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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些都不会发生在这将近凌晨两点的时刻,在这孤寂的被遗忘了的广场上,你甚至无法看清教堂远处的拱形通道。邦德回头一瞥,大教堂上那刺向青天的巨大尖顶,石头的塔顶和镀金的天使,这一切都从视线中消失了。浓雾滚滚而来,弥漫着整个城市,笼罩着大街小巷,雾气在运河上翻滚,恣意扭曲着房屋,桥梁、拱形通道和塔顶的形状。
现在是深夜,使得他们营救伊丝、普莉克希和布鲁因的努力显得更加不一般。他们工作的严肃与秘密的属性,又平添了一种接近中世纪粗犷气息的浪漫色彩。即使沉浸在浓浓的雾气中,冥冥之中,威尼斯那无所不在的巫术早已为他们下了定论。
他们走进迷宫一样的街道。这时温普尔似乎失去了方向感。雾气稍稍散去,没有多久又汹涌地席卷而来。他们加快了脚步,几乎不出一声。翻过小桥,穿过空地,顺着鹅卵石的台阶而下。就好像在这个夜晚,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醒着的,并且在游荡着。
用了半个小时才走到里阿尔托桥。无论邦德来过多少次,每次都会为这座桥的外貌所惊叹。它是一个极粗糙的设计,在某种程度上不成比例。桥的两侧都是石头盖的商店,从中间看去,那些石头房子好像在向两边倾斜,那么不合情理,像是在和万有引力定律挑战。在夜晚看到它,尤其是在这虚无缥缈的雾中,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它悠久的历史,而是它的丑陋。是啊,正是由于它的丑陋,当初他站在桥下的甬道上,曾为大运河的这一特殊景观而感慨不已。
在新的一天开始的前几个小时里,里阿尔托桥周围的沉寂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从前来这里就是为了逛商店,这里的门脸敞开着的石头店铺,摩肩接踵的人群从桥的两头涌上来。而现在,在桥上走过了一半,一切还都是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的狗吠和桥下水面上渡船的颠簸声。
翻过了桥,汗水搀和着露水,把他们俩的衣服都湿透了。古斯喘了口气,告诉邦德已经不远了。 然后猛然拐向左边,向内陆方向走去。5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小广场的角上,他背靠着墙,向邦德示意要他等在那儿。这时雾开始散去,黑暗中像从远处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的低语声一样的大运河的涓涓水声现在就在眼前,就在他们面对着的这栋楼房的后面。
温普尔从他宽大的套头衫下面拉出一条攀援的绳索,悄悄地告诉邦德,对面,从小广场过去大约40码外的那面墙就是威森房子的后墙。
“还是你先上去,”他说。“你可以先设法弄开那把锁,找出从天窗进去的途径。”
邦德点头同意,从皮带上的小袋里摸出一枚食指大的闪光雷。他打开手电,照着温普尔安装大号的希尔顿信号枪。希尔顿信号枪有多种用途,从发射催泪弹和烟雾弹到把抓钩送上悬崖表面,或者像这次,送上房顶。它有一整套可以拆卸的枪管,使得它成为警察与反恐怖组织的武器库中很具灵活性的财富。而它的轻便性就更增加了它的实用价值。此时此地,虽然他们两个人都希望他们扛来的是一门大迫击炮。但唯一古斯能够握在手里、又能达到目的的,只有这种老式的信号枪。
从枪管里,温普尔拉出了抓钩的闪闪发光的金属尾部,里面有一个压缩弹簧。它的作用如同一把伞, 折叠起来就能装进枪管,大约有8英寸长,把它从这粗笨的枪管打出去后,钢制的钩子会啪的一下自己弹开。从理论上说,钩子会自己抓住最近的障碍物。抓钩尾部有一个伸出来的铁杆,连接着一个椭圆形的环,温普尔抓住这个环,让邦德把缆绳的一段固定在一个弹簧夹上,弹簧夹咬住了环。然后温普尔把抓钩推回到枪管里。把枪管像火枪一样一掰两截,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粗大的硬纸卷的子弹,推进了枪膛,把枪管推回到原位。古斯提着枪,邦德随后提着绳索。他们穿过广场,走到距那面墙还有15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温普尔点点头,邦德表示绳索没问题,决不会绊着他们的脚。于是这位前警察举起了枪,他伸直胳膊,举到45度角,把头歪到一边,扣动了扳机。火药爆炸的声音真有点惊天动地地响,尤其是在这个封闭的环境,声音被放大了多少倍。他们看见抓钩呼啸着飞了上去,拖着一串金属的闪光,像一道白烟,蜿蜒而上,消失在黑暗中。
温普尔轻轻拉了拉绳索。在上面,他们听见金属落在房顶的碰撞声和爪钩的抓挠声,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声音显得格外地刺耳。等声音停止了,温普尔感觉到绳索上带了力。
当他们在晚餐上策划这次营救活动时, 古斯·温普尔认为这是唯一的路线。“这是个笨法子,我知道的。但是,实际上,我能得到的只有这些老式家伙,而且一个大号的抓钩迫击炮在威尼斯的街道上会吸引无数的注意力。”
“它在什么地方都会吸引无数的注意力。你肯定这个信号枪能够达到目的?”
