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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针和镊子都没有,要如何取出来呢?”
度亚玛斯医生掀起杰斯达的晨衣检查伤口后,又说:
“不过,我尽全力试试看。”
他伸直身体,用挪揄的眼神看着组长说:
“我正在等你像往常一样,问我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呢!”
“这点我已经知道了。”
“喔!我希望能经常如此。因为,只有看见尸体,就要确定他的死亡时间,这种事实在太离谱了。事实上,我们只能说出一个大概的时间而已。Rigormortis(死后身体变成僵硬)每个人都不同,我若说出正确的时间,组长,你可不要当真——这件事暂且不谈,现在让我来看看……”
验尸官的手在尸体上面到处摸一摸,用手指把肌肉弄松,或摆动尸体的头,并且,把眼睛凑上前去仔细看着伤口上凝固的血迹。然后,就坐直身体,瞪着天花板,不断的把身体前后摇晃着,说:
“10点钟如何?何者是11点半至12点钟的时候,怎么样,我猜对了没有?”
西斯笑出声来答道:“完全答对了。”
“哦!那我是猜谜的高手了。”度亚玛斯医生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说。
班斯随着组长走到大厅,说:
“那真是一个老实人哪,像他那种人,实在是我们慈悲的政府的伟大公仆呀!一想到这里心里就觉得踏实多了。”
“政府机关里还有很多老实而又正直的人啊!”马卡姆轻斥班斯。
“我知道。”班斯叹息着说,“不过,我们的民主经验历史还浅,还需要更多时间加以培养。”
西斯这时也走过来和我们站在一起,然后,克雷文小姐出现在格林夫人的门口,从她背后房间的深处,传出一阵很凶的声音——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但你告诉他们,我要和他们的负责人见面,而且,要马上过来,我的意思你懂了没有,真是可恶!我生病躺在这里,想稍微休息一下,却如此不得安宁,没有一个人关心我。”
西斯皱着眉头看着楼梯那边,而班斯把手放在马卡姆的手臂上说:
“走吧!我们去给老夫人补充一点元气,让她提提神吧!”
我们走进房间时,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那些堆积如山的枕头当中的格林夫人,把她的披肩拉紧,然后说:
“哦!是你们呀!”她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我还以为是那些卑鄙的警察们,又要把我的家弄得天翻地覆了呢。不过,刚才那一阵吵嘈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马卡姆先生。听护士说,是杰斯达被枪杀了,真是的!如果真的非那么做不可,又何必一定要到我家里,来折磨我这个可怜的老太婆的呢?”
她看起来好像非常恼怒凶手没有替她设想,而选择格林宅第作为行凶场所。停了一会儿,她接着说:
“不过,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因为,没有任何人替我着想,连我自己的孩子们也认为做任何使我痛苦的事情都没关系,所以,要陌生人来替我着想,那更不可能了。”
“夫人,会杀人的那种恶徒,是不会想到别人的痛苦的。”
“说的也是!”夫人喃喃自语道:“不过,那也都是孩子们不好,如果孩子们能尽到他们责任的话,就不会有人想闯进来杀害他们了。”
“而且,很不幸的,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了。”马卡姆冷冷的补充道。
“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她好像觉得马卡姆很可恶似的,瞪了他一眼,“是天谴!因为,让一个中风10年的可怜老妇人动也不能动地躺在这里,遇到这种事。你以为我的孩子们会想要让我舒服一点吗?不!不!我每天都躺在这里,脊椎骨痛的好像马上就要死去一般,但孩子们根本就不会想到我……”
夫人锐利的眼瞳中浮现了一抹怨恨之色,接着又说:
“我的孩子们大概是以为,若我这个人不存在了,他们就可以得到我全部的金钱……”
“夫人!”马卡姆突然插嘴道:“昨天晚上,令郎遇害时,您是否正在睡觉呢?”
“或许我是在睡觉,不过,那时没有人故意打开我的门来打扰我,实在很奇怪!”
“您知不知道会有什么人有杀害令郎的理由呢?”
“这个我怎会知道?没有人会告诉我什么事的,我这个被当作累赘的残废的可怜妇人……”
“那么,夫人,打扰您了。”马卡姆半同情半嘲讽的说。
当我们走下楼梯时,护土又把刚刚关上的门打开了,我想,那大概是格林夫人的吩咐吧!
