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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那扇门中缓缓走进一个身影,仿佛剪影一束,悄无声息的踏入,声音中含着淡淡笑意。
待到阿梭退下,谢绿筱坐在床边,借着屋内的灯光,看着已然换了装束打扮的年轻男子,冷然道:“你果然是真烈人。”
袁思博却只是微笑,仿佛不曾听见,只道:“你醒了?”
谢绿筱微微勾起唇角,又将睡得凌乱的长发往耳后拨了拨,嘲讽道:“若是你不曾让我喝下有迷药的水和食物,或许我能醒得更早一些。”
袁思博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置可否道:“这一路你睡着也好。免得跋山涉水太过辛苦。”
他明显有些消瘦了,两颊略微凹陷,薄唇亦泛着淡淡的苍白色泽,连那双向来幽深的眸子似乎也透明了几分,带着浅淡的琥珀色,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你究竟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才能放我走?”
“谢姑娘,我本无意羁留你。你身上带伤,况且当时事出紧急,不能将你留在都梁山上。只能现将你带到这里。待你身体好了,自然送你离开。”袁思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当初是你要与我结伴而行。莫非你是忘了?”
谢绿筱微微张了嘴,无话可说,可心底却难以抑制的起了一阵厌恶感。
数十年前真烈南下,占了淮水以北的越朝国土,迫得皇室南迁,从此定临安为行在。眼看着大好河山为蛮夷所掳,越朝上下,无不将其视为奇耻大辱。
强敌环俟、性命攸关的时候,谢绿筱与他并肩抗敌,不曾想到许多。可如今,既隐约得知了他不同寻常的身份,身为越人,她便无法以一颗平常心看待他了。更何况,他假扮茶商入越朝,想来亦没有安得好心思。
“也罢,我无意得知你的身份,你也不必告诉我。只盼你遵守承诺,待到我伤好之日,放我南归。”谢绿筱转过身子,侧脸向里,“夜深了,袁公子请回吧。”
袁思博凝视着她削瘦的背影,隔了一会儿,轻笑起来:“谢姑娘带我尝了临安府的名食,这次来到汴梁,自然客随主便,不妨由在下带着姑娘四处逛逛吧。”
他提起汴梁开封,谢绿筱心中一阵气闷。她出身在越朝名门,自幼时起,父亲便将当年东京的节物风流一一道给她听。她确是对东京汴梁极为向往,可那是由故国故乡之思渲染而成的。并非如今日这般,倒像是囚犯一般,看着物是人非的故土,徒增屈辱与怅然。
她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袁思博似乎也不以为忤,站起来道:“如此,我便先离开了。谢姑娘好好养伤。”
她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方才转过身,又将腿放在了床边,小心的掀起了裤腿,又解开绷带。果然不曾全好。只结了薄薄一层痂,只怕轻微动弹上一下便会破裂开。谢绿筱忽然想起袁思博也是身负箭创,不由恨恨的想,但愿你三个月不痊愈,我才觉得痛快呢。
庭院之外,立时有人过来紧跟在袁思博身后,轻声道:“大人,你体热未退,最好还是勿要吹风。”
他点了点头,淡声道:“无妨。”说着他下意识的动了动右肩,那种近乎撕裂的痛楚还在,剧痛让他的俊眉轻轻一皱,而眉宇间凝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大人!不可!”
侍从甚是紧张,心知他这样一动,伤口必然又会开裂。这样反复的折腾,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痊愈。
而袁思博却甚为轻松的笑笑,只道:“下去吧。”
屋内空无一人。适才牵扯起肩膀处的疼痛依然。袁思博立在窗前,窗外风声萧然,拂在自己因为发热而微烫的脸上,有一种细密的刺痛。他忽然无声的轻笑起来,有些癖好总是难以抹去的。譬如,用痛楚来提醒自己某些曾经的存在。再譬如,仇恨于他而言,蚀骨缠磨所带来的快意,远甚于直截了当的痛击。
他唇角轻扬起一丝飘忽的微笑,谢绿筱……你遇见我,这也算是一种天意么?
设宴
越朝原本的京畿路、京东东路、京东南路等地,如今被真烈统一被划为了汴梁路,治所为曾经的都城东京汴梁。
谢绿筱坐在马车里,远远的望见这座故都之时,心底五味杂陈。若是没有真烈南侵,若是没有奸相误国,若是当时的英宗皇帝不那么荒淫无道……那么自己会是在这里出生的吧。
马蹄声声,眼看里城池愈来愈近,她忽然生出些惧怕来。这座被异族统治了数十年的城市,如今……还是不是书上描写的那样呢?
