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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中一跳便跳了过来,阿玲道︰“阿毛平时和那些人在甚么地方,你知道?”
阿中连连点著头。
阿玲向我一指︰“带这位先生去,听这位先生的话,别再和他打架了。”
一听到“打架”,阿中不禁摔了摔手腕,那是他刚才被我一脚踢中的地方。我先向他伸出手来︰“已经打过架,那就算了。”
我伸出手来和阿中相握,十分勉强,因为将我和阿中刚才相遇的情形,形容为“打架”,太轻描淡写,刚才,当阿中用小刀向我插来之际,那是不折不扣的残杀!
我和阿中握了手,阿中很不习惯和人家握手,这从他的面部肌肉也几乎僵硬了这一点可以看出来。
然后他道︰“跟我来。”
他向我讲了一句,又望向阿玲,当他望向阿玲的时候,他的眼光之中,充满了企求的神色。
然后,他嗫嚅地道︰“阿玲,你……你今天不用上班了么?”
阿玲转过身去,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前走出了一步,然后才道︰“等你回来了再说。记得,你将他送到就回来,别让他们看到你。”
阿中连忙答应著,在他的脸上,又闪过了一丝快乐的神采。我可以说还是第一次在阿中那样类型的年轻人脸上,看到那样的神采。
阿中向我点了点头︰“跟我来。”
我们一起走出了那屋子,走出了那条小弄,一直向前走著,我道︰“可要坐车?”
阿中摇头道︰“不用,走去就行了。”
我离得阿中很远,在考虑了一下之后,我道︰“阿中,问你一个问题。”
阿中望著我,点了点头,我道︰“阿中,刚才,你为甚么一听得我叫你让开,你就用刀刺我?你知道,我若不是闪得快,可能给你刺死!”
阿中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他的嘴唇掀动了几下,过了好半晌,他才道︰“我,我不知道。”
“你一定有原因的,你只管将原因讲出来,我一定不怪你!”
阿中不但是嘴唇在抖著,连他的脸上肌肉,也在不断地抽搐著,他的声音,变得极其难听:“我……钟意阿玲,我……很喜欢她。”
“那,又怎样?”
“我很喜欢她,”阿中重复著︰“我要娶她做老婆,可是……可是我却和她讲话的机会也没有,她不是睡觉,就是去上班,有一次,我到她上班的地方去看她,我看到一个胖子掀起她的衣服,用手指用力在捏她的奶,她一定很痛,她忍著不说痛……”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阿中的眼中,已有泪水迸了出来,他继续道︰“我刚想拉开那胖子的手,那胖子却大声喝我,叫我走开,我……当时就……”
“打了那胖子?”
“是的。”阿中点点头。
我没有再出声,阿中在停了片刻之后,又向前走去,他道︰“后来,我坐了三个月牢,但是我一样喜欢阿玲,虽然她每天都被不同的男人摸奶和与他们……”
阿中用力捏著手,他的手指骨发出一阵“格格”的声响来。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不必再问下去。
我们之间谁都不再出声,阿中一直低头走著。
走了足有二十分钟,才来到了另一条小巷口。那小巷更窄得可怜,是两堵高墙之间,大约只有几呎宽的一道隙缝。
而事实上,那隙缝中盖著不少铁皮屋,可以供人走来走去的,只有一两呎左右而已。
阿中压低了声音︰“第三间屋子是他们的,阿玲就是在那屋子中──”
阿中讲到这里,他显然难以再忍受,立时转过身,迅速地奔过马路,消失在人丛之中。
我站在巷子口,已经可以听到从第三间铁皮屋中传出来的喧闹声,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喧闹声,这些声音自然全是人发出来的,可是却毫无意义,如果原始人一直就是那样无意义地叫嚷,那么一定不能在日积月累之下,形成语言。
也就是说,那些人那时的叫嚷声,比原始人还不如,就像是一群疯狗!
