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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引起了我进一步的思疑,殷殷竟然被他假扮的年振强吓死,那他一定扮得十分之像,而如果他不是熟悉年振强的话,怎可能扮得像年振强?在我来说,我就不知道年振强是甚么样子!
所以,我才突然那样问了江建一句,而江建的反问,已表示我的猜测没有错!
江建的面色,变得十分苍白,他的身子,也在微微发著抖,他无助地垂著手,口唇哆嗦著,可是却又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我望了一会:“慢慢来,别急,将你要说的话,慢慢说出来。”
江建的脸色,由白而红,他突然胀红了脸叫:“我没有杀死她,她是自己吓死的,那完全不关我的事!”
我摇了摇头:“你对我那样说,一点用处也没有,法官和陪审员是不是会接受你那样的解释,大有疑问。”
他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你……要将我交给警局?你……不会吧。”
我摊开双手:“还有甚么办法?”
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摇著:“她是一个杀人凶手,她是谋财害命的凶手,你知道,那是你告诉我的。”
我点了点头:“是”
可是我根本没有再说下去的机会,他又急急地道:“而我只不过假扮了被她害死的人,去索回被她谋去的财物,她一见了我,就自愿将所有的财物都给我,她自己打开保险箱,然后,我离去,她死了,那样,难道我也有罪?”
我对法律不是十分在行,江建的那种情形,是不是有罪,我自然难以回答。
我呆了半晌,又将问题回到最初的时候来:“你是年振强的甚么人?”
江建颓然坐了下来,他低著头,用沉缓的声音道:“他是我的叔叔。”
我望著他,在听到了他那样的回答之后,我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极度的愤怒,那种怒意,任何人发觉白己被人玩弄之后,都会产生。
江建是年振强的侄子,那么,他自然也是湘西人,他完全懂得那种土语,可是他却装得完全听不懂那种话,来戏弄我!
我更进一步想到,自始至终,整件事,都是他安排的圈套!
我恶狠狠地盯著他:“江建,你是一个卑劣的骗徒,大卑劣了!”
江建不敢抬起头来,他头压得更低:“请原谅我,我只不过想明白我叔叔究竟是怎样死的,当时,我实在太年幼了。”
我厉声道:“甚么意思?”
江建道:“当我叔叔和那女明星同居的时候,我也寄居在她家里。”
江建道:“有一天,他们出去时,说是到那个小湖去玩,可是我叔叔却没有回来,她只告诉我,我叔叔已在湖中淹死了!”
我难过得讲不出话来,我自然不是为了年振强的死而难过,我是难过我自己,竟如此轻而易举,就被人愚弄了一大场。
整件事,全是江建的圈套!
江建总算再抬起头来,向我望了一眼,但是他一看到我满面怒容的样子,立时又低下头去。
他继续道:“当晚,她就将我赶了出来。除了叔叔之外,我一个亲人也没有,我只好去做小叫化子,后来总算有人肯收留我做学徒,我自己再奋发读书,总算未曾被社会吞没。”
我仍然不出声,江建苦笑道:“像我那样的情形,在我长大了之后,我想调查我叔叔当年的死因,不是自然而然的事么?”
我冷冷地道:“说下去!”
江建叹了一声:“我久闻你的大名,我又没有钱去请私家侦探调查这件事,而且,事情相隔得太久远了,普通人未必调查得出,我想,只有利用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才能引起你调查的兴趣!”
我冷冷地道:“于是,你就制造了王振源跌进湖水去的那个故事。”
“不,不,王振源真是跌进了湖水之中,我在将他救了起来之后,才突然有了灵感,我知道当年我叔叔淹死的小湖,就是那一个,所以我才教王振源做一些古怪的行动,叫他讲几句那种难懂的土语,假作是灵魂附体,要你去调查这件事。”
我感到了一阵昏眩!
原来王振源的怪异举动,自他口中讲出来的湘西土语,全是江建教他的!
而我却还一本正经,在研究灵魂的存在,已经写好了大纲,准备写一篇详详细细的文章,送到一个专门研究灵魂存在与否的杂志上去发表!
大约由于我的面色十分难看,所以江建双手摇著,好像想阻挡我去打他一样。
过了好一分,我才道:“那么,那卷录音带上的话,也全是你自己说的了。”
“是……的,我只记得叔叔本来很有钱,可是他的钱,突然间不知道到甚么地方去了,那天他怒气冲回来,大骂那金铺,又大骂那个女人,我恰好走到他的身边,他还重重打了我一巴掌,所以我记得十分清楚。”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突然一转身,重重击在一张书桌上,令得桌面的东西,全都震得跳了起来,江建吓得瞪大了眼,我道:“江建,你利用我去调查年振强的死因,既然知道了结果,为甚么不报警?”
