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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清政府为了消除汉族人对满族人的敌对情绪,提倡满汉平等,在政府当差的汉族人经过自愿申请,政府审批后也可以加入满族籍,在历史上叫随旗当差。咱家族就是在那个时候随了蓝旗,社会地位仅次于正旗人,生活习惯也逐步和旗人一样,管爹叫“阿玛”,娘则叫“额娘”。
清朝末期,孙中山先生领导辛亥革命推翻了腐朽的清朝政府,建立了中华民国。街上的衙门总管“侯爷”在枪炮声中不知了去向,咱这股依靠当差领响吃饭的人家也就败落了下来。待老太爷去世后,到了你爷爷这一辈已经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了。
第 二 章 美丽家园
为了生活,咱家离开了祖祖辈辈居住的老屯,搬到了东山双岭子屯北面的破帽子沟。我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那时候的东北,是胡子出身的大帅张作霖的天下。孙中山领导国民党浴血奋战的时候,张作霖拉杆子、立山头,几次带兵叩响山海关的大门,终于名正言顺地当上了东北的土皇帝——保安总司令。
北伐战争胜利后,蒋介石叛变了革命。共产党在南方轰轰烈烈地闹起了革命,国共两党的军队打得难解难分,而东北的老百姓生活还算消停。
那年头的老百姓根本就不过问政治,什么是三民主义、社会主义很少有人知道。对于国民党、共产党是个什么样的党更是知之甚少,有些人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只是在赶集下店的时候听一些跑东北做买卖的南方“老蛮子”们说,南方闹起了红胡子,穷人都挺拥护他们,那阵势比当年义和团闹得都凶,把政府打得手忙脚乱。老百姓们听到这个信以后,也就当个新鲜事议论议论拉倒了,根本也没有人再打听是咋回事。大家的心里都明白,东北离那儿远着哪,南方红胡子咋闹腾也闹不到东北来。
从我懂事的时候起,就知道咱们家呀,是破帽子沟十几户人家中最穷的人家。大人们都说是穷,可我却觉得日子过得还是挺好的。低矮的两间破草房,冬天生一大盆火把屋子烘得暖暖和和的。在火盆里烧上几个土豆,扑鼻的香味使我垂涎欲滴。夏天在后山坡种上点吊瓜,待秧子爬上房后,多热的天屋里都是非常凉快。当院一圈用树枝挟成的杖子,一座孤零零的苞米楼子立在一边。挨前园子的杖子边放着一个小酱缸,额娘说:“咱东北人最爱吃大酱,怎么穷的人家到春天也得下一缸。”
我小时候有个习惯,天天早上起炕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后山坡上瞅着破帽子沟中十几户人家烟筒上冒出的缕缕炊烟,听着屯中鸡鸭鹅狗的欢叫,再望着远处云雾中忽隐忽现的山峰,总觉得自己是活在大人们讲的天堂中。阿玛说我“这小子精神不太好,一瞅啥就呆呵呵的”。其实我心里明明白白,只不过是大自然的美丽太令我陶醉了。
我家西面有一座高约千米的大山,山上有一个前清时期修建的道观,道观的门前有两棵合抱粗的梧桐树。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年的夏天大山顶上霞光四射,两只金色大鸟煽动着巨大的翅膀,拖着五彩缤纷的尾巴,在霞光中盘旋飞翔。人们说:“这是两只金色的凤凰,是梧桐树招来的,咱们这一带的日子要好过了。”
大山的脚下,有一个形似莲花的大泡子,泡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在石头上时常出现两条金红的大长虫,每逢雨过天晴两条长虫盘在石头上晒太阳,金光四射。天上有彩凤飞舞,地上有金蛇放光,围前左右的乡亲们说:“可了不得了,这两条蛇要是过了江就变成了龙,咱这地方可就是龙凤呈祥了,等着过好日子吧。”
就在人们盼望双蛇成龙的时候,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松花江水暴涨,一条千年的黑鱼精腾空而起飞入了莲花泡中,从此以后,莲花泡岸边的四村、二十八屯遭了秧。