汴梁外城方圆大约有四十余里。城外是挖深的城壕,又被称作护龙河。河的两边,则植满了杨柳榆树,此刻尚是冬日,望之青郁苍虬。
他们走的是东水门,车声粼粼,已然过了门外虹桥,进而一路往西,在街道上穿行。阿梭间谢绿筱往外张望,似是瞧得十分入神,便低声向她介绍:
“这是甜水巷……这是大相国寺……这是南门大街……”
谢绿筱目光从那一溜店铺上掠过,那些乳酪店、油饼店,亦是热闹非凡,叫她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临安城好些地方是仿着汴梁建的。只是临安地处锦绣江南,那规格、装饰便要秀气些。至于汴梁,巧致不及临安,却真正是大气天成。
车夫勒转马头,谢绿筱回身北望,忽见不远处一条大道,直直通往远处宣德门,失声道:“那是天街么?”
阿梭茫然道:“天街?”
谢绿筱抿了抿唇,眼神中划过一丝黯然,道:“没什么。”
马车在城西的一间宅子前停下,阿梭扶着谢绿筱下车,道:“姑娘,到了。”
“嗯,这是哪里?”谢绿筱环视着这条颇为幽深的巷子,有些茫然道,“这是哪里?”
阿梭笑道:“这是姑娘暂时住下的地方。”
越朝南渡,当时的宗室贵胄全都跟着去临安,这里自然留下了许多大宅。谢绿筱如今住的,便是当时的某驸马宅。宅子甚大,她在屋子里安顿下,看见廊檐下仆役们往来,十分安静,不免又有些闷闷。
眼见拖着这伤腿,想要逃跑是不可能了,谢绿筱想了想,便叫来阿梭道:“你陪我去外边看看吧?”
阿梭面有难色:“主人自会陪姑娘出去。只是在这之前,还请姑娘好好休养。”
谢绿筱轻哼了一声,又伸手抚抚小腿,透过窗外看去,这汴梁的天空,倒是透亮如玉。
汴京路宣抚使的官邸位于汴梁城西,距离内城不远。沿用越朝某相的府邸,翻整之后,今日是宣抚使大人头次踏进。
曲径通幽,流觞飞花,只是新来的宣抚使大人却似乎对这样的精巧廊阁并不甚感兴趣。他踏进书房,只推开窗看了看花园中那面巨大的假山山壁,便微讽道:“好个凌波阁。当年据说为了运这些假石来汴梁,花石纲逼反了多少越人?”
“大人……是要拆了去么?”
他摇头道:“算了。”
“汴梁路的几位长官,已然等候多时了。”
“请几位大人进来罢。”年轻人轻轻抚着案上那方青玉镇纸,漫不经心道。
真烈国上下都知闻皇帝陛下极为宠爱贵妃阿丽白。贵妃出身甚是卑贱,只有一个弟弟,唤作阿思钵。如今一人升天,满门荣耀。眼前这年轻人,刚刚由殿前副都指挥使上卸任,便来到这里主持军民大政。除了有着家姐的恩庇外,当年上京叛乱之时,阿思钵作为皇帝亲卫,更是立下了护卫大功,功劳也是不得小觑。
汴京路掌财政、监察等几位长官都已赶来,无不低头整理衣冠,方叩门而入。
一进门,原本案边坐着的年轻人便立了起来,含笑道:“阿思钵未曾远迎,各位大人勿要见怪才好。”
几人连称不敢,又偷偷觑着这年轻人。他身量极高,只是略显消瘦,倒像是带着病容。只是一双眼睛依然亮如星辰,剑眉修长入鬓,俊美无俦。弟弟已是如此奇…书…网,却不知那贵妃,是何等绝色了。
他示意诸人都坐下,又让人奉茶,道:“路上耽搁了几天,否则前些日子便该到了。几位大人久等了。”
“哪里哪里。”转运使胡斌笑道:“阿思钵大人的家眷可都安置妥当了?下官几人想在丰乐楼设宴为大人接风,不知大人何时有空?
