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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几行大字之旁,还有一行小字注著︰“天辐暗而复明,另有太平盛世见于东方,真异数也。”
孔振泉的记录,大多数文字十分晦涩,要人费一番心思去猜,这两段文字,也一样,不知道真正在说些甚么。似乎是说,东方七宿三十颗主要的星,忽然一起起了变化,那是人间大祸临头,生灵涂炭,而且灾祸十分惊人。但是又有著转契,在东方,就在房宿之下的天辐星官,先暗后明,却又有太平盛世的异数,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我看了几遍,对其中的含义,只能隐约领悟一些,我把陈长青叫了过来︰“你过来看看,这两条提到了东方七宿,是不是有特别的意义?”陈长青抛下手中的书本,转过身来,皱著眉道︰“好像不很容易明白。天辐……的位置,是在整条青龙的腹际,那说明甚么?”
我道︰“生灵涂炭和太平盛世共存,这种矛盾的说法,似乎也很难理解。”
陈长青把纸条翻了过来︰“看,后面另有记载。咦,好像他推算了东方七宿中三十颗主星的影响。”
我忙向他手中的字条看去,只见有几行十分潦草的小字,要仔细辨认,才能认得出来,我和陈长青逐字辨认著,有三个字,无论如何认不出是甚么,但那倒无关紧要,因为整个句子的文理,已经弄清楚了。
孔振泉用极潦草的字迹所写下的句子是︰“费时一载,占算东方七宿三十主星气机所应,所得结果,实为天机,已……藏于最妥善处,见者不祥,唯在日后,七星有芒,方可一睹。其时,生死交替,不复当年矣。”
我和陈长青看了,不禁呆了半晌,我首先打破沉寂︰“这段话的意思很明白︰三十颗东方七宿的主星,影响了三十个人的行为,他连那三十个人是甚么人都推算出来了,列成了一张名单,只不过‘见者不祥’,所以他把名单密藏了起来。但如今已到了他所说‘七星有芒’的时候,名单应该可以出现了。”
陈长青心急地道︰“在哪里?”
我道︰“耐心找,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有了这个发现,我和陈长青两人都大是兴奋,可是接下来三天,却一点也没有发现。
到了第四天,白素究竟在干甚么,我还没有猜出来,而陈长青在翻查古籍方面,倒又有了新的发现,而且,正是“七星联芒”的那种异象,那是一本十分冷门的书,连书名也没有,而且还是手抄的,真不知道孔振泉用甚么方法弄来这种书。这本书中有这样的记录︰“建初三年戊寅七月,白虎七宿,七星联芒,汇于极西,大凶,主极西之地,一年之后,毁一大城,无有能幸免者。”
陈长青一看到了这条记载,就大叫了起来︰“看,七星联芒的星象,原来是大凶之象,是表示有一个大城市要被毁灭。”
我忙也看了一下︰“是啊,那次是西方七宿的七星联芒,一个西方的大城市要毁灭,建初……建初……那是甚么皇帝的年号?”
陈长青翻著眼道︰“中国历代皇帝那么多,所用的字眼又差不多,谁能记得那么多?”
陈长青所说的倒是实情,除了几个著名皇帝的年号之外,谁能记得那么多?我一面想著,一面翻找著可以参考的书,找到了,急急查看。建初这两个字不知道有甚么好,居然有三个皇帝用它来作为年号︰东汉章帝,后秦姚苌,西凉李嵩,年代分别是公元七十六到八十四年,公元三八六到三九四年,公元四○五到四一七年。
看到西方七宿七星联芒的日期,是“建初三年戊寅七月”,一年后,西方一个大城市将有全城毁灭的大灾祸,那么,这个大灾祸发生的年代,一定是在下列三个年份之一︰公元七十九年,公元三八九年和公元四○八年。
我和陈长青把这三个年份,列了出来,我先指著“公元七十九年”这个数字,道︰“公元七十九年,不免太早了吧,那时候,西方不见得会有甚么大城市可以供毁灭 ”
我才讲到这里,陈长青突然现出了一股古怪之极的神情,喉际也发出了“咯”的一声响。
我一看到他这种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想到了甚么,是以怔了一怔。而就在一怔之间,我也突然想到了,一时之间,我虽然看不到自己,但是我相信我的神情一定和陈长青一样古怪,因为我的喉际,也不由自主,发出了“咯”的一下怪声。
而且,我和陈长青,不约而同,先吸了一口气,然后又一起惊叹︰“天!”
