道别。繁昌心觉尴尬,急忙闪身回巷,带着几个护卫沿来路返回。他边走边思忖着,这个方世成,自己是小瞧他了。真是看人走了眼。只以为他是江湖术士出身,没多大的能耐。孰料,竟在自己的家乡地面上硬生生地给自己抢了彩。而日本人也见异思迁,很不地道。自己早该对他们留一手的。可惜,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回到文明旅店,他喝了会儿茶水,抽了几根闷烟,想出了个主意来,决定就以方世成这个前杂毛老道的旧事上做文章。他是王亚樵的旧部。那么,34年在国大会议上假扮记者刺杀汪精卫的案子,肯定有他的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事透露给陈春圃,转达给陈璧君,由那个母老虎去收拾他,就此挖除这个无形中对自己行程掣肘威胁的家伙。
信刚刚写好,封进信封,塞进公函袋。外面有人进来通报,说有客人拜访,自称姓方。
繁昌心中不由冷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迎出门去,果然是方世成轻车简从而来,便远远作了个揖,说:“今天什么好风,吹得方专员光临鄙处了?”
方世成说:“得知周兄乔迁,方某是来祝贺的,顺便讨杯水酒喝喝。”
两人相对一笑,进了旅社,在楼下会坐下,沏上茶来。方世成将茶杯捧在手心,说:“本来,一大早就准备过来拜访,谁知更有早出之人先行光顾了我那里。南部旅团长和新上任的宪兵队长山崎少佐首次登门。我只好小心招待了,等他们走了,这便一路来。瞧,我这份礼物如何?我可是准备了好几天了。”
他一指随从手上捧的长方形匣子。那随从立刻将它放下,打开匣盖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来,放在桌面上轻轻舒展纸卷,显出一幅高士寒林幽居图来。图上,山林枯枝纵横,清泉流淌,有着红衣戴古冠者独居林下,膝前卧琴,似乎只顾聆听泉声,忘记了抚琴。整幅画空灵静寂,笔墨有李成的遗韵。落款是海陵周正泉,写于乙亥年末。
繁昌心中一动,记得家谱记载中有位高祖名叫周正泉,做过翰林院侍读,连声称谢,忙吩咐手下去旁边饭店,订下一桌上等的酒席,要宴请方专员。方世成正要辞谢。繁昌忽然想起一事,忙又遣人去找来兄弟繁盛。繁盛赶来后,看了那画,也是十分惊讶,连说难得,这东西要是被母亲看了,必定又要心生感慨了。
这时候,日近中午,太阳直射而下,远近街市一片亮堂。繁昌冲弟弟使个眼色,两人簇着方世成往外走,准备去酒席入座。
走到门口时,繁昌掉头招呼文书道:“那封文书信函,下午交由差事送往南京,也算是报个平安吧,千万不要耽搁了。”
这家饭庄是战前几年开业的,还没见着赚多少钱,便陷于战火,只能勉强靠卖点心、饺面、干丝维持度日。这时候突然见新邻衙门订下酒席来,立时忙得鸡飞狗跳、手足无措。擅烧大菜的厨子早就跑了,掌勺的手艺平平,只能做俗话讲的“荒菜”,这可怎么对付得了口味挑剔的周家大少爷?
情急之下,掌柜的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一拍大腿决定这就去请他。半个小时后,此人颇不愿意地跟着他来了,正好撞上周家兄弟上楼梯,瞥了一眼繁盛,居然就脸色转晴,改颜一笑,吩咐掌柜的去买几样东西来。掌柜一听,不算复杂,立马遣人去办,转瞬即归。
第十章(11)
楼上雅座内,方世成扶栏俯瞰街市,见人群嘈杂,一片热闹,不由叹息道:“自古海陵兵火少至,实是幸事啊。这城市四面无山,尽皆平原,无险可据,也就不成军事重地,反而落得个太平。”
繁昌点头说:“是呀,所以不少名门豪族都将家安在这里。同春里坊间都是门阀之第,最早迁来的怕要上溯到明初了。朱洪武迁吴填信,满城皆是苏州人的后裔”,方世成哦了一声,说:“倒是头回听起这个说法。怪不得这城中小桥流水,垂柳依依,一派江南水乡的景色,原来是有联系的。”
繁盛哈哈一笑,说:“本地人睡觉不说睡觉,说上苏州去,怕就是取魂归故里的意思吧。”
三个人谈笑之间,不觉冷碟已经上桌。繁昌忙取出带来的瓷瓶酒,让伙计拆开封头,先倒下一杯来尝尝。方世成略喝一口,回味片刻,摇摇头说:“似雪非雪,好像少了一股清冽之气。”
繁盛喝了一口,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