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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兰刚走进房间门,听到这话,马上转过身,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普克说:“你想走啦?”普克点点头,说:“我还有点儿事情要办。”其实,普克心里一时也拿不准,下一步自己该做些什么。
项兰撇撇嘴:“你不是说让我姐放心的吗?她还没回来,你怎么能走?万一你一走,我就不行了,你怎么跟我姐交待?”
普克真有点拿项兰无可奈何,说:“那你回房间好好休息吧,我在楼下坐一会儿,如果有不舒服再叫我。”
项兰说:“我房间里也能坐,我都不怕,你难道怕我把你吃了不成?”说着,走进房间,把门大大地敞着。
普克想了想,只得走进去。项兰已经坐在床上了,伸手揭开被子盖在身上,头靠着床后面的墙壁。
项兰的房间以酒红色为基调,辅以黑色。白色等对比度强烈的色彩,加上墙上大幅的彩色摇滚明星海报,和项兰自己两张黑白明星照,显得现代感十足。普克四下扫了一眼房间,地板上铺着黑白相间的厚地毯,没有一只椅子之类可坐的东西,倒是有几只彩色大坐垫散在地毯上。
“请坐。”项兰一本正经地说,“将就一下,就坐在垫子上吧。我这里很少来客人,偶尔朋友来了,都是那么坐的。”
普克笑了笑,在一只垫子上坐下。静静地看了项兰一会儿,温和地说:“还痛吗?”
项兰一怔,脸一下子红了,垂下眼皮,再抬起时,眼里亮闪闪地充满了泪光,脸上摆出的那种无所谓的姿态也褪去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和他们,都不太一样。”
普克微微地笑着,说:“还是跟我说说你唱歌的事儿吧。”
项兰笑了,把被子一直拉到下巴上,说:“我是真的喜欢唱歌。”
普克说:“听项青说,你是受过声乐训练的,自己又喜欢,为什么不把它当作一份事业认真去做?”
项兰支起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眯起眼睛说:“我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想唱就唱,不想唱就不唱,交几个朋友,自己寻个开心罢了。反正我干什么,干得好与坏,都不会有人真正关心。”
普克笑着问:“项青呢?你不觉得她是真正关心你吗?”
项兰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我们这个家里,也只有姐姐比较关心我。其他人,都是自己顾自己。不过,姐姐那种做人的方式,实在太辛苦,我是学不来的。我还是比较喜欢轻松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普克听了,轻轻一笑,对于项兰的话不置可否。在此之前,普克虽然没有直接与项兰这一类女孩子打过交道,但他遇见过不少类似的女孩。她们年轻,家里有着良好的经济基础,头脑也算聪明,喜欢新鲜事物,追求时尚,缺乏责任感,不考虑未来,最大限度地满足于目前的感官刺激。表面看来,她们对外界的评论不屑一顾,我行我素,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其实,他们往往是一群迷失了方向的羔羊,因为找不到真正的自我,才会以各种各样的面具对自身的脆弱加以伪装。
普克心里有些想劝劝项兰,但又知道,她这样的女孩子,常常是最不听劝的,她们会有一大套理论为自己做辩解。而普克目前的任务不是充当教育者,一切的行动都应当以案情侦破为中心。也许在案件结束之后,普克会和这个虽然任性、但又令普克感到几分亲切的女孩子好好谈谈。
普克绕过那个话题,说:“来了才听项青说,你父亲半个月前去世了。他年纪好像并不大,怎么会突然去世呢?你姐姐好像很伤心。”
项兰叹了口气,说:“唉,谁知道,平常身体还可以的呀。就说是有心脏病吧,也病了十来年了,一直都没事儿的。睡了一觉就不行了,想想都怪可怕的,人的生命原来可以这么脆弱,说没就没了。所以呀,趁着现在健康,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免得到时突然死了,什么滋味都还没尝到!”
项兰说起这件事,露出点心有余悸的样子,但却看不出特别的伤心来。
普克说:“你父亲去世那天,你在不在他身边?”
