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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以前总是说多诺万是马屁精呢。”
“他就是。”
“那你为什么还对他卖弄风情?”
安珀耸耸肩,把色拉里所有的绿色葡萄都用筷子挑出来。我看向查德,他陷入沉默,目光锁在了笛瑞儿和多诺万远去的背影上。
第七章
我回到房间时已经很晚了。结果我整个晚上都是在为准备法语考试复习,希望莱斯诺夫人能给我机会重考。我已经决定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向她道歉,说和家里出了点问题。这当然绝非事实。实际上,当九月份临近而我必须该回学校的时候,我妈甭提多高兴了。
这不是说我和我妈不能相处。我们只是处得不太好。有时候我想这可能和我爸爸有点关系。我只有七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你可能以为这会使妈妈和我更亲近——只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在这个世界勇敢前行,保留着对爸爸的新鲜回忆。而事实并非如此。我有时怀疑这是不是把我们分得更远了——如果,有一个伙伴,一个心灵伴侣,和她一起抚育我成长,可能她会更快乐些吧。也不是说她是那种现代的“亲爱的妈咪”型。我的一些老朋友们都说,她们要是有象我妈一样酷的老妈——现在还在读《17岁》,还去日光浴,还用假指甲——那就毙了。我妈知道学校里所有男孩的名字,因为我的朋友们向我妈滔滔不绝地讲那些男孩,比给我讲的还要多。事实是,我们太不相同。我更象我奶奶。这可能是让我妈感到厌烦的原因吧。
“笛瑞儿,”我把背包扔到地上,看房间里她的那面——床还是叠好的,昨晚的睡裤还在床脚堆着。看上去她还没有回来过。我怀疑她还是在和多诺万在一起。
我蹲到床边,收拾下面那些湿透的要洗的东西。我已经发现,如果你及时洗掉那些秽物,他们就不会那么有味儿了。但我把他们放的时间太长了。你可以看到在一张床单上画着棕黄色的云彩,而且,他们散发着脏尿布的味儿。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塞到已经装满了脏校服的一个枕头套里,从床头柜底下拽出湿塑料袋,又艰苦跋涉了五分钟,从寝室走到洗衣房。我撞开门,迅速地把塑料袋倒进垃圾桶,然后把那袋子脏衣物扔在一个机器上面。我开始把颜色浅的和颜色深的分开,和在电视里为洗衣粉做广告的妈妈模样的女人所做的一样。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粉红色的文胸,夹在床单褶之间,静静地紧贴着笛瑞儿的一块蕾丝花边的白手帕。我知道这个文胸不是我的,但我还是把它贴紧了我的胸膛。肯定不是我的。两个胸杯那么自信地挺出来,似乎它们两个自己都可以去赴约会了。
我刚要把文胸扔到机器里,就感到了它的强烈震动。他们突然向我袭来,象无数细小电针通过我的胳膊,直接扎向我的指尖。我用手指来回摸触丝绸质地的时候,感觉更强烈了,象是什么人已经控制了我的肌肤,用他的爪子抠进了我的血肉。
我把文胸拿到鼻子下闻闻。是清新的空气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我的噩梦的味道。
毫无怀疑。笛瑞儿出事了。
我扔下文胸,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寝室,跳动着作痛的脚心似乎在提醒我该换绷带了。
“笛瑞儿!”我大喊,冲进房间。
她站在窗子前,右手拿着一块巧克力,一脸不高兴。“你把它拿下去了?”
“什么?”
“这冷得要死,你把它拿下去干嘛?”
“把什么拿下去了?”
“查德的球衣!”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愤怒。空落的窗子。失踪的球衣。“我没有。”我说,终于。
“那它怎么了?就没影儿了?”
“你说什么呢?你是说我把它拿走了?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告诉我的。我看见今天你在餐厅看他的眼神了。你别否认。”
“哦,那难道不是你和多诺万一起走了吗?查德没有追你,你也别拿我出气呀。他和我仅仅是朋友,笛瑞儿,就这样。”
笛瑞儿仔细看着我的眼睛,好象是在决定是否要相信我。“我真狗屎,是吗?”