“再怎么说,我都很难会喜欢那个老太婆。”当我们走进大厅时,班斯微笑着说:“有一次,马卡姆,我甚至要给那个老太婆一个耳光呢!”
“老实说,我也真想那么做,不过,想想她也很可怜,她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对于她精神上痛苦的减轻,是很有帮助的。她好像把这些事件都当作是冲着她而做的阴谋。”
这时,史布鲁特又装出他那惯有的讨好人的姿态,在门口出现了。他说:
“各位!要不要喝杯咖啡呢?”
他那满布皱纹的脸上,一副毫无感情的模样,看起来,过去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好像对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我们不要咖啡,”马卡姆用不客气的口吻说:“请替我问一下希贝拉小姐,是不是能麻烦她到这里来。”
管家拖着脚轻轻的走出去,过了两三分钟,希贝拉一边抽烟,一边把手插在她那件华丽的外套口袋中,满不在乎的慢慢踱了进来。虽然,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她的脸色苍白的与她唇上鲜艳的口红恰成强烈的对比,她的眼神也呈现出憔悴的倦怠,我觉得她声音中好像有一种勉强在演戏似的感觉,不过,她还是很愉快的一一和我们打招呼。
“早安!各位,大家一早就赶到我家来,真是谢谢!”她坐在椅子上,不断地摇晃着一只脚说:“究竟是什么人与我们家有深仇大恨呢?可怜的杰特,他居然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死掉了,那么喜欢运动的人,就这样死了。你叫我来,大概是想听我说话吧!从那里开始好呢?”
希贝拉站起来,把吸了一半的香烟丢到壁炉里去。马卡姆把背伸直,坐在椅子上,而将青筋暴露的手,放在桌子上,一面静静的注视着她。然后说:
“希贝拉,听说昨天晚上令兄房里枪声响的时候,你还没睡,而是躺在床上看书,是吗?”
“说得更正确一点,我是在看左拉的‘娜娜’,那是因为我母亲禁止我们看这本书,所以,我马上就去买来看,不过,它的内容完全与我想像的不一样,我觉得很失望。”
“那么,当你听到枪声之后,你怎么办呢?”马卡姆努力的抑制着对她这种无礼态度的反感,继续问道。
“我将书放下,起床,披上衣服,站在门口倾听了一会儿,然而,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所以,我就探头往外看,大厅那边黑漆漆的,有一种可怕的气氛。我虽然知道应该到杰特的房里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但老实说,马卡姆先生,我非常的胆怯,所以,我就赶快跑上楼梯,去叫醒我们那位了不起的克莱顿(1560~1582,地是苏格兰的大学者和运动家。苏格兰诗人约翰锺士敦在《苏格兰英雄传》(1603军)里面,给他AdmirableCricnton这个雅号,使他地成为博识者的代表人物。不过,在这里可能使占姆士·巴里模仿他,而指以同名的管家作为主角的戏曲),然后,我们二个人一起去查这件事。由于杰特房间没有上锁,所以,大胆的史布鲁特就干脆把它打开了,一走进房间,我们发现杰特以一种好像看到鬼似的表请坐在那里,但不知为什么,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史布鲁特走过去摸摸看,我站在旁边等,然后,我们就一起走到楼下大厅去。史布鲁特打电话通知警察总部,然后冲了一杯咖啡给我。过了大约30分钟,这位先生就来了。”——希贝拉用手指着西斯——“他的表情非常严肃,不过,当史布鲁特请他喝咖啡时,他没有喝,这一点,他倒是做对了,因为,那咖啡实在难喝极了。”
“那么,在你听到枪声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其他的声音呢?”
“是的,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因为,昨天晚上大家很早就去睡了。而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母亲以她平常充满感情与爱心的声音对护士说,她也与我们一样,一点都不会替人着想。然后叫她明天早上9点钟拿茶去给她喝的时候,开门或关门不要像平常那么大声。之后,一直到11点半杰特房里传出枪声前,都没什么事。”
“那么,这段时间究竟有多久呢?”班斯问。
“这个嘛!我母亲那种喋喋不休的埋怨声停止的时候,大约都是在11点左右,所以,这段时间大概持续了一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面,你有没有听到大厅中有些微的拖着脚走路的声音,或是轻轻关门的声音?”