项兰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送他到医院时我在,不过,他那时好像已经那个了。头天晚上我出去参加一个派对,很晚才回家,没见着他。听姐姐说,说不定我回来那阵子他已经那个了。”项兰好像很不喜欢“死”字,总是说“那个”,普克倒是懂得她的意思。
普克问:“那你姐姐和妈妈当天在家吗?”
“我回家时,大概有点喝多了,迷迷糊糊跑到姐姐房间去,好像还跟她聊了一会儿天,后来就在她的床上睡着了。我妈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回来没看见她。不过,第二天早上,是她来叫我和姐姐起床的,说爸爸好像心脏病发了,要赶快送医院,我们就急急忙忙起来,打电话,等救护车,送他上医院了。”
项兰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说:“哎,有一件事倒是挺奇怪的。”
普克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事?”
项兰说:“那天在医院抢救爸爸没抢救过来,当时姐姐很伤心,但她却忽然问我妈,她那天是不是起得很早。我听了那话觉得怪怪的,仔细看了一下我妈,咦,真是的,我和姐姐脸上都乱七八糟,我妈可是干干净净的。”
说到这儿,项兰忽然眼睛一转,说:“喂,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事儿呀?好像公安审案子一样。”
普克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你看我像公安吗?”
项兰一本正经地说:“太像了!”马上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说,“得了吧,你要是公安,我就是政治家了。你看我像政治家吗?其实人人都说我跟我妈长得特别像,可我妈一看就像个搞政治的,而我呢,怎么看怎么不像。我不像政治家,你不像公安,都不是因为长相,而是那种感觉。你懂吗?”最后一句话,项兰说得老气横秋,令普克暗暗想笑。
普克说:“你妈是不是特别宠你?我看,你姐姐也够宠你的。”
项兰说:“我姐对我是挺不错的,但我妈可从来没宠过我,她只是不管我而已。你知道我妈跟我难得谈一次话时怎么说吗?她板着那张政治家的面孔说,我对你反正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你只要别在外面给我惹事丢脸,我就满意了。你看,这种当妈的。外面的人还以为我有这么一个有地位的妈妈多幸福呢,其实……她的心思都用在她自己的事儿上了,这个家里谁的事儿她都不会放在心上。”项兰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很丰富,学她母亲板着脸说话的样子时,显得格外夸张。
普克问:“你爸爸去世这么突然,你妈一定挺难过吧?”
项兰撇撇嘴,说:“她还没我难过呢,总共就追悼会上掉了几滴眼泪,说不定还是给人家看的。我姐姐说,让我爸爸在医院多停两天,说不定老家的亲戚要来告个别什么的,她都等不及地催着赶快火化,说什么不必注重形式,心意在就可以了。我看,根本是她巴不得我爸爸早点死。”
普克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这怎么可能呢,你肯定在胡说了。”
项兰说:“信不信由你。告诉你吧,他们装作没事的样子,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一清二楚,他们俩早就翻了。恐怕连我姐都没我清楚,我妈呀……”
普克心里暗暗一阵紧张,偏偏项兰说到这里,卖关子似的又停住了,也不知是有意吊普克胃口,还是觉得这种家丑毕竟不便外扬。
“嗨,我跟你说这些事干吗,和你又没什么关系。还是说说你和我姐的事儿吧,说真的,我看我姐对你很不一般,比对章辉特殊。”项兰有点兴致勃勃地说。
普克暗自着急,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随意地说:“章辉是谁呀?听你提过两次了。我猜是项青的男朋友吧?”
项兰说:“男朋友倒是男朋友。不过章辉挺不容易,跟我姐姐谈了快十年,我姐还对他不冷不热,也不肯跟他结婚。章辉真算是有耐心,连我有时候都看不下去,劝我姐赶快嫁给他算了,年龄都不小了,可我姐说,章辉要是急,让他另找好了。说真的,别看我跟我姐感情好,但我常常觉得挺不了解她。”
普克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项兰却误解了普克的沉默,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姐故意摆谱?不是的,虽然我姐对章辉有点冷淡,但除了章辉,她从来没有再谈过一个男朋友。你都不信吧?我姐人漂亮,又聪明能干,还那么温柔体贴,追她的男人太多了,可她不知怎么,连最起码的机会都不给人家。她又不愿意冷冰冰地伤别人的自尊心,就说自己早有男朋友了,就是章辉,而且跟章辉感情很好,不能再接受别人的感情。你看,章辉是不是像我姐拒绝男人追求的一块挡箭牌?”