江建结结巴巴地道:“报警没有用,因为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在你那里,确实知道了我叔叔是被谋杀的,化了三天时间准备,化装成我叔叔的模样,半夜偷进了她的卧房之中,她一看到,就几乎昏了过去!”
我冷笑著,江建急急忙忙地为他自己辩白:“我就问她,吞没了的钱在哪里,她自动打开保险箱,将一切都搬了出来,还求我饶她,我根本没有再做甚么,带著钱就走,直到第二天看报纸,才知道她已经死了,她是被自己当年的亏心事吓死的!”
我又是半晌不出声。
我有理由相信江建的话,殷殷不是江建杀死的,因为当男女仆人冲进房去的时候,殷殷还没有断气,她还在不断地叫著:“鬼!鬼!鬼!”
后来,自然是因为她惊恐过度,心脏不胜负荷,所以才死了。
江建的话,也不无道理,殷殷如果不是当年做了亏心事,她不会死。
年振强是一个土匪头,他死有余辜,殷殷是一个谋杀犯,也死不足惜。
江建可说无辜,虽然他从头至尾在利用我,但是他如果被控谋杀的话,那么他这一生就完结了。
我在他的房间中,踱来踱去。
江建一直望著我,我心中固然恨他,但是却也不想毁了他。
江建看到我不出声,他苦笑了一下:“卫先生,如果你一定要将我交给警方,那么,我对你还有一个要求,请你在法庭上,将你的调查所得,殷殷当年是如何谋杀年振强的事讲出来。”
我道:“就算我讲了出来,你一样有罪!”
江建苦笑著:“那总比较好些,事实上,我的罪名只不过私自入屋而已,如果不是她杀了年振强,看到假扮的年振强,何必害怕?”
我又呆了半晌,才道:“那笔钱,你准备要来,作甚么用途?”
江建黯然道:“本来,我准备用那笔钱,来建造一所贫民中学,因为我绝不能忘记我自己读中学时,那种困苦的情形。现在,自然不能达到这目的了。”
我叹了一声,在那刹间,我改变了主意,我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好,去实现你的志愿吧,我们算是从来也不相识的好了!”
江建陡地抬起头来,望住了我,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而我连望也不向他多望一眼,拉开门,就向外走去,我出了那幢屋子,急速地向前走著。
我之所以突然改变了主意,道理实在很简单,正如江建所言,他在法律上所难以洗脱的罪,其实只是私自入屋而已。
至于一个狡猾的杀人犯,因为他的出现而吓死。那岂是他的的责任?那狡猾的杀人犯,已经活得太久了!
而还有一点很主要的,是我深信江建真的会用那笔钱去建造一所贫民中学,这总也是一件好事。是不?
阳光照射著我的眼,使我的眼睛,有些刺痛,我低著头,向前疾走著。
整件事,好像是一个侦探故事,而并没有甚么科学幻想成分,面对于灵魂的存在与否,一点结论也没有,实在抱歉得很。
但是,记述这个故事,也不是全无意义的。
这个故事和大多数与鬼有关的事相类,以发现鬼作祟为开始,但是在经过了深入的调查之后,却发现作祟的不是鬼,而是人。
正因为那一类的事很多,所以有很多人就认为,鬼是不存在的,根本没有灵魂,就算有鬼魂,鬼魂也不能做出任何事来等等。
这种结论,自然不对,除非所有有关鬼魂的事,都经查明由人作怪,那才可以得出如此的结论,可是事实上,并不如此,有很多有名的鬼魂活动的记载,都证明并不是人在作怪,而的的确确,是由一种不知何来,无影无踪的力量造成,这种力量,由于人类对之还一无所知,称之曰“鬼魂”,不亦宜乎?
对于鬼魂的传说,古、今、中、外,都盛传不衰,如果实际并不存在,而能被传说如此之久,那倒也真是一件怪事了。
或者有人问,既然你坚信“鬼魂”的存在,那么,为甚么不写一个鬼魂的故事,而写了一个侦探故事呢?我只好苦笑,因为人类科学太浅薄了,浅薄到了对“鬼魂”可称一无所知的地步,浅薄到了想幻想一下,“鬼魂”究竟是甚么东西的最起码根据也没有!
但是,见过鬼的人却著实不少,包括我自己在内,其中有些是不可靠的,有些是可靠的,有机会时,当选择其中可靠的几则,记述出来,颇有趣味。
当然,那是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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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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