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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总希望自己儿子能找到一个轻松、安稳、收入高的工作,有了好的工作,找老婆时就可以挑选人家,而不是被人家挑选,父母以后就是不在了,也不会因为担心孩子而无法瞑目。
刘舜英害怕的是战争伤亡危险,如果真的风险不大,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她的那些老姐妹说过,危险越大,回报也越好。招兵广告不是说了?
那个著名的“用不着害怕”广告中说了,当兵有到留在国内和到外国两种可能,留在国内用不着担心,国内可没什么危险性;要是出国又分为去友好国家驻防还是到交战地区,友好国家与国内一样安全,也用不着担心,要是去交战地区你的部队又分为野战部队和后勤部队,后勤部队因为有人保护,危险性不大,至于野战部队,上了战场又有很大可能毫发无伤作为英雄回国。如果负伤也分轻伤和重伤,轻伤自然用不着害怕,重伤还分医的好,医不好。如果医不好……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好与不好相比,好的可能性大,不好也分了死或者不死,不死的可能性大,最后发生不幸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刘舜英没什么知识,她只是觉得这里面好象有些问题存在,至于什么问题,这个她说不出来了。既然无法反驳,在儿子坚决要求参军下,最后举白旗的必然是母亲,刘舜英只能红肿着眼送儿子登上军列。送是把儿子送去了部队,刘舜英心里的石头却更重了,她时刻总担心儿子会发生什么意外,幸好现在每个星期儿子寄过来的信都说他们如何训练,士气如何之高,连长如何体贴,让刘舜英暂时不用担更大的心。
“对了,小弟说他们在上个星期六乘坐火车南下了,以后写信地址是三一五零信箱……明海也在哪里呀。”徐倩看了信笺上最后面写的地址小声惊讶地说了句。
“和明海一个地方?那他们俩应该能见面吧?招弟,你给明海去封信,让他对你弟弟多关照一下,啊。”刘舜英一听儿子和女婿在一个地方,马上想到可以让女婿照顾儿子。
“信可以写,不过明海说他们那里地方很大,里面驻了不少部队,可能一时半会儿还碰不上。”
“唉,不管碰得着碰不着,这总算有个指望。你弟弟一个人在外面,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怕他凉了、累了,是不是饿着了,别人有没有欺负他。明海怎么说现在也是个少校营长,我听那些姐妹说这少校官可大着呢!让明海留心下你弟弟,我也能放心些。”
“知道了。”徐倩明了后答应道。
刘舜英心里只有一个儿子,徐倩心中不光惦记着弟弟,还装了一个程明海。
程明海在去年八月通过考试,升为少校并且担任他所在营营长,以前的营长调到其他地方当副团长去了。九月,程明海的步兵营离开永修云居山到其他地方进行换装,全营改装成战车营,而程明海也自然成为战车营营长。程明海这一走,俩人就快要半年没有见面。
徐倩担心的是,从程明海寄来的信件中,她隐约总觉得他在给自己心里准备。信件上说保家卫国乃男儿最伟大事业,只有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才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现在既然中国宣战了,作为一名军人,何怕什么马革裹尸?海军先遣舰队已经离开了中国,担负维护印度洋航运安全任务,在海军动了后,下面紧接着就应该是陆军,作为陆军精锐,他对面前的战争只有义无返顾地迎上去……大道理、小道理、没有道理的话说了很多,总归透露出来只有一个意思,陆军很快就要动了,而程明海将作为第一梯队奔赴战场。
“……妈,这两天报纸上新闻都是欧战怎样,德国人又在俄罗斯境内打了什么大仗,消灭了俄军多少部队,海上英国商轮又遭遇德国军舰袭击,损失多少船只,我们一参战,那边航线上连中国商轮现在也不保了。现在各个地方同盟国作战都很顺利,协约国好象要撑不下去了,明海他们会不会很快就要上战场了?”