“詹姆斯,当然能行。要是它不管用,首先会把我的手给崩掉的。”
他们走近那面墙,邦德用绳索试了试自己的重量。看样子抓钩抓得很牢。于是他头也不回地向上爬去,在绳索上荡了几下后,身体与地面平行了,然后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上挪动,脚向上迈一步,手就交替地倒换一下,边爬边祷告,上面的抓钩无论抓住的是什么,千万可别碎了。一边爬,一边脑子里就响起了一首古老的水手歌曲,通常是水手们在推着沉重的绞盘时唱的歌。在他喘气的间隙哼着它的歌词,那节奏可以帮助他调整步伐。
我们离开了萨摩亚岛
经过了热亚那港,
漂流在谢南多厄河上
排成一队,远离大陆。
我们正被拖向马尔他
直布罗陀的岩石
上面挂着一条绞索
还有海妖躺在下面。
在到达房顶时,他的胳膊已经酸痛了,双手火辣辣的。房顶如温普尔形容过的,是平的,四周有用石头垒起的不高的女儿墙。抓钩的两个锚爪紧紧地抓在石头上,看不出石头会破碎,很结实的。他轻轻晃动了绳索,让下面知道一切正常。
他站起来,踮着脚走过屋顶,眼前的景致让人流连忘返。几分钟前的浓雾渐渐散去。左边,他看见一团灰色的里阿尔托桥,桥下,水面平得像黑色的冰。在另一个方向,他能看到整个的大运河,蜿蜒曲折汇入了环礁海。在依稀的薄雾中,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闪烁,运河两边的房屋渐显清晰,在城市另一边的灯光中形成了参差的剪影。晨雾散去,城市上空的光线明灭变幻,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这个大舞台的灯光。
很容易找到了天窗,天窗下顶层的灯光亮着。外面有一把生锈的大锁,锁体和锁把几乎锈成了一体。他从万能工具中找到螺丝刀后,感觉有什么不对头。在这样的房子里,人们往往会不时地用一用房顶,这景象过于异乎寻常,不该错过。
他打开手电,在天窗四周照了一圈,找到了他要找的,生了锈的大锁不过是个伪装,长方形的木制外框也只是一个摆设。天窗不透光的玻璃是装在一个金属框子里的,由下面,即室内的插销锁住。在长方形的一个长边上有三个合页,状态完好,上过了油。这就是唯一的入口,于是他开始拧那些螺丝,在温普尔上来时,他已经卸下了一个合页。螺丝用不着费劲就拧了下来,卸下三个合页后,他们把天窗掀起了45度角,邦德把手伸进去拨开了插销。
现在天窗确实可以移动了,于是邦德拔出了军用自救匕首的外刀把。外壳褪出后,里面骨质内刀柄两边有两个弯曲带尖的锚爪。锚爪活动自如,把它们掰开,听见咔嗒一声,锚爪被锁死了,向两边张开着。
他拉开尼龙外衣的拉锁,掏出他带着的攀援绳索,比第一条爬楼房的要细一些。把绳子固定在本来套拇指的指节环的骨架上。做完这些,他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温普尔,对方点了点头,“好的,”他说,“咱们下去,把他们救出来。”
他们一起搬天窗,刚刚抬起,框子就吱吱嘎嘎地响了起来,响声使得两个人都立刻僵在了那里,等待着下面的反应。仍旧静悄悄,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才接着搬开了天窗。
邦德把绳索从开了口的房顶放了下去,军用匕首扎在了外面的框子上,把那两个张开的爪臂深深地扎进木头里。他左手握着赛克斯·费尔贝恩匕首,顺着绳索向下荡,然后两手交替,直到接触到地面。温普尔紧随其后。在他双脚落地的时候,邦德立刻拔出ASP手枪, 而且打开保险。接下来是最关键的时刻,他们的目的是不惊动任何人,可是一旦被发现,他是要用枪反击的,为的是能够全身而退。
他们身后的楼梯口和楼梯上都铺了一层薄薄的但很实用的地毯,使得他们可以行走无声。没有人被打扰,楼下也没有传出任何响动。他们下到二楼,这一层有威森的房间。整栋楼都在熟睡。但是在他们转到通向一楼的楼梯时,邦德看见下面铺着大理石地面的大厅里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里打盹,椅子离楼梯脚大约有五六步远。
