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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熙熙攘攘的石头津,已是空无一人,而记忆中来往船只如过江之鲫的江面,除了这百来艘战船,再没有任何一舟一楫,甚至在石头城以东不远处的秦淮河,也是冷冷清清,战争的迫近,使得所有人都躲了起来。
石头城上,并不是想象中的旌旗林立,挤满了人,站在几与城头平齐的舰首看去,非但没有任何人影,就连投石机、床弩等守城装置也是不见一只,以人一种全无防备的感觉。
“呃?”桓温不由一怔,又一名部将拱了拱手:“将军,若末将所料不差,定是刘琨畏惧我军发shè的火油弹,因此放弃城头,集中力量于山上,只怕我军越城而入,立刻将迎来山顶投石机的猛烈打击,您不可不防啊!”
这名部将点到了重点,刘琨确是存有类似的心思,秦军从江面发shè火油弹,城头根本站不住人,与其让士卒白白送死,倒不如放弃这一面城墙,任由秦军进城,依山势固守。
桓温点了点头,面sè现出了一丝凝重,目中爆出jīng芒凝望着前方的坚城,靠江的这一面,是根据天然峭壁开凿出城墙,城墙后面便是石头山,高度约为三十丈左右,虽算不上多高,但山体缓平,面积很大,由山坡中段开始直至山顶的近十五丈距离,透过浓密的林木间隙,可以隐约看到数之不尽的投石机与周围严阵以待的战士。
桓温明白,除了强攻,再无第二条路。
“铮!”桓温突然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有如标枪般的锋锐之气,一把拨出佩剑,大喝道:“弟兄们,这是我水军首次登城作战,而且还是最难攻打的石头城!如果有人怕死,本将也不勉强,有没有谁要退走,站出来!”
这话一出,别说帅舰的战士,就连稍远点舰船上的所有人都是刷的一下脸面涨的通红,这就是**裸的人格侮辱啊!咱们海门水军,当初与韩雍那样的强敌作战,都没能生过逃跑的念头,今rì又如何会惧怕一座小小的石头城?
附近船上的一名将领怒道:“将军,咱们海门没有怂货!”
“好!”桓温猛的把剑一举:“今rì,便让天下人见识咱们水军的威风!铸就我海门水军不朽之威名!传令,舰队列为前后两阵,前阵预备木板,随时攀城,并拆除部分弩炮,以为攻山之用!
后阵横向排列,以弩箭压制山头投石机,听本将号令发shè!今次一战,本将将与诸位一同登城!”
身周的将领们,之前见到桓温激将、鼓舞、直到发号施令均是井井有条,不由暗中连连点着头,心想这又是一名谢尚般的少年将才啊,可一听说桓温要亲自登城,这使得他们不由相互看了看。
再一名将领施礼劝道:“将军,您作为领军大将,当以居中指挥为宜,不可轻陷险境啊!”
桓温坚定的摆了摆手:“石头山地形复杂,非亲临其境无以掌握形势,为将者,岂能因畏惧而不前?假若本将不幸丧命,自有汴将军代为指挥,你不必担心!”说着,猛一挥手:“上!”
第四一九章一丝悔意
“咚咚咚!”沉闷的战鼓声中,舰队分为一前一后两列,缓缓向着石头城驶去。
约摸至五百步距离,前阵的舰首腾起火球,一阵阵的砸落入石头城中,倾刻间,城里燃起了一个个火头,漫天浓烟滚滚而上,不出意外的是,并未传来任何惨呼声,靠着城墙这一侧果然没有一兵一卒!
虽在意料之中,桓温心里却是暗道可惜,石头城大江段,接近于南北向,相对于大江,石头城位于东岸,也就是说,秦军舰队是自西向东发起进攻,而风向则是北风,燃起的含剧毒物质的浓烟大多都被偏北大风沿着大江吹散开来,并不能蔓廷到山头,否则,如果风向配合,光是毒烟就足以令守军吃不了兜着走,甚至不战自溃都有可能!
当时云峰佯攻石头城,时值夏末秋初,受副高影响,白天刮的是西南风,火油弹燃起的浓烟可以波及全城,显然,桓温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运道了。
正对着石头城的宫城西华门上,观战的刘琨与慕容廆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慕容廆捋须呵呵笑道:“陛下,天时大致在我方,您看,浓烟全被吹向了一边,呵呵~~如果风向再偏一点,变为东北风,恐怕海门水军反被熏了自已,包他头晕眼花,恶心呕吐!”