“是,”我说。“可是不管怎么样,我爱你。”我们都笑了,然后笛瑞儿把巧克力的包装纸往下撕了撕,举给我,让我咬一口——对于笛瑞儿,这可是罕见的慷慨举动,是在告诉我,她的确觉得自己是狗屎了。而这却让我感觉更糟,因为我知道,我也的确是那么地看着查德的。
“球衣可能是掉到外面去了。”我说,换了话题。我拽过窗帘,劲儿使得太大,它又弹了回去,在上面打了个卷。红砖窗台上面放着一个盒子。有戒指盒一般大小,绿宝石色的包装纸,上面打了一个细小的蝴蝶结。
我的心在胸腔里上冲下撞。真的发生了。扑克牌的预言。
“礼物!”笛瑞儿喊出来,她脸上的怒气迅速蒸发了。“我猜是查德送的。”
我一半的意识希望把它留在窗台上,假装没看见。可是已经太晚了。我要知道扑克牌的预言是不是真的。
我伸手穿过窗玻璃,从窗台上把盒子拿下来。“我们真得把窗户修上。我可不习惯人们在我们的房间外面走来走去的。我们住一楼,感谢上帝;任何人都能闯进来。”
“可不是什么任何人,”笛瑞儿纠正说,“是查德。我非常肯定。”她从我的手指上抢走盒子,玩弄着丝带。
“不管怎么说,今晚你去哪了?”我问。
“你愿意知道吗?你看见我和多诺万一起离开餐厅的。”
“你一直和他在一起吗?”
“没有。我只是想让查德以为我们一直在一起。我猜他是这么想的。”她对着盒子笑了。
我的眼睛一直注意着看她的手指,为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我看到她想要拽开丝带了。“不!”我大喊,“不要!”
“为什么?”
“别打开。”如果那个致命的事情要发生的话,发生在我身上会更安全些。“我想来打开它。我从来就没得到过礼物。”我迅速地捉住了盒子,轻轻地晃了晃,里面的东西也微微动了动。
我们坐在床尾,查看盒子上是否有名签。什么也没有。
“我真不理解,”笛瑞儿说,“查德总是附上卡片的。”
“也许是他忘了。”我说,“也可能在里面呢。”
笛瑞儿继续用手指梳理包装纸——蝴蝶结下面,皱褶,和底下的封边。
“也许是他不想让你知道这是他送的,”我说。但是我知道这也不是真话。它不是查德送的。这是扑克牌里预言的邮包,而且,通过某种方式,和我的噩梦联系在一起。
“好吧,”她说,不再找了。“打开吧。”
我盯着盒子看了秒钟,在考虑现在是不是该把扑克牌的解读告诉笛瑞儿。
“快点吧!”她大叫,“真滑稽。我等得时间足够长了。”她又把它从我手里抢走,把上面一层纸撕掉。
“等等!”我说,“我撒谎了。”
但这已经太晚了。笛瑞儿已经将包装和蝴蝶结撕掉了。
“不要!”我喊,把它从笛瑞儿手里扯过来。“不要!”我把它扔到地上,用脚去踩。什么也没发生。我把它往墙上踢,依旧什么也没发生。我真不知该是欢呼还是难过,但已经完全被巨大的安慰感所湮没了。
“你什么毛病啊?”笛瑞儿问。“你是不是疯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下沉的嘴角,看着她困惑的表情。
“我认为你把它毁掉了。”笛瑞儿说。
我捡起来那个被压坏的了盒子,长长地,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拿掉外皮。我们低头看里面的内容。细小的棕褐色碎屑夹杂着巧克力色。笛瑞儿用手指蘸了一点尝了尝。“巧克力夹心曲奇。至少它曾经是。”她轻轻地把曲奇的碎屑弹到盒子的一边,底下,露出了一个幸运曲奇字条:“做一个聪明的曲奇,”她念,“加入烹调艺术俱乐部。”
她把脑袋伸出窗户向左面看。“每个窗台上面都有一个。好主意,呵?”
我可能真是疯了。
“你需要放松,”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是他们偷了查德的球衣?如果是他们偷了,明天我第一件事就是向校园警察报案。”她又咬了一口巧克力。“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关于撒谎?”