普克忽然之间对这件事有了一丝好奇心,一时之间,他也来不及分析这种好奇究竟是因为与案情有关,还是纯粹时项看个人的兴趣。
“项青和你关系那么好,就没有告诉过你为什么?”
普克问。
“我说过,我们俩感情是好,但项青比我大八岁,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是她带我,有时我觉得我俩不像姐妹,倒像是母女。她的事情并不太跟我说,也许觉得我不懂事,把我当小孩子吧。唉,你说,我们这个家在别人眼里,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我是不是应该挺幸福的?其实我们家每个人都,都……怎么说呢,反正我觉得我不快乐,我爸不快乐,我姐也不快乐,只有我妈,虽然在家时看起来脸总是沉沉的,话也没几句,但她在家时间少,成天在外面,是不是比我们要快乐一点儿?”项兰说着,脸上布满了惆怅,显得比平时成熟许多。
普克想了想,说:“你母亲这么不顾家,你父亲就不说什么吗?‘项兰斜了普克一眼,说:”这可是我们家的隐私。“说完,又微微一笑,”不过,看在你今天保护我的分上,“她把”保护“两个字说得重重的,”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普克笑着说:“什么为什么?”
项兰说:“我为什么把自己家的秘密告诉你呀!”
普克反问:“不是因为我保护你了吗?不过,保护你时我可没想这么多。”
项兰说:“我知道,就是知道你不是预谋的,才觉得你不错。跟你说,我想:让,你,当,我,姐,夫!”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表情倒是很认真。
普克等了:“你刚才还说,你劝项青赶快嫁给章辉的。”
项兰说:“那是在认识你以前嘛。而且,就是这次你不出现,我看我姐也不一定会嫁给章辉。虽然他们也常常约会,但从我姐约会前后的表情都可以看出来,哪像是在恋爱,就是在完成任务嘛。”
普克心里一直记得刚才项兰说了一半的话,似乎她掌握了母亲什么秘密。可普克又无法直接问项兰,因为他已经发现,项兰看上去像个小孩子,没什么心机,其实是十分聪明的。在对项兰的性格真正了解之前,还不能排除她是在用她表现出的单纯掩饰某种秘密的可能性。
普克不能过于明显地追问项兰,而项兰说话往往又信马由缰,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一个话题谈了一半,又岔到另一个话题。对于普克来说,简直像是在考验他的耐心。
还好,这一次,项兰绕了一圈,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
“我们家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你要是想当我的姐夫,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过,有些事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你自己是怎么也琢磨不出来的。”项兰有点小小的得意,注意地看着普克的反应。
普克仍然只是微微地笑,并不接项兰的话。
项兰忍木住,接着说:“你想娶我姐的话……”刚说一句,看着普克身后的方向,笑着说:“姐,你回来啦。”
普克回头一看,项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普克一直没有听到项青开大门或者上楼的声音,一来也许与项兰谈话太专心,二来项青平时走路做事本来就是安静而轻盈的,不会有太大的声音。
项青看着项兰,似笑非笑地说:“又在胡说八道。”
项兰也笑着说:“我是胡说八道呀,只怕这一下子说到你心里去了吧。”然后将被子往头上一拉,在里面闷声闷气地大叫:“我不当灯泡了,你们俩快走吧,让我睡觉。”
项青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看看普克,普克也笑着站起来,两人便走出了项兰的房间,项青将门轻轻带上。
项青微笑着说:“对不起,我知道项兰有时很难缠的。”
普克笑笑,边往楼下走边说:“她还好,我们到外面谈谈吧。”
两人走到大门外,站在院子里。院子面积不太大,一边是葡萄架,另一边的土地被整整齐齐辟成几小块,大部分土地光秃秃的什么都没长,只有一块冒出了嫩嫩的绿芽。普克看不出那是什么植物。
项青看到普克在看那片地,目光也投过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