那真值得惊叹,因为我们都想起了公元七十九年,在西方发生过甚么事,那是人类历史上极其著名的一个大惨剧,当时,罗马帝国全盛,庞贝城是当时世界上有数的大城市之一,公元七十九年八月,因为维苏威火山爆发,全城被火山熔岩和火山灰淹没,毁灭于一旦,全部人口无一幸免。
公元七十九年八月,是建初六年(东汉章帝建初三年)七月,观察到了西方七宿七星联芒之后的一年。
七星联芒,大凶,主一个大城市毁灭。
而东方七宿七星联芒,当然也主大凶,表示东方有一个大城市要毁灭,就在这种异象发生之后的一年,这个大城市的毁灭,就会实现。
在公元七十九年,庞贝城的毁灭灾祸之中,丧失了多少人命,已经全然无从查考了,但在当时,一个城市再繁华,聚居的人,只怕也不会超过十万人。而如今的大城市,动辄聚居了数以百万计的居民,如果整个城市遭到了毁灭的命运,那真是不堪想像的大灾祸。
难怪孔振泉在观察到了这种七星联芒的异象之后,要声嘶力竭地叫嚷“生灵涂炭”,要声嘶力竭地阻止这种大灾祸的发生,激动得终于死去。
我迅速而杂乱无章地转著念,心中只有一种感觉︰极度的震撼和恐惧。
本来,我并不十分相信地球上的人和事受来自天体的神秘力量影响,但是近十多天来,看了孔振泉的那么多记录,我已相信,在浩淼无边的星空中,在亿万颗星体上发生的变化,都有可能影响地球上的一切“行动”。这种“行动”,从潮汐的涨退,无线电波的传送,一直到地球上生物的行动,人的情绪的变化,等等,几乎地球上一切行动,都包括在内。
心理学家早已证实了月亮的盈亏,对人的心理、情绪有一定的影响。或许有人会说︰月亮是离地球那么近的一个星体!对,可是也别忘了,月亮在星群之中,是那么小的一个星体,渺小得在整个宇宙之中,几乎不值一提。
陈长青更加被这个发现震动得讲不出话来。我抬头向他看去,他张大了口,额上沁出汗珠。
过了好一会,我才讲得出话来︰“已经查明白了,七星联芒,主一个大城市毁灭。”
陈长青先在喉际发出了一连串的怪声,然后才道︰“是……哪一个城市?”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东方的大城市相当多,这种凶象,会应在哪一个城市身上呢?我还没有回答,陈长青又用相当尖锐的声音道︰“东京!我看是日本的东京。”
我吸了一口气︰“一九二三年的关东大地震,早就有地质学家指出,大地震六十年一个循环,一次比一次强烈,算起来,时间倒正是明年……难道整个东京,会在大地震中毁灭?”
陈长青喃喃地道︰“无一幸免,无一幸免……东京现在有多少人?”
我苦笑了一下︰“白天超过一千万,晚上大约是六成,这场大地震……会在一年之后发生。”
陈长青抹了抹汗,神情忽然有点古怪︰“孔振泉和日本人有甚么关系?为甚么他要声嘶力竭,求你去拯救日本人?”
我听得他这样讲,啼笑皆非,用力挥著手︰“你从头到尾把我看得太伟大了,就算我们确定了一年之后,东京大地震,整个毁灭,我有甚么法子使得地震不发生?”陈长青望著我,点头道︰“是啊,你再神通广大,只怕也没有这个能力。如果你到日本去,开记者招待会,公开这件事,要日本人在一年之内,迅速放弃东京,作全民疏散 ”
陈长青讲到这里,我已忍不住喝道︰“住口,你在胡说甚么?我们两个人如果这样做,唯一的结果,就是被日本人关到神经病院去。”
陈长青叹了一声︰“说得是,不会有人相信,就像是我们居住的城市,如果忽然来了两个人,说一年之后,整个城市要毁灭,赶快逃走吧,谁都会把这种话当耳边风。”
我道︰“是啊,所以我们就算知道了,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长青的神情有点滑稽︰“至少可以通知所有相熟的人,明年那个时候,不要到东京去。”
我挥手︰“去你的。”
我们两个人都静了下来,望著孔振泉生前所睡的那张大床。
当晚,在大雨之中,我被孔振源带到这个垂死的老人面前,老人所讲的话,当时的情景,又一幕一幕在我脑海之中浮现了出来。
当时,我对他讲的话,一点也不明白,在经过了一连串经历之后,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话,有一大半是可以理解。
要去理解孔振泉的话,其实很容易,只要相信真能靠星象预测地球上将发生的事就行。
我虽然已经相信了星相的正确性,但是孔振泉的话,还是不可理解,他一见到我的时候就嚷叫︰“阻止他们!阻止他们!”