“没什么,我只是累了。”我把曲奇字条放在兜里,透过打碎的窗户,看着外面天鹅绒幕布般的夜空。在那儿,在旋转的平安之风里,我几乎听见奶奶的声音,告诉我说,要相信我的直觉;告诉我说,在我不再相信自己的时刻,悲剧就会发生。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真的。
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用魔法召回对莫拉最温暖的回忆。那天温暖而芳香,虽然云层可能随时被撕开,撒下羽毛般的雨水。莫拉和我坐在她家木门廊的秋千上,我在给她表演小魔术。我洗了一打扑克牌,在手里把它们扇形展开。“挑一张。任何一张。”莫拉咯咯笑着,从中间挑了一张。“现在看着它,记住这张牌,但不要告诉我这是哪一张。”
她点头,笑着,舌尖从上下齿之间伸出来,象是在偷看着粘在嘴边的草莓碎渣。
“现在把它放回去,放在哪都行。”
莫拉把它放在了扇形牌靠左面的一边。我把它混在其他牌里,洗牌。“哦,魔法、魔法、变你的戏法,”我逗着她说,“告诉我哪颗牌该打。”我一张一张地拨牌,脸朝上看着秋千,想猜出哪一张是她的。我停了一下,用手指弹了弹方块Q。我抬头看她,她咯咯地笑了。
“不是。”她说。
我把她被草莓粘污的刘海儿从眼睛上撩开,又轻弹了几张牌,停在红桃A上面。“是这一张吗?”
莫拉开始鼓掌。她把胳膊缠在我的脖子上。她衣服上的苞米花和红色欧亚甘草味儿,让我觉得自己在给她下午点心时太过慷慨了。“你能教我吗?”她问。
“我当然可以教给你。但你得先去洗脸,该吃晚饭了。”
“我能先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当然。”
“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姐姐。”
“我也是。”我说,更紧地搂住她。
我睁开眼睛,看向笛瑞儿。她正在对着镜子梳头,要梳到一百下。所有我能想到的只是,我永远没有机会告诉莫拉,我的戏法是怎么变出来的了。
第八章
“你什么意思呀,你说你撒谎了?”笛瑞儿啪嗒一声把梳子扔在梳妆台上,在坐位上转了半圈,面向我。
“我是说,我没有完全地,诚实地告诉你,你的扑克牌是什么意思。对不起。这太蠢了。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实情。”
“实情是什么?”
“我说的那些,关于查德要约会你,然后又爽约的事,都是真的。而其他——”
电话铃响了,打断了我。笛瑞儿起身去接电话。“喂?”她说。“是的。谢谢回电话。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挂电话说我们破碎的窗户的事儿了。那我们什么时候等着来修玻璃?”
当我听她说到查德的球衣丢了的时候,我转过身,猜她是在和校园警察通电话。我也不能怪她对我发火——换作我,我也会。我仅仅是希望这不要毁掉她对我以后的信任。
我靠着床,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马上想起了,我的衣物,在洗衣房。沾了尿渍的床单。我想回去,但经过了对扑克牌、撒谎的解释,再加上那个愚蠢透顶的曲奇礼物,我的心在这一夜已经折腾地够戗了。我会把闹钟调到明天早上五点,震动档上,藏在枕头底下,然后在还没有人醒来的时候冲到洗衣房去。
笛瑞儿咔哒一声把电话挂断,然后重新拨号。给查德挂,我猜。
不再多想,我得做点儿事了。我起来在壁橱里翻出家传的剪贴簿。又沉又笨,有的地方被撕坏了,纸页已经发黄,在角上还有烧过的痕迹。里面满是各种各样的祖传资料——家庭秘方,魔咒,喜爱的小诗,甚至是秘密配方,比如说我表哥的表哥的表哥的咖啡配方。
奶奶在她临去世前两周把它交给了我,而我每次用它的时候,都会想象,在许多许多年前,系着长围裙的女人,在蜡烛旁做魔法,或是在读不可思议的诗歌。当我问奶奶她怎么得到的,奶奶说是她的婶祖母伊娜给她的,并且让我将来也传给一个人,一个象我一样有天分的人。
我把书翻开到半折的一页,上面写着我曾曾曾祖母伊娜的字迹。这是一个家庭秘方,教人治疗夜盲症的:晚餐吃生的鱼肝。腻人,但恐怕要比餐厅的东西好吃。我又继续翻了几页。今晚,我想做一个关于梦的魔咒,让我的梦境放大,变得完整,不要暗淡消失。
我并不经常使用这本书,尤其是奶奶总是说,依赖于它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魔法和秘方是来自内心的,是我们给了它们意义。而每次我用它的时候,我都喜欢看它上面的写的字——有的地方钢笔尖跳了一下,有的地方滩了一块墨迹;有的人的字总是斜向一边,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