阿思钵微笑道:“我在上京之时,便听闻丰乐楼是汴梁第一酒楼。几位大人设宴,自然更是要去的。”
汴梁路因设在越朝故土,是以除了军政大权外,大多职官依然由南人担任。只是南北有异,地位自然以北为尊。更何况这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们自然更要奉承迎合。
“圣上下月南至汴京路,做臣下的,自然要恭迎圣驾。不知几位大人可做了打算没有?”阿思钵微微敛了笑意,肃容道,“我初到此处,还需各位大人提点。”
又说了几句,阿思钵面露倦意道:“不日我将前去颍州督察军务。如此,这些事便交付诸位大人了,有劳各位了。”
送走来客,便有人来敲门提醒道:“大人,换药了。”
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段纤细的女子,手托着药盘,盈盈下拜:“大人。”
他嗯了一声,起身坐到桌边,任由那个女子褪下自己外袍,又解开缚着伤口的棉布。
她的手指柔若无骨,在看到伤口的时候,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颤声道:“大人……这伤口……”显是颇为惧怕。
阿思钵忽然想起那日在都梁山,当时他让谢绿筱亲手在自己身上划下伤口拔出箭簇。对于一个年轻少女来说,确是太过血腥残酷了。也难怪她当时手指微颤,他剧痛之余,却也感受得真切。
“大人,包扎好了。”静云替他拉上外衣,看着他俊美沉静的侧容,忽然眼眶微红。
阿思钵淡淡笑了笑:“怎么?从上京来此处,不习惯么?”
“大人到哪里,静云就到哪里。并没有不习惯。”
“那好端端的哭什么?”
“是,没什么。”静云垂睫,低声道,“奴婢见大人安然无恙的回来,心底欢喜。”
她并没有等待主人的回应,轻轻躬身,悄无声息的便离开了。
走到半开的窗口,她微微侧身,便看见年轻的公子靠着案边,背对着自己,似乎正在低头把玩着什么。她心知那是一枚玉坠,大人佩戴着它,从来都不曾离身。她服侍他两年,也从未有机会仔细看过一眼。
静云压低了呼吸,凝眸看了许久,直到双手举着药盘,已然酸痛不堪,才眷眷不舍的移开目光,转身离开。
三日之后,汴梁城内,丰乐楼。
阿思钵缓步踏入阁内,一众同僚皆站起相迎。
有侍从上了些蔬果,又摆上金银酒器,有人便道:“大人需当尝尝这酒楼中的眉寿酒。”
他笑道:“哦?”
“据说越朝的皇帝曾在大内宴请众臣,席间问起何处的酒最佳,当即有人推荐了此处。于是遣了人,买了这丰乐楼数缸眉寿酒去……”
说话的正是汴梁路监察使王盾,他看见阿思钵的脸色,忽然一顿,暗悔不该多嘴提起越朝宫廷旧事。
烛光之下,宣抚使大人的脸色微微沉了沉,嘴角一抿,勾起的弧度甚是锋锐。他淡淡的出声打断了王盾,拿了一个鎏金酒盏把玩,道:“连酒器都这般精致。”
在真烈,因北边本族人居多,民风悍烈,大多爱烈酒烤肉。不像越人的故地,依然保留着奢靡文雅的生活习惯。但是细雨润物,这样的习惯为北人所熟悉后,如今也渐渐的为人所接受。譬如之前的金更鲁将军,便是爱极了此间的酒与歌姬。
哪知这次,这新任的宣抚使虽然年轻,但看起来却是甚是厌恶这些做派。
一时间无人说话,过了片刻,阿思钵才道:“我真烈马背上立国,诸位莫要忘记才好。”
人人称是。
“年后越朝淮南西路的制置使上任之后,诸位可知对岸的动静?”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杯壁,淡淡问道。
又是无人应话,诸人都面面相觑。
阿思钵嘴角蕴着笑意,目光却渐渐清冷下来:“我来汴梁已有数日,无一人向我汇报军政要务。诸位以为我来此处,便是品名酒的么?”
当下有一名居末座的官吏站起道:“大人。越朝淮南西路的陈昀将军进入庐州后,这些日子一直在淮水岸边植柳树、榆树,又在加固岸边工事。另,据线报称,在庐州城附近,又招募了新兵,日夜操练。”
“唔,你有何看法?”
那人缓缓道:“依属下看,无需太过担忧。对岸植树,显是担忧我军若是南渡,越军无法抵抗真烈骑兵。他们是在未雨绸缪罢了。”
那人并不是真烈人,中等身材,其貌不扬,一双眼睛甚小,但是颇明亮。
阿思钵点头,笑道:“有道理。”
他这么一笑,席上诸人都松了口气。
“阁下是?”
“下官宋宇,是转运司检校官。”
阿思钵点点头,转而望向诸人,低低笑道:“诸位大人请我喝这眉寿酒,我先一饮而尽。”他举杯饮尽,又将金盏放在一边,手轻轻一挥。
门外进了数位侍从,在众人面前重新搁置上粗陶大碗,又倒上酒,方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