“不会这么快吧?……菩萨保佑,可千万不要上战场啊!”给女儿这么一说,刘舜英紧张起来了,双手合十面朝东南闭上眼祈祷起来。过了会儿,刘舜英睁开眼,看着女儿担心问道:“永晋他们不会到俄罗斯去打仗吧?我听那些姐妹说德国人在俄罗斯一仗就打死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俄国人,永晋他们可不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应该不会吧?……明海信中说他们现在还穿单衣,这地方冷不了。俄罗斯那里可是天寒地冻,若是要到那里打仗,他们就应该在漠北或者黑龙江这种极冷的地方进行训练了。”
说是这么说,徐倩自己也觉得语气太不肯定了,无法给母亲一点安慰。打仗的事情,作为女人,徐倩又能了解多少呢?刘舜英只要知道儿子不会去俄罗斯就满足了,至于回答是否肯定她没注意,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希望如此。”
“老婆子!……回来了!”房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了,徐建国嚷嚷着大步走了进来,见刘舜英和徐倩从桌子旁凳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自己,有些高兴地说道:“哟,招弟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老婆子,饭烧了吗?”
刘舜英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让女儿给自己读儿子寄来的信件,把烧饭给忘记了,连忙站起来朝厨房走去。“哟……我把这茬忘了,等着啊,我现在就去烧。……对了,招弟他爸,永晋从部队寄来信了,你先看看儿子说的,我马上把饭烧好。”
“怎么,永晋寄信来了?”徐建国衣服也没换,伸出手将徐倩放在桌子上的信笺取了过来。
“爸,你先把衣服换了罢,我给你洗一下。”见父亲进门,连身上穿着的工作服都没换就坐下来看信,徐倩好心提醒道。造船厂不同于其他工厂,徐建国工作了一天,身上穿着的衣服上沾满了油污,透出一股铁屑与煤油混杂在一起难闻的浓烈气味。不光衣服上,就连徐建国满头乱蓬蓬的头发都往外散发出这股怪气味。
徐建国满不在乎瞥了眼女儿,他整天在船厂走来走去,早就习惯了这种气息,别人觉得难闻,他倒一点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大大咧咧对女儿说道:“有什么好洗的?几十年都是如此,从来也没见你说过。怎么?现在变成大小姐了,倒要管起你老子来了?”
“谁变成大小姐了?爸的事我怎么敢管……不过是衣服太脏了,给人看了不好。反正我现在没什么事,你还是换下来我帮你洗一下好了。”
徐建国想也不想一口否决了:“不换,这样刚好。”
说完,徐建国不再管身边女儿,低头细细看起儿子寄来的家书。
徐建国倒不是不想换衣服,只是为了报答老板知遇之恩,拼命在工厂工作了一天,徐建国现在只想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永远不要起来。
自从意大利宣布参加战争后,英国禁止各国往意大利运送任何物资,中国和意大利之间贸易联系就断了。为此,中国政府在当时还专门对外发表了一番讲话,大致意思是中国不会卖任何武器装备给交战国的,英国人对意大利的封锁并且声称禁止运送所有物资乃不合理之要求,中国政府表示强烈遗憾。遗憾是表达了强烈遗憾,英国人的舰队毕竟是世界第一的,在表示遗憾同时,意大利在中国购买的那些还没有发出去的物资就被冻结了起来,不再朝意大利运送了。
浔阳造船厂在这起事件中受到了一定影响,战争一爆发,意大利在中国的贸易代表就四处搜寻物资,浔阳造船厂制造的船只也在这些人搜寻之内,秦海涛从意大利商人手中接到了两年制造四条三千吨商船,时间越快越好的大合同,因为意大利人心情极为急切,在这笔合同上秦海涛狠狠宰了他们一刀——反正他们迫切需要这些船,此时不宰等战争结束了,想宰也宰不成了。对做成一笔大买卖秦海涛自然十分开心,在受到意大利方面下的订金后,他马上四处张罗钢材、机械、设备,为此秦海涛自己也先垫付了很大一笔费用。