说着,慕容廆又摇了摇头,叹道:“秦军那火油弹着实了得,不但火焰难以扑灭,燃起的烟也是难闻呛人,远超一般草木。当日臣与陛下入石头城。那刺鼻的味道至今仍是难以忘怀。可惜啊,我大楚没有此等利器,否则,挡住秦军又何费吹灰之力?”
刘琨的目中也现出了遗憾之色,秦军火油弹、乃至弩炮的秘密,任他耗尽浑身解数都打探不出来,其中弩炮是全无头绪,火油弹稍稍好一点。能寻些未燃尽的黑油拿来研究,只不过,这黑糊糊又粘稠的半油状物,即便上了手依旧是一头雾水,对于刘琨来说,是一种新的物质,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寻找,只得徒叹奈何。
其实别说是他,云峰到目前为止,也只拥有一处天然渗透出石油的地缝。以如今的钻探技术,又没有地质学加以辅助。想开采出地表几百米之下的石油,无异于痴人说梦。
暗暗叹了口气,刘琨苦笑道:“先别高兴的太早,浓烟虽然不起作用,但秦军可以步步推进,一层层的烧山,若朕所料不差,就算能勉强守住,死伤也必然惨重,如果秦军有足够的军力,连续不断攻打,石头城终将免不了失守。
他娘的,这火油弹是天下所有坚城的克星,要想战胜秦军,唯有依靠野战,一旦野战不敌,被迫据险固守,那就离败亡不远了,石勒便是最好的例子,白白拥有四十余万大军,可惜了!”
慕容廆的轻松之色瞬间消去,跟着叹了口气,眺望着正西方向的石头城久久不语,好半天,才道:“刚刚由江乘快马飞报,京口曾大牛部两万骑于昨夜成功突破华山防线,是役,我军以五万骑兵拦截,又有诸般布置,反倒被他利用天时被迫决战,折损竟超过两万,而秦军的伤亡最多数千罢了!如果不是臣对那五万骑知根知底,或许会以为他消极殆战呢,哎~~着实难以想象,秦军攻城野战,样样在行,竟怎会都如此犀利?将来的决战只怕不轻松啊!”
刘琨被慕容廆这话一说,心情顿时糟糕至极,赵国虽然犯了战略性的错误,但四十余万大军土崩瓦解却是不争的事实,而自已满打满算只有二十余万军队,其中或许还有慕容皝这不稳定因素存在,他相信,如果慕容皝落到了云峰手上,云峰必然会充分的把慕容皝的价值给发掘出来!
如果不是心系石头城,刘琨真想拂袖而走,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已跳出来的时机选择错了,当时就不应该与石勒周旋,而是趁着云峰尚未崛起之际,立刻引慕容部南下江东,助司马氏平灭王敦叛乱,然后一举掌握江东大权,那时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白白耽误了几年时间,还能如何挽回呢?
这颓丧的情绪一涌上心头,刘琨立刻警醒,深深吸了口气,把负面情绪排了开去。
“哼!”刘琨冷哼一声:“秦军固然强大,那又如何?只要能大胜一场,必教他不敢轻犯江东,成天下两分之势,好了,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曾大牛很快将会前来,若朕没料错,当会于石头城鏖战正酣时出现,你那里准备好了没?”
慕容廆拱了拱手:“请陛下放心,臣已将荀府一带布置成了一铁桶阵,只要曾大牛挥军强攻,当深陷其中时,将会伏兵尽出,教他来得去不得!”
“嗯!”刘琨满意的点了点头:“先把这两万骑消灭,再即刻攻下京口,如此当能扭转不利局面,而关键,在于曾大牛,就看你了,别让朕失望!”
“臣誓死效之!”慕容廆深施一礼,一脸的肃穆之色。
刘琨挥了挥手,把目光重向石头城投去,但他只能看到由半山坡飘散的浓烟,却看不到战况,这没办法,宫城位于石头城东面,秦军则是从西部的江面发起进攻,正好隔着山头,他只能从声音,与来自石头城的回报用以推断战局发展。
在刘琨的视线不及处,随着秦军战舰的靠近,火焰也缓慢向山上蔓延,在距离江岸还有两百步时,“嗡嗡嗡~~”天空中突然响起了尖锐的破空声,数十枚斗大的石弹正在急速砸来!
显然,江面上的船只根本没法闪避,桓温猛一咬牙:“都别慌,后阵发射弩箭掩护,前阵火油弹继续!”
话音刚落,“哧通,哧通!”石弹落入江里,激起了一道道冲天水柱,波浪推着船只左右摇摆,有一枚就在桓温的身边不远处落下,翻起的水花把他瞬间淋了个通透!
