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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石聪在内,身周的将领们均明白桃豹说的在理,一时之间,心情都有些黯淡,堂堂大赵铁骑,何曾面对过这般局面?归根结底,还在于石虎的那一败,他死了无所谓,却连累近十万精锐被消灭殆尽,使得赵国由鼎盛的巅峰一下跌落开来!
这是大多数将领的想法,他们并未亲临其境,因此,并不清楚那时的石虎,其实已经处于了劣势当中,越拖下去越不利,石虎只能行险一搏,只是失败罢了。
桃豹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改变,转头看了看之后,突爆一声巨吼:“儿郎们,今日之战,事关我大赵气数,事关咱们能否安抵河北!秦军在这设垒拦截,是想要咱们的命,咱们能给吗?不能!即使是死,也要拉上垫背才值,今日,包括本将在内,所有人都与秦人不死不休!我大赵能于乱世中崛起,靠的便是悍不畏死!
来吧!把你们的热血都燃烧起来,咱们与敌搏杀,远在襄国、河北的家人才能得享平安,只有死于沙场的战士,才能称之为英雄!来,让你我为保卫大王、保卫家人、保卫大赵而战!为大王尽忠!”
“为大王尽忠!为大王尽忠!”一瞬间,羯军士气大涨,狂热的激情熊熊燃烧在了每个人的心口,这时的他们,再不畏惧死亡,死亡,反而成了一种无上的荣耀!
攻山的羯军,有些明明人被冷箭射中负伤,按理说,应该退往后阵及时治疗,但他们不,想都不想的把箭矢猛的一拨,鲜血喷射中,却半点不受影响!
还有人虽然被射中要害,但临死也要向前多跑几步,奋尽全身余力把手里的兵刃向敌掷去!
而攻打石垒的羯骑,相当一部分人的感知竟神奇的上升到了一个莫名的境界,那隐藏在枯草中的绳索再不是秘密,凭着高超的马术,他们很轻松就一跃而过。
看着战况愈发激烈的山坡,尤其是秦军将士出现了远超于之前的死伤,草香幡梭姬的美目中现出了一丝忧色,忍不住道:“大王,羯人是真的不怕死啊,您看,将士们的压力增大了不少,如果给羯军攻上山头那可糟糕了。”
“嗤!”云峰轻笑一声:“士气大涨又有何用?当年楚霸王破釜沉舟可一而不可再,何况我军并不是与敌正面交战,而是依托有利地形阻击,刚开始或许压力较大,但羯军这士气,来的快,退的也快,久攻不下,岂能不哗哗直往下落?不出一个时辰,必然从哪来回哪去,说不定还能更矮一截!”
草香幡梭姬转头一看,庾文君、荀灌娘、刘月茹及一众女罗刹们均是面无惧色,而且山上山下的秦军将士也是不见动容,这才意识到自已的反应过大了些,不禁俏面微红,低低应了声:“哦!”
庾文君瞥了眼云峰,也跟着劝道:“草香幡梭姬,你不用担心,这是将军最为擅长的乌龟铁桶阵,他这人啊,越过胆子越小,以前还常常领着孤军与数倍的敌人奋战呢,可如今,动不动就摆出乌龟铁桶阵,诱使敌人主动来攻,真没劲!”
云峰顿时脸面一沉,不悦道:“你懂什么?看来孤刚刚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啊,为将之道,在于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这才是名将风范,硬打硬冲,那只是猛将与勇将!我军既能依托地形阻击,又何须上前与他拼命?更何况这里多山地丘陵,骑射不能有效发挥,没法在运动中歼敌,贸然以骑兵迎击,只能陷入混战当中,所以,下马作战才是扬长避短之举!”
说着,云峰看了看哑口无言、一脸悻悻的庾文君,得意道:“孤不拘泥于陈规,再加上这身装扮,即使算不上名将,那也是个儒将,何为儒将?羽扇一挥,樯橹灰飞烟灭,是为儒将也!”
“呕~~”庾文君立刻现出了极为夸张的作呕表情,极为不齿的瞪了云峰一眼,就连周围的女人们,也是胸腹一阵翻腾,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山下,看都不看他一眼!
山坡上的众人,对羯军如潮的攻势半点都不担心,而山坡下,也是弥漫着一派乐观的氛围,感受到如虹的气势,石聪屈指赞道:“将军果然高明,将士们士气高涨,击破秦军石垒当不在话下!”