秦海涛正做着等意大利人第二笔款项一到帐,马上给工人加工资,再招收一批工人,让他们加快速度赶造船只,好让自己能早日交船,狠狠地大赚一票。事情发生了戏曲性变化——意大利看到德国在法国的顺利进军,将法国人打的一败涂地,眼红了。他们抛弃和奥匈帝国之间瓜葛,对法国、英国、俄罗斯宣战,宣战的后果就是英国禁止任何物资运往意大利,秦海涛船还没有建造,买主已经无法接船了。
造好的船无法交给意大利,意大利人自然也不肯支付后面款项,而四条船一时三刻找谁接手去?为了购买建造这些船需要的东西,秦海涛自己已经垫了大笔款项进去。现在只看到钢铁堆积在船坞周围,却因为一时没了买主,船无法造了,秦海涛垫付的款子打了水漂,这让秦海涛欲哭无泪。给工人加工资的想法早就长了翅膀飞的无影无踪,招工人进厂也成了黄粱一梦,一夜损失了这么大一笔款子,生产自然受到极大影响,工厂上下人心惶惶,一个个虽然没有当面说老板不是,可从他们眼神里,秦海涛分明看出这些人都埋怨自己高兴的太早,光想着火中取栗,捞取最大利润了,没想到这火分明可以烧死人。秦海涛觉得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他是恨不得浑身绑它上千吨炸药,将决定封锁意大利的英国议院炸到他们信奉的耶稣哪儿去。
不过世间事情就是如此富有戏曲性。秦海涛昨天还想着自己当一名烈士,将该死的英国佬从地球上抹平。睡了一觉,一起来发觉英国人站在了家门口。——英国人当然不是傻瓜一般走过来方便秦海涛杀人的,他们是携带了大笔款项和秦海涛商谈关于收购因为战争浔阳造船厂无法交付意大利订购的商船来了。
转眼间秦海涛心目中原本该死一万遍的英国佬变成了和蔼可亲的英国绅士。死气沉沉的世界在秦海涛眼中重新恢复了活力,显得生机勃勃。意大利算什么?意大利又没有英国人有钱,这个世界真正有钱的财神爷还要数英国人。能攀上英国人,等于自己一不小心走进了一座宝山,是个活人岂有入宝山空手而归之理?秦海涛在财神爷面前恨不得把没艘商轮价格翻它一番,好好让英国人放点儿血。当然,这些英国绅士不是笨蛋,收购是收购,他们却绝不肯支付比意大利人出得更多的款项,秦海涛虽然觉得英国绅士实在小气,不过能让一堆死了得废铁重新变成亮闪闪得金矿,没多捞一笔虽然失望,却属于狂喜中搀杂的一点轻微遗憾,没什么大不了的。最重要的是买主换成了海上霸主,别人就是想封锁也封锁不了,秦海涛这钱是落稳了口袋。
秦海涛面色恢复了红润,船厂那些工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再次变成崇敬,最重要的是英国人代替了意大利人,购买商船的款子按照约定打进秦海涛帐户。有了钱,秦海涛自然很乐意招收工人,给骨干工人、技术人员涨工资了。而徐建国的工资就从三十六元涨到了四十元,一下子涨了四块钱,虽然工作苦了许多,徐建国还是心情舒畅,全身心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工作累一点儿算什么?只要钱多就行!
***
没有月亮,青黛的夜空中点缀着满天繁星。冬天的夜空十分透彻,那些星星都显得比春夏秋三季距离地球近了很多,自然大了不少,也亮了许多。寒风掠过树林发出沙沙声,拂在夜行人身上,冷的仿佛泼水。马路两旁搁一段距离就有一盏路灯,寒风中路灯昏黄的灯光也比平常要冷,路上不多的几个穿着棉袄的行人拢着手低着头缩着脖,以竞走般速度朝前赶路,根本没人注意两旁房屋是什么样子。
行人经过的马路两旁房屋与其他地方不同,两旁都是用青砖垒起来的高墙,透过墙头望进去,里面是一幢幢样式各异的小洋楼。白天这些小洋楼各有各的形状,各有各的色彩,只是到了夜里,昏黄的路灯灯光余辉下,这些小洋楼形状虽然未变,却全成了一色暗黄色建筑。距离马路远一些的,只隐约可以透过阴影看出轮廓来。从那些深宅大院中偶尔传出一两声狗吠声。也许太冷了,夜空下连狗也吠得如此苍凉。
这里是浔阳的富人区,并不是说这里只有富人才能居住,穷人进来就要被赶走,只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围富人深宅大院多了,精致洋楼起来了,穷人住在这里整天看着这些房子,心里滋味不会太好受,自然就搬走了,而别的富裕起来的人又搬了进来,久而久之,原本没什么差异之地就显示出差别了。同样的,让这里的富人搬到城里河边木板房去,他们也无法适应。
马路尽头是一座围墙比谁都高,面积比谁都大的院子,在这些建筑里显得与众不同,分外惹眼。从伸出的檐角处挂着几盏红灯笼,上面写着斗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