“咚!”的一声巨响,一枚石弹击中身边的战舰,甲板当场被砸的木屑纷飞,一个大洞凭空而现。
“咚!”又一枚石弹击中舰首,一架弩炮瞬间炸裂开来,弹起的石弹,与四散崩飞的构件,击倒了周围的几名战士。
然而,将士们无一生出畏惧,立刻分出数人,把阵亡的同伴运往船舱,又有几人上前接着操作弩炮。
火油弹一阵阵向前发射,桓温更是昂立望楼,每一名战士,都完全把生死抛了开去。
第四二零章舰炮齐射
石弹弹道弯曲,一般都是当头砸下,看起来威势惊人,只要砸中船只,立刻将会木屑纷飞,把甲板砸出个大窟窿,又或是风帆被重重扯落下来,如果再砸中人,更是血肉模糊,死状凄惨。
不过,正由于弯曲的弹道,没法击中侧弦,使得石弹不能对舰船造成根本性的伤害,而且石弹准头差,大多数都打到了江里,又受到发射速度慢的影响,尽管上百架投石机同时发射,但击中舰船的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
虽然石弹打偏的多,但江面上浪花翻涌,船只受其影响左右颠簸摇摆,这又使得火油弹的准头也大不如前,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能向正前方打去。
然而,只要击中山坡,则会腾起朵朵火花,与刚开始的无人理会不同,这时会有守军蜂涌而至,冒死扑灭火头,否则,火焰会把周围的一切全给吞噬进去,也包括投石机。
冒着时紧时松的弹雨,舰队一边发射火油弹,一边坚定的靠向石头城。
“嗡嗡嗡~~”突然,后方弓弦连响,漫天黑影射向山头,原来,后阵的舰船已横列成一排,向斜上方射出了踏蹶箭!
前来攻打石头城的海门水军中,担任主攻的战舰为五十艘,每艘船头都装有三到五台投掷式弩炮,每次能发射出百来枚火油弹,这里面约有三成能打中山头,几十枚虽然数量不少,但分散在诺大的山坡上,何况守军扑火迅速而又熟练。其实效果有限的很。
可踏蹶箭不同。这是能钉入城壁的长枪!
五十艘舰船横列一排。一次超过千枚齐射,以站在舰船上的视角看去,山坡虽不至于火头处处,却是一整块长条区域刹那间枝叶翻腾,血肉横飞,如果非要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有如被一只巨大的犁从天空中犁过!
每发射三到五轮踏蹶箭,弩炮的仰角都会稍微抬高一点点。十余轮一过,打来的石弹就变得稀疏了许多,如蚂蚁般大小的守军已是溃散开来。
千多架弩炮齐射的威力无以伦比,长枪直接射断碗口大的小树,更粗的也能穿透过去,凡是所过之处,均是林木断折,投石机倾倒,残肢断臂洒满山坡,场面一片狼藉!
桓温、包括水军将士们全看呆了。他们敢发誓,终其一生。都忘不了这极为震撼的场面,事先也没有人会料到,舰炮齐射竟会带来如此大的杀伤力!
与火油弹那零星的点打击不同,舰炮齐射是实打实的面打击,无论何种武器,打击的密度提高,都会带来恐怖性的伤害!
桓温顿时精神大振,在他原先的认知里,攻打石头城将会是一场极为艰苦的战斗,而此时,他看到了快速攻占的希望。
桓温连忙大呼道:“全速前进,速速登城!”
在踏蹶箭的掩护下,登城舰只加快了行进速度,巨浆纷飞下,石头城急速接近,大批军士涌上船面,其中分出部分手持结实的长杆站上船首,当距离还剩下二十丈时,桨手倒划大桨,船速骤然减慢,在回荡的激流中向石头城靠去,在最后三丈,将士们齐齐伸出长杆,用力顶托城壁。
“叭达!叭达!”船只的速度虽有减缓,但巨大的惯性使长杆相继折断,不过,正由于这顶托消去了最后的冲击,战舰轻轻一震,舰首稳稳靠上了城壁!
紧接着,木板被架起,一队队军士鱼贯了登上城头。
桓温颇有些自得,他竟有种感觉,这水军督当得太轻松了啊,要知道,在梁州水军出世之前,历来水军作战都是以跳帮接舷为主,说成以命搏命毫不为过,其中指挥官的洞察全局与临阵不乱也极为重要,而海门水军,既不需要拼命,对指挥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