希贝拉冷冷的摇摇头,然后抽出那只放在外套口袋中的手,从琥珀的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说:
“很可惜,没听到什么声音,不过,我这么说,并不表示没有人在大厅悄悄的走路,或轻轻的关上那里的门。我的房间是在后面,而五十二街那些嘈杂的声音,把我家前面所有的声音都掩盖住了。”
班斯走到希贝拉身边,替她点上火说:
“你似乎一点都没有想不开的样子。”
“什么!想不开,为什么呢?”她作出一个放弃的动作,说:“不论在我身上发生什么事,该来的总是会来,逃也逃不掉的。不过,我并不觉得我马上就会死掉,因为,我没有任何被杀害的理由啊!——当然,跟我一起打桥牌的那几位就另当别论,不过,那些人都是没恶意的人,他们应该不会去做那种事的。”
班斯仍然以淡淡的语气说:
“可是——不管是令姊妹或令兄,他们看起来似乎也都没有任何可以被加害的理由。”
“这一点,我也不明白,格林家的人不会互相倾诉彼此内心的话,因为,这古老的宅第,充满了疯狂的猜疑心,所以,大家都拼命的说谎,因此,我们家的人,每一个人都好像是秘密结社的互助会会员一样,各自拥有个人的秘密。而这次命案的发生,我想一定是有个别的原因,不会有任何人,只为了练习枪法,而做出这种事。”
说到这里,希贝拉暂时停下来吸烟,沉思着说:
“这次发生的命案,它的背后必定存在着某种动机——但,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出来。朱丽亚虽然是个坏心眼而又令人不愉快的人,但她几乎从不外出,因此,她对别人那种任性而善变的不友善态度下的受害者,也仅限于家人而已。不过,也许她是过着双重生活,也不一定。我能说的,也就仅止于此而已。至于那些心理乖张的女佣人在毫无节制的聊天时,她们所说的非常离谱的事情中,我也很难想像得出,朱丽亚会有一群善妒的罗蜜欧啊!”希贝拉对于她自己这番玩笑式的话,作了个淘气的表情,接着又说:
“与朱丽亚比起来,亚达就像是数学中所谓的未知数,除了我父亲之外,没有人知道她是从那里来的,如今,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不过,据我所知,亚达是不可能有闲功夫到处去徘徊的,因为,我母亲总是一会叫她做这,一会儿叫她做那,让她整天忙碌不堪。此外,在年轻人当中,她也还算得上漂亮。”——希贝拉话中带刺的说——“所以,没有人知道在这神圣的格林宅第里面的她,与外面的人究竟有什么关系——至于杰特,我认为不可能会有非常喜欢他的人,因为,我从未听过有人说他的好话,除了那位高尔夫球教练以外。不过,那也是因为杰特像parrenu(暴发户)似的给他许多额外小费的关系。杰特在制造敌人方面,是个天才。如果调查他的过去,就可以轻易的找到许多他被枪杀的理由。”
“依我看,你对于认定亚达有罪的那种看法,似乎已改变了很多。”班斯以肯定的语气说。
希贝拉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当时,我想,我是太冲动了。”她的声音中仍隐藏不了对亚达的憎恶,“不过,还是一样的,因为她不是我们家的人,而且,她还是个像狐狸一般的狡猾的女人。假如我们都被杀掉的话,她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如果还有人喜欢她的话,那大概只有厨娘一个人而已,因为,格鲁特鲁德·曼海姆是那种会喜欢任何善意的德国女人,她饲养了一部分这附近被丢弃的猫和狗,到了夏天,后院几乎都要变成动物园了。”
班斯沉默着不发一言,然后,他突然眼睛向上一挑,说:
“希贝拉小姐,根据你刚才所说的话来看,你是不是认为这次的命案是由外面的什么人所做的呢?”
“其他还能怎么想呢?”她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不安的神色,反问道。
“不是二次都在雪上留下了脚印吗?那不就是有人进来过的最佳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