同样的话,他重覆了不少次,都是要求我去“阻止”一些事。
阻止甚么呢?我到现在还不明白,阻止东方七宿中的七颗星发出异色星芒?令那七股星芒不要交汇在一点?知道了有一种力量要毁灭一个大城市,去阻止这种力量的发生?
他比我早看到了东方七宿七星联芒的异象,当时他就惨叫“不得了”、“大灾大难”,又曾叫“他们要降灾,你一定要去阻止他们”。
这更不可理解了,我无论如何没有能力去消灭大灾祸。
当我皱著眉在想著的时候,陈长青忽然道︰“卫斯理,不对。”
我抬头向他望去,他先吸了一口气︰“恐怕不是东京会发生大地震。”
我问︰“你又想到了甚么?”
陈长青道︰“孔振泉曾叫嚷著要你去阻止他们,你记得不?要是灾象是指东京会发生大地震,你无法阻止。”
我叹了一声︰“当一种灾祸要使大城市毁灭,不论哪是甚么力量,都无法阻止。”
陈长青迟疑著,我道︰“我们不妨设想一下,有多少种力量,可以使一个大城市毁灭,使住在这个大城市中的人难以有幸免?”
陈长青“嗯”地一声︰“地震,火山爆发,海啸。”
我道︰“这三者全由于地壳变动而引起,是超级巨大的变动。”
陈长青道︰“至少,那是能使大城市毁灭的力量,还有,如果是超巨级的旋风……”
我摇了摇头,旋风能摧毁一个城市的部分,决不能把整个城市席卷而去。
陈长青又说道︰“核武器的袭击。”
我震动了一下,是的,核子武器的袭击,但那也得是大规模的核武器袭击。
大规模的核战争,又岂止是毁灭一个在东方的大城市而已,那么,是甚么呢?核电厂的意外爆炸?
我一面想著,一面道︰“有这个可能,看来就是这几种力量了。”
陈长青道︰“自然的力量,都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任何人不能,只有人为的力量,能才用人的力量去阻止,难道真是核战?”
我没有回答,心中在想的是,即使是核战,我又有甚么力量去阻止?大量带著核弹头的火箭,飞向一个城市,这个城市就注定被毁灭了。
陈长青叹了一声:“唉,想不出还有甚么别的可能了,你有甚么意见?”
我只是耸了耸肩:“我们要查的事,已经有了答案,可以不必再来了。”
陈长青有点依依不舍︰“这里的藏书那么多,我真想好好看上几年。”
我作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向外走去,离开了那间房间,在走下楼梯的时候,看到孔振源走过来,我陡地想起,他们两兄弟感情很好,孔振源对星相学虽然没有兴趣,但他的哥哥一定曾和他提起过甚么,只要他记得,覆述出来的话,就很有参考的价值。
所以,我向他走去,道︰“孔先生,能抽点时间和我谈谈么?”
孔振源皱了一下眉,但还是点了点头,陈长青这时,从房门口探出头来,叫著我,我向上指了一指︰“就到令兄的房间去如何?”
孔振源没有反对,我们又一起走了上去,孔振源看著房间中的一切,神情十分伤感,忽然道︰“那只箱子,你打开来看了没有?里面有甚么?”
我有点懊丧︰“开了,甚么也没有……”
我“啊”地一声,突然之间,知道这些日子来,白素在做甚么了。
第八部︰陈长青的星象和人生的新理论
孔振源总起了那只黑漆描金箱子,使我想起了这十多天来,白素躲在地下室中,在做些甚么︰她在对付那些九子连环锁!白素有时会有很奇怪的想法,我用最直接的方法拉脱那些锁,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