这条黑鱼精脾气暴躁,发起威来莲花泡中波涛翻滚,泡水上涨五、六丈,淹没了大片的田地,冲毁了屯中的房屋。人们只好背井离乡,流落外地。
有一天,黑鱼精又开始兴风作浪,两条神蛇和凤凰同它做了殊死搏斗。凤凰鸣叫着从高空飞下,用利爪和尖嘴抓、叨黑鱼精的眼睛,两条神蛇死死的缠住黑鱼精巨大的身躯,经过三天三夜的搏斗,黑鱼精终于遍体鳞伤死在岸边。两条神蛇也累死在它的身上,化成了一块巨大的“二蛇盘鱼石”。
两只凤凰欢叫着飞向远方。
受难的人们陆续回来了,为了纪念这两只为人们除恶的凤凰和两条神蛇,把这座山命名为“凤凰山”,鱼、蛇化成的巨石称为“除恶石”。
春天来到了山区,漫山遍野的野花散发着芳香,田野披上了绿色的衣裳。破帽子沟里的山楂树、山梨树、棠李子树的花儿竞相开放,成群的蜜蜂嗡嗡地叫着忙碌在花丛之中,山坡上各种野菜纷纷出土。东北的山菜品种繁多,鲜嫩味美,它不仅是饭桌上的美味家肴,也是旧社会老东北人在灾荒年救命的宝贝。
夏季,老林子枝繁叶茂,人钻进里边,黑洞洞一片根本分不出东南西北。山上百鸟争鸣,我最喜欢的是黄鹂鸟,鸽子般的身子,焦黄焦黄的羽毛,鸣叫起来变换声音好似多少只鸟在歌唱。
为了能养上这样一只鸟,我天天格及李大哥,叫他想法给我弄一只。有一天,被我粘闲得实在没招,只好上树给我掏了五只雏鸟,把我喜欢得不知放哪好。
阿玛给我编了一个小柳条筐,里边铺上些干草,把它们放在里面。小家伙们平时爬在筐里熟睡,用手指一碰它们,立刻抬起头,张着嘴,晃着脑袋“喳喳”叫,只要把苞米楂子饭粒扔到嘴里,立刻就消停了下来。有一天,我一高兴连着扔,结果把它们都撑死了,哭得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阿玛看后笑着说:“啥事都得看明白再做,你这才是好心办了坏事。”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地里的庄稼不用说,漫山遍野的山货叫你目不暇接,这是大山里人们最忙的时候。
男人们爬上高高的松树,打着那些仁满个大的松树塔子。小孩们则忙着捡山核桃,妇女们背着筐在柞树下捡着橡子。橡子是喂猪的上好饲料,大山里到处都是,柞树底下一堆一堆的,连走道都碍事。伪满时期,日本人把橡子磨成粉后供应给老百姓吃。橡子面吃一口又苦又涩,当年劳工们吃的都是这东西。
其他的品种更是数不胜数,山里的蘑菇有几十种之多,人们最喜爱吃的就是榛菇和元菇,榛菇掺上小鸡一炖香气诱人,是东北人招待新姑爷的名菜。元菇肉厚味美,肥而不腻,冷丁一吃你根本想不到吃的是蘑菇,还以为是肥猪肉呢!最为珍贵的是猴头菇,人们所说的猴头、燕窝、鲨鱼翅中的“猴头”,就是东北的猴头菇。野生的猴头菇很难采到,它只长在高高的大柞树杈上。只要你找到一个,就肯定能采到俩,因为猴头菇是对生的,在两棵树上,中间有一细丝相连。
东北的黑木耳闻名大江南北。一场细雨过后,枯死的柞树和柞树茬子上黑呼呼的一片,不用单个的采,只需一把一把地撸就可以了。有时候一个人一天能采几百斤湿木耳。
至于山楂、山梨、山杏、葡萄和圆枣子等山果,由于交通不便,每到秋季烂得满山都是。
冬天漫山遍野白雪皑皑,是采伐工人最忙碌的时候。有一年的冬天,吉林督军张大帅的弟弟张作相要在吉林市修房子,需要大批的木材,双岭子屯张家哥们从东山里雇了一批采伐工人到破帽子沟砍红松木。这下我可开了眼界,天天领着家里的两条狗大黑大黄不是到山上看他们采伐,就是到楞场看工人抬木头。
这些采伐工人可真了不起,随着一声声“顺山倒”的喊声,一棵棵参天大树慢悠悠地倒了下来。大树倒地的时候非常壮观,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上的雪花四溅,干枝漫天飞舞,把其他树上的积雪震得纷纷落下。采伐工人中有个杜伯伯,一到这个时候就露出得意的笑容,抹一把脸上的汗水说一句“真痛快”。
采伐工人抬木头归楞的时候,都得喊号子,这样步子才能迈的齐,不过你在旁边看热闹千万要小心,弄不好他们就把你骂了。
有一次,屯中的李婶站在楞场看热闹,杜伯伯领头喊起了号子:“哈下腰哇!”其他的人哈腰把杠子放在肩上,“抬起头哇!”人们直起腰。“往前走哇!”一副挂的人迈着整齐步子。“一个娘们在那瞅哇!”其他的人随着喊“哎呦!”“瞅着像个老母狗哇!”李婶一听不对劲,笑着骂了句:“这帮王八犊子没个好玩意!”