我慢慢向前走去,第一间铁皮屋,是一家“理发铺”,一张看来难以承受一百磅的木椅,一块已黄得根本照不到甚么人影的镜子。
在一只铜盘架子之旁,一个老头子木然坐著,看到了我,只是略略抬了抬眼,仍然那样地坐著。
我急忙走过去,不忍心向那老人多看一眼,因为我实在分不出那老人坐在那里,和他躺在棺材中,有甚么分别。
第二间铁皮屋的门锁著。
第三间铁皮屋的门一定被人在里面不断地摇著,是以发出巨大的声响,我在门口站了片刻,猛地拉开了门。
一个人随著那扇门被拉开,而跌出来,我连忙伸手一推,将他推了进去。
刹那间,声音静了下来。
我看到屋中有六个人,五男一女。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挤在一张铁床上,那女的年纪很轻,身上的衣服皱成一团,她挤在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之间,她的手放在一个男孩子的胯间。
另外三个人,有一个蹲著,一个站著(被我推进去的那个),另一个坐在一张凳子上。
整间铁皮屋的面积,不会超过八十平方呎,散发著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在门口站著,一个人(我发现他的年纪最大,身体也最壮硕)霍地站了起来,一扬手︰“喂,你干甚么?”
我冷冷地望著他︰“找你。”
那家伙手叉在腰上,一抖一抖向前走了过来,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一伸手,便抓住了我的衣领,我暂时并不还手,我想看看他对我怎样。
他在抓住了我的衣领之后,咧嘴笑了一笑︰“找我作甚么?”
我沉声道︰“放开你的手!”
他伸手在他抓住我衣领的手臂上,“拍”地打了一下︰“放开!”
接著,他便笑了起来︰“我已经叫他放开了,可是他不肯放。”
我冷笑一声︰“那只好我来叫了!”
我“呼”地一掌,向他的手腕上切了下去,他的手突然离开了我的衣领,而我根本不让他有出声叫痛的机会,就抬起膝盖,顶了上去。
那一顶,正顶在他的小腹,他立时发出了一下闷哼,弯下身去。
第五部:时间会所
我伸出手指,抓住了他的头,用力一转。他的颈骨,发出了“咭”地一下响,我用力一推,将他推了出去,他跌出了一步,转过身来。其他人发出怪叫声,向我扑来。
当他们在向我扑来之前,先向捱了打的那家伙看了一眼,他们都呆住了。
那家伙站著,他的头歪向一边,口对准了他的肩头,额上的青筋绽得老高,口角有涎沫流出来,眼睁得老大,口唇在抖著,但是除了“哦哦”的声音之外,却甚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在他们发呆之际,伸手向那家伙指了一指︰“想不想和他一样?”
我一面说,一面走了进去。
那几个人一起后退,缩到了房子的一角。我顺手将门关上︰“我们来谈谈,如果我要谁回答我的话,而谁不出声,那么,我的手就会发痒,这便是榜样!”
我又向那家伙指了一指,他的颈骨被我用重手法弄错了臼,他这时那种痛苦的样子,足以令得别人寒心!
我在讲完之后,又特意向那女的瞪了一眼,补充道︰“包括你在内!”
屋子中没有人出声,我问︰“你们谁对丁阿毛最熟,你说!”
我伸手指向一人,那人陡地震动了一下︰“我……们都对他……很熟。”
“很好,”我点著头︰“你们都对他很熟,那么,最近可曾发现他有甚么异样?”
屋中没有人出声,我伸手向那女的一指︰“你说!”
那女孩子忙道︰“他……他好像时时对人说,他快有钱了,他会变得很有钱!”
另一个小流氓道︰“他说,他要做一件事,有人出很多钱,要他做一件事。”
我的心中陡地一动︰“甚么事?”
那女的道︰“他没有说,他很兴奋,但有时又很害怕,后来他被拉进去了两次,他只说有了钱之后,买东西送给我,带我去玩。”
我呆了片刻,才又道︰“叫他做事的是些甚么人,你们谁知道?”
没有人回答,那歪了头的家伙,却忽然拍起胸口来。
我向他望去︰“你知道?”
那家伙不能点头,仍然继续拍著胸口,我走过去,用力一拳,击在他的颈际,又是“卡”地一声,他的头部回复了正常。
他发出了一下大叫声,喘著气,我等了他半分钟︰“叫丁阿毛做事的是甚么人?”
那人道︰“那些人,一定很有钱,丁阿毛有点害怕,叫我陪他去,我远远看著,那两个人,坐一辆很大的汽车来,穿西装,和丁阿毛讲话。”
“他们和丁阿毛讲些甚么?”我忙问。
“丁阿毛说,他们要他先去恨一个人,然后,在那人的家中,去杀另一个人,装著是失手的模样……”
我听到这里,全身都不禁感到了一阵凉意!