桃豹现出了一丝得色,连带身边的众将,均是连连点头,捋须微微笑,满含期待的视线凝结在了前方的骑兵阵中。
几息之间,羯军已达到可以投掷短矛的距离,而这一片地块,也不知怎么回事,草木竟极为稀疏,显然不可能设置绊马索,当下再无人迟疑,均是运尽全力把短矛向前方猛的一掷!
“嗡嗡嗡~~”刺耳的破空声就连缀在后方的桃豹等一干将领们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漫天矛影有如乌云般向着秦军阵地遮天盖地而去,仿佛刚刚升起的朝阳都被挡在了外面!
出乎意料的是,秦军阵中并未传来成片的惨叫,反倒是短矛击打上石头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无往不利的短矛失灵了?有的性子急的踮起脚尖探头看去。
这没办法,谷内的地势相对于谷外要稍高一点,站在平地上,只能看到石垒并不是横亘全谷,而是其间留有数道宽度不等的空隙,在石垒的后面还有着隐隐约约的石垒。
不过,冲在最前的羯骑却是看的一清二楚,石垒后方就象迷宫,长度不一的石垒高不过人身,杂乱无规则,一条条的横列在谷中,足有十余排之多,距离近的相隔四到五丈,距离远的也不会超过十余丈,在这样的环境下作战,只能沿着预留空隙七拐八拐,速度将不可避免的大打折扣,骑兵的突击优势将渐渐丧失,而且人骑在马上,高大显眼,反而成了活靶子。
至于秦军,全都紧紧倚在石垒后方,难怪飞越石垒的短矛几乎全放了空,除非短矛能击穿石头,否则根本伤不了他们,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如此稀奇古怪的阵势,偏偏还专克骑兵,一时之间,羯军前锋竟有种进退维谷的感觉,如果下马推倒石垒,恐怕还没靠上前就会被秦军的弓矢射死,如果向前冲,这无穷无尽的石垒又让人头皮发麻,还不知道自已有没有命冲到尽头呢?而后退,在未有鸣金传来,私自调转马头只能是个死!
他们投掷第一枚短矛时气势十足,投完之后,尽管马匹还在继续飞奔,这第二枚却不知道是投,还是不投了,就在这迟疑间,秦军阵地上绷绷连响,一支支夺命短矢迎面射来!
倾刻之间,惨叫声连成一片,无论是人是马,纷纷中箭倒地,流淌出的鲜血,冒着的丝丝热气都是清晰可见!
前面的羯骑中箭身亡,后面的不明就里,同样掷出一轮短矛,就陷入了茫然当中,迎接他们的,只有那密如飞蝗的箭矢!
第三七三章绝境
秦军的箭矢固然密集,却不可能每枚都杀伤敌人,仍有相当部分的羯骑冒着箭雨冲入石垒,但迎接他们的,则是来自于后方石垒、以及前面守垒战士回射的弩箭,马速被石垒死死限制住,一具接一具的尸体坠落于地面!
但随着羯骑的连续涌入,守垒战士受到的压力逐渐增大,伤亡也越来越多,其中大多来自于羯军投掷的短矛,短矛操手就投,的确比弓弩方便。
由于局部人数不占优势,羯军是一拥而入,秦军则分布在合计近百条石垒的后方,兵力相对分散,眼见已现出了不支迹象,突然,“当当当~~”一阵鸣金骤然暴响,伴随而来的箭雨也猛的加密,秦军将士们抓住机会,撒腿向回飞奔,双手一撑,便稳稳越过了大半人高的石垒,第一层索性不要,集中全力防守第二层。
就这样,秦军依次放弃,羯军步步进逼,但每攻克一层,都要留下满地的尸体,相对而言,攻打两侧丘陵的羯军,却要吃力的多,他们面临的环境更加凶险,秦军在暗,他们在明,自下而上进攻,又没有骑兵的冲击速度,箭矢可以从树后、小土堆的后方,或是树顶的任何一处射来,令人防不防胜,最终只得躲在遮蔽物的后面胡乱放箭,不敢轻易前冲。
不知不觉中,四层石垒已被攻克,但秦军将士依然按步就班,没有一个人现出慌乱,慕容吐延忍不住赞道:“老子从记事起就随着父亲上马作战,有马贼、有拓跋部、还有叫不上名字的部族。迁来枹罕又与羌人相互攻伐。足足二十多年没有停过。却从没打过这样的仗,闭着眼睛都能射死人,真他娘的舒服啊!”