有一年,山东来了一户姓朱的讨荒人家。男的挑着一副担,一头装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和吃饭的家伙,一头挑着两个挺大脑袋、小细脖、全身瘦骨嶙嶙的小孩。大人们说这关里可真苦呀,看把俩孩子饿成这样。于是你一瓢他一碗地给拿粮食,劝他们别走了留下吧,这地方只要你勤快就饿不着。这两口也挺听劝,在后山坡上搭了个窝棚住了下来。
他们的窝棚离咱家不远,大人闲着没事总上咱们家来串门。唠起嗑来好讲他们山东那地方怎么怎么穷,有钱的人怎么怎么克扣。屯里的大人们说咱东北这地方的大户人家可不那样,一来粮食有都是,二来东北人不小抠。
有几天的时间,朱大叔两口一直没上咱家来。我觉得挺纳闷就问额娘,额娘说走啦。后来我听大人们说朱大叔是懒人有懒命。冬天家家都准备好一年的烧柴,他俩不动弹,到了夏季现烧现捡。头几天朱大叔在捡柴火时,从一个掉在地上的干树丫子底下挖出一棵“五品叶”的大山参,俩人乐够呛。不想这事叫张二爷知道了,告诉朱大叔这山是他家的,山上的人参自然也就是他家的,因此叫他把参交出来,最起码一家一半。朱大叔一听来了气,半夜里领着全家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听老爷子讲这棵大人参足够他们家活半辈子了。
朱大叔他们全家走了以后,我天天跑到山坡上去找人参,那年我已经六岁了,结果人参没找着还差点把命送了。
那年夏天,凤凰山一带闹起了土豹子(远东豹)。这个土豹子是个什么动物,属于哪一科的我至今也没弄明白。反正是灰巴拉唧黄巴出溜的,比豹子小比狗大,性情凶猛,时常进屯祸害人,前后屯有不少人家的猪和羊被这个牲畜祸害了。更厉害的是,前沟老杨家七岁的小宝在山坡上也被它咬死了,害得他娘疯了。猎人们虽然也下了不少的功夫,就是打不着它。
屯里的人都害了怕,天没黑家家的大门都关上了,额娘也天天告诉我不准出院玩,可是朱大叔捡的大人参一直在吸引着我,做梦都梦着人参,所以也没听额娘的话,天天领着家里的大黄和大黑去找人参。
大黄和大黑是我大爷家三哥“王六炮”送给咱家的老猎狗。这两条狗个长得特别大,像两个小牛犊子似的,只不过岁数有点大了,被三哥淘汰了下来。有这两条狗壮胆,我啥地方都敢去玩;结果闯了祸。
出事的那天,天气闷热闷热阴死呼啦的。吃过早饭额娘到前院去借面箩。额娘前脚一出大门,我后脚领着两条狗就往后山跑。后山坡有一块荒地,越过荒地才能进入老林子。看着荒地里盛开的野花,我不禁心花怒放,边采花边往老林子边走。
当我快走到老林子边的时候,只见灌木丛的后边趴着一只灰不出溜(灰不灰黑不黑)的野兽,张着大嘴,通红的舌头伸出老长,两只眼睛瞅着我一闪一闪地发光。心想这怎么还出来一条狗,仔细一端量发现了问题,这狗怎么还长了个猫脸,就想走过去摸摸它。野兽见我毫不在乎地向它走去,先往后退,然后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扑过来。那样子特别吓人,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大黄和大黑正在山坡上撒欢,听到我的哭声,蹭蹭地跑了上来。一见那个野兽,象两只发怒的小老虎,“唔”地一声双双扑了过去。
这两条训练有素的猎犬两路夹击,大黑一口咬住野兽的脖子,大黄扑上去咬住野兽的后腿拼命地撕扯。但是这野兽不同于其他的小动物,身大力猛,前腿一蹬把大黑蹬到一边,返身一口咬住大黄的前腿,只听大黄一声惨叫一条前腿被它咬断了。但大黄毫不退却,一口咬住野兽的脖子,任它怎么撕咬就是不松口。大黑爬起来扑上去一口咬住野兽没毛的肚皮,晃荡着脑袋拼命地撕扯。这下野兽可惨了,只听它一声嚎叫,大黑把它的肠子扯了出来,然后“唔唔”地咬着,扯着肠子往后拽。野兽的肠子被大黑越拽越长,吼叫几声蹬了几下腿就断了气。
看着两狗一兽的搏斗,我这时候既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哭,坐在地上卖起了呆(看热闹),心想这还挺好玩呢。
屯里的大人们听到叫声后,拿着棍棒锄头跑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