温普尔点头示意,从他身边过去,沿楼梯悄悄下去。椅子里是一个大汉,肩膀很宽,穿着牛仔裤和毛衣。从邦德站的地方只能看见他的后背,还可以看见一支汽动火枪躺在他椅子旁边的地上。
他等着,手心攥出了汗。温普尔在一步步向前挪动时,右手抽出了一条绞索。在离椅子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德国佬把绞索的两头捏在手心,并绕在两个手腕上,绞索显得有了弹性,弯成了一个圆弧状。上前一步,绞索套在了那人的头上,
邦德从未见过这种事情可以干得如此地麻利。保镖是个彪形大汉,坐在椅子里显然没有睡熟。当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的时候,他的背弓了起来,两臂挣扎着要从椅子里站起来,温普尔立刻在绞索上加了力,只一下就足以勒断那个大汉的气管。那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叫出声就断了气,前后用了不到半分钟,那人就瘫进了椅子里,一命呜呼。
温普尔轻轻把枪踢到一边,给邦德打手势让他下来。努努嘴,意思是在什么地方还有一个警卫。他指了指楼梯边上的一条过道,通向厨房,而且还能下到地窖。
在过道里走了一半,他们看见了第二个警卫。厨房的门开着,那人坐在一张矮小的木桌子边吃东西,右手拿着的好像是三明治,左手端着一杯咖啡。
温普尔又一次拍了拍邦德的肩膀,从他身边闪过。这一回把“贝蕾塔宝贝”握在了右手。在他接近厨房门口时加快了脚步,冲到那个正在大嚼夜宵的警卫背后。那人似乎有所察觉,但前警察已经把枪举到了他的耳朵边上。“早晨好,乔尔乔。别干蠢事,我是讨厌暴力的,也不想杀死你。”他说的仍然是德国味的意大利语,但也管用。
那人登时僵在了那里,手中的奶酪卷掉在了地上,咖啡杯子在向下沉,快碰到了桌面。“放下杯子,乔尔乔。”温普尔命令道。从警卫背上紧绷着的肌肉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是准备为摆脱困境干点什么。于是邦德走进了厨房,绕过了温普尔,把ASP插进了乔尔乔的嘴里。
“要是你听明白了就点一下头。”邦德从牙缝间说。“带我们下去找你们关押的人,你就没事,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如果你做蠢事,你的脑浆就会立刻溅满这面墙。听明白了?”
乔尔乔清清楚楚地点了点头。他的面孔像个魔鬼:不同寻常的高颧骨;一个破了相的鼻子;两只肉泡眼,而且是高低不一,大小各异;一嘴参差不齐的牙齿会令整形牙医大伤脑筋;还剃了一个大光头。
“回答时声音要轻,”温普尔说,“我们需要钥匙吗?”
“是!”沙哑的声音让人联想起马龙·白兰度在“教父”中扮演的角色。
“钥匙在哪儿?”
“我的牛仔裤,左边的口袋里。”
温普尔探身掏出了一串钥匙,钥匙环像酒瓶粗细,上面穿着六把大锁的钥匙,老式却很结实。
“现在,慢慢走,带我们去见我们的朋友们,明白吗?”
乔尔乔点头,但又追问了一句,“你们通过了卡罗?”
“如果我们通不过卡罗,也到不了这里,笨蛋。”
“卡罗没事吧?”
“很遗憾,乔尔乔。”温普尔摇了摇头。“走吧,别再耽误我的时间。”
厨房还有一个门,离他们进来的那个门有大约六英尺远。乔尔乔指出他们应去的方向。于是两个人拽着他穿过厨房。温普尔拧了一下门把手,门开了。里面还有一扇沉重的大门,看上去像是一扇铁门,类似于银行保险库的门。门的正中有一个轮子,一个密码锁和一个钥匙孔。
“告诉我们怎么开,”邦德轻轻说。
“号码是6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