米轩士的猜测证实了:章达的死是预谋,不是意外!即使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属于意外的事,事实上,却完全是预谋的,从头到尾都是预谋!
预谋者先使我和丁阿毛之间有仇恨,然后再要丁阿毛杀我,从表面上看来,丁阿毛有一千个理由要杀我,但决没有一条理由要杀章达。
这一切,全是预谋者的安排!
我实在没有法子说那不是巧妙之极的预谋,所以我心头骇然,也难以形容。
因为这种巧妙的预谋,可以说,绝不是普通人所能够做得到的!
要安排那样的预谋,必须先知道章达会到我的家中来,必须先注意我的生活,必须知道章达和我之间的交情,而这一切,都极不容易侦查。
但是,预谋者却全知道了,终于利用了丁阿毛这样的一个小流氓达到了目的。
我的耳际,彷彿又响起了米轩士的话︰“你不感到那神秘力量的压力么?”
当米轩士那样问我之际,我的确感不到甚么压力,但是现在,我感到了。
我不但感到,而且,还可以体会到,压力正自四方八面向我包围,我越是弄清楚了一件事实,就越感到那股压力的存在!
我的脸色,当时一定变得很难看,而且,我一定在发呆,因为屋中的那几个流氓,互相使著眼色,看来想扭转劣势。
当然,我不会让他们有那种机会的,我立即冷笑一声︰“你们别急,我还有疑问,丁阿毛死了,你们知道他怎么死的?”
那几个小流氓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我续道︰“他是用一根铁枝,插进自己的胸口自杀!”
“自杀?”一个流氓叫了起来︰“嘿,这倒是大新闻,丁阿毛最怕死了,我们只不过说了一声要杀他,他就把他的亲妹子拉来──”
那流氓讲到这里,没有再讲下去。
他不必讲下去,我也已知道那件事了,那件极之丑恶的事,我也根本不想多了解它,我又问道︰“丁阿毛后来,有没有和那两个人会面?”
“我不知道,他只叫我去一次。”
“对那两个人,你还能提供甚么线索?”我盯著那流氓︰“我可以给你钱!”
我摸出了一叠钞票来,在手心上“拍拍”地拍打著,那流氓突然“啊”地一声︰“对,你看看这个,这和那两个人有关!”
他转过身,在一个角落中翻抄起来。
那角落中堆著许多杂物,他找了一会,拿起了一件东西来︰“你看,这个!”
拿在他手中的,是一块三角形的金属牌。
我接了过来一看,那金属牌是等边三角形,每一边大约有四吋,金属牌上,铸著“时间会所”的英文字,我抬头道︰“甚么意思?”
“当丁阿毛和那两个人会面的时候,我看到那两个人的车中没有人,我便在他们车子的车头,偷下了这块牌子,我以为它可以值一些钱的。谁知一钱不值!”
我望著那流氓︰“你的意思是,这牌子,是从和丁阿毛接头的人车上偷下来的。”
那流氓道︰“是,事后,我还看到他们走进那车子驶走的,喂,你看这值多少!”
“值一毛钱!”我冷冷地回答著,一面顺手将那块金属牌,放进了我的衣袋之中。
我那时的神态,十足像是一个大流氓,所以才能够将眼前那几个男女小流氓镇得住,因为小流氓天不怕地不怕,唯有一怕,就是怕大流氓。我放好了那金属牌,踢开了门,摇摇摆摆,向外走去。
走出了那巷子,走进了一家相当清静的餐室,我要了一杯酒,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才定下神来。
章达不是死于意外,这种事,谁能相信?
谁谋杀章达,是不是就是使李逊博士神秘失踪的那些人?那些人又究竟是甚么人?他们究竟掌握了一些甚么神秘力量?
我直到将一支烟狠狠地吸完,仍然想不出一点头绪。餐室中的灯光很暗淡,我摸出了那块金属牌来,反覆地察看著。
“时间会所”,好像是一个俱乐部的名称,很多人喜欢将自己所属的俱乐部的名称,制成牌子,镶在车身上,作为装饰物。
那么,那两个人一定是“时间会所”的会员,要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