周围的枹罕慕容部族人一开始被云峰派来守垒,还有些紧张,但随着战事的持继,心情越来越放松,听了这话之后,均是现出了大有同感之色。
慕容皝则是满心的钦佩。这一路行来,他从云峰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行军途中如何节省体力、排兵布阵的灵活、对地形地势的运用,等等诸如此类。
这完全超脱了兵书所述,令他获益良多,尤其是云峰的名将之道更是引起了他的共鸣,而某些很简单的物件,比如睡袋,实为冬季骑兵在无后勤保障下,长途奔袭的必不可少利器。
睡袋轻便、易携、制做简单。把羊皮带毛的一面朝内缝合即可,但睡起来非常暖和。慕容皝一睡觉到天亮,身上还出汗呢,半点都不差于帐篷!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了云峰之所以能战无不胜,与注重细节有着很大关系,深入细致的准备,是获取胜利的重要原因!
而在山谷外部,桃豹的面色愈发阴沉,自已的骑兵,全然没有刚开始那种来去如风的气势,过了这么久,只深入到第一层石垒后方三四十丈的距离,他所看到的,仅是已方战士挨个坠马,与骑兵队形的持续缩小,这令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搞不清楚,后面究竟是什么,为何前进会如此艰难?
石聪的目中也是现出了忧色,转头劝道:“将军你看,将士们的气势已大不如前,依末将猜测,秦军必然在谷中另有布置,仓促之下,只怕伤亡难以承受啊,不如鸣金收兵,待退回来问个清楚,再做下一步的应对也不为迟。”
桃豹的挣扎之色略一闪现,便向后大喝:“鸣金!”
“咣咣咣~~”铜锣敲的震天响,几能把人耳膜震破,但听在羯军将士们的耳里,却是世间最为美妙的仙乐,每个人均是如蒙大赦般掉头后撤,场面杂乱无章,有的人甚至都被自已的同伴践踏而死,来时的滔天士气已被这磨洋工般的战斗消灭殆尽,如今的他们,只想趁早离开这鬼地方,根本放不开手脚,就两个字:窝囊!
秦军也没趁胜追赶,只是趁着羯军后退时照背一通猛射,待羯军退走之后,就开始三三两两的清理起了战场。
桃豹与将领们却是两眼发直,面目呆滞,他们都明白,既然这一次攻不下,往后想凭同样的方法进攻,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每个人都怔怔看着溃退回来的已军,目中充满了阴霾,桃豹指着一名将领问道:“你快说,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成这般模样?”
这名将领一脸的心有余悸,后怕般的回头看了看,这才道:“回将军,秦军堆砌的石垒内藏玄机,末将尚是首是得见。。。。”
将领结结巴巴的把整个攻打过程如数道出,所有人均是倒抽了口凉气,一丝绝望渐渐萦绕上了心头,这山谷根本没法冲破!
营寨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深深吸了口气,桃豹满脸悲愤的问道:“我大赵兵力,在河洛被牵住十五万大军,大王尚有禁军数万守卫襄国,换句话说,不可能再有援军来了,难道咱们这近十万人马就白白被因死于此?你我本死不足惜,可大赵少了咱们,恐怕离亡国也不远了啊!诸位,都来想想,都有何法可以突破秦军封锁?事关生死存亡,请诸位勿要保留!”
事态的严重性,将领们不是不知,然而,并州虽然有表里山河的美称,却也可以理解为一个牢笼,东有太行、西有吕梁、北有雁门、南有黄河、秦军恰恰堵着南下与东退的道路。
向北退却,北面有拓跋部追来,显然不可行,向西须翻越八百里吕梁,在隆冬时节,尤其还是只有两三天余粮的情况下翻越,又有几人能活下来?更何况秦军也是纯骑兵,自已退走了,莫非他不会追击?三两天一过,口粮吃光了,饿着肚子如何作战?
“都是徐光老贼!唆使大王命咱们入并州作战,使得如今这近十万人马陷入了绝境当中!”一名将领恨恨道!
“哎~~”石聪叹了口气,无奈道:“也不能全怪尚书令,关键还在于咱们没有及时拿下广武,如果早破广武,再取雁门,把拓跋氏驱赶出去,形势将大有不同,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今只有继续强攻,却不能再驱使骑兵上前,而应打造木驴、挡箭车等攻城器械,全军出动,或有一线生机!”
有了器械就能攻破重重叠叠的石垒吗?桃豹看了看众将,没有一个人再开声,他明白,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于是,勉强唤道:“全军听令,就近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