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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岛中,聚集了数不清的寺庵,游人们更愿意去大寺庙,看更好的景致,这已是纯粹意义上的旅游了,很少有人愿意到这座历史地位极高的“不肯去观音院”来逛逛。
谢惠仁走入寺庙,这里的冷清让他有些失望,偶尔有几个游客闲步进来,也只是草草转了一圈就走了出去,至多了解一下这里的历史,便带着没有看到美景的遗憾遛了出去。
谢惠仁将手伸进口袋,将那两只银镯攥在手中,他看了看莎莉,眼神中包含了很复杂的东西,关切、鼓励,还有一丝担心。
莎莉似乎明白他的感受,平静地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他看着莎莉,欲言又止,只好点了点头,转身往殿后走去。
殿的角落里坐着位年轻的僧人,看样子清淡的生活让他有些无聊,静静地坐在那里,半闭着眼睛,不知道他是在心里默默地念经还是睡着了。谢惠仁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以他的年纪,是肯定不会知道这两只银镯的来历的。
正在谢惠仁探头探脑、想往寺庙深处走去时,那位年轻的僧人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双手合十,礼貌地说,“先生,后面不接待游客,请回吧。”
“哦,不。”谢惠仁还了一个合十礼,恭敬地说,“小师父,请问这里有年长的师父吗?”
“请问先生有什么事情?”
谢惠仁掏出银镯,托在手中,“拜托,我有两件佛家的器物,想请老师父鉴定一下。”
年轻僧人面露难色,刚想接那两只银镯,又缩回了手,说:“先生,我不敢肯定师父能帮上您这个忙。”
“那当然,只是想让老师父看看。”
“好吧,您在这儿等着。”说完,小师父小心地捧起两只银镯,缓步走入后堂。
谢惠仁回头看了看,莎莉在大殿的门外,背对着他,孤零零地站着,与那些说笑着走来走去的游客相比,这是个孤独的身影。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银镯交到小师父手中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那个关于他们的身世之谜,有可能马上就要解开了。
观世音菩萨。谢惠仁一直对所谓神迹现象半信半疑,但是此时,他真希望观世音菩萨能显圣,给他一些关于这个谜团的灵示。
大殿后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谢惠仁定了定神,迎了上去。那位小师父捧着银镯奔到他的面前,躬身施礼,轻声说,“先生,师父请您进去谈话。”
“好的。”谢惠仁精神一振,心中却突然打起鼓来,身子也不禁颤抖。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随着小师父来到禅堂的。
禅堂里面极其朴素,只有供奉佛像的地方显得色彩斑斓,屋子里有淡淡的檀香的味道,一位老僧闭着眼睛,严肃地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只有手捻着念珠,嘴唇轻轻抖动。
谢惠仁刚要上前,却突然站住了,他整了整衣服,恭敬地给老师父行礼,说:“师父,弟子谢惠仁给师父行礼。”之后,他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尽量轻缓地呼吸。
片刻,老僧依然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点了点头。
谢惠仁知道,这是师父给他的回礼,忙又恭敬地行礼。
老僧的手落下,依旧不慌不忙地捻着念珠,面色平静,缓缓地问道,“年轻人,从哪里得到的镯子?”
谢惠仁毕恭毕敬地回答,“回师父,是家传。”
“哦?”老僧的眉毛一挑,“两只?”
“是一只,那只大的。”谢惠仁看了看他,不知道他究竟还会问出什么来,继续谦恭地回答,“小的那只,是位女施主的——她在寺院外,不方便进来。”
“好,好。”老僧说了两个“好”字,便不说话了。
正文 第72节:(72)
谢惠仁等了片刻,大着胆子问:“师父,您知道这两只镯子的来历?”
老僧捻着念珠的手指微微顿了顿,也就是那么一秒钟的工夫,便又开始继续捻着,过了一会儿,他仿佛叹了一口气,提高了音调说,“年轻人,我知道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想,你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多大的益处。”
“可是……”
“年轻人——”老僧幽幽的声音虽然缓慢,却含着刚劲的力量,打断了谢惠仁的话,“我问你,你叫什么?从哪里来?”
谢惠仁摸不着头脑,他实在搞不懂老和尚问他这个做什么,可他也感觉到,他的所有回答,对老僧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对他,更是如此。他恭敬地说,“师父,我从深圳来,叫谢惠仁。”
“谢惠仁,谢惠仁……”老僧口中念叨着,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家人给你起的名字?”
“我姓谢,惠仁是我小时出家的法号。”
老僧的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语调中有一丝惊疑,“你出过家?你家的亲人呢?”
“师父,我从小出家,不过只有很短的时间,唯一的亲人,也就是我的奶奶去世了,从那之后,我就还俗了。这只镯子……”
“是你奶奶的!”说来奇怪,老僧的话都是缓缓的,声调也不大,却总是能盖过谢惠仁的声音,中气十足。
“是的。师父……”
老僧微微点了点头,停顿了好一阵子,淡淡地说,“好了,我要问的都问完了,请回吧。”
“师父!”谢惠仁吃了一惊,他惊异地看着老僧,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他跨前半步,急切地问,“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僧突然睁开了眼睛,闪亮的目光直视谢惠仁的眼睛,片刻,又缓缓地闭上,他长叹一声,“惠仁,这是段我不想再提的历史,而这历史,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谢惠仁扑通跪倒在他的面前,“师父……”
“唉,既然你能找到我,也总算我们有缘。”老僧突然又不说话了,依然闭着眼睛,缓缓地捻动念珠,可是,手上的青筋却暴突了出来,好像在克制自己的情绪,片刻,他继续说着,“民国的时候,我父辈流落日本,我小的时候,就在日本出了家,后来,日本侵华战争打响后,我就回了国。在回国之前,曾在我师兄那里听说过一些事情……”老僧又停了下来,沉思了片刻,继续说着,“这样的银镯子,其实有五只,一大四小,分别掌握在五家人手中,而这五家人,保护着一个法力无边的秘密——这实际上是个至高无上的权柄。”
法力无边的秘密。至高无上的权柄。
谢惠仁越听越糊涂,他的头脑也飞速地转着,回忆着这几天的经历,回想着昨晚看到的那段离奇的传说,不由得脱口而出,“师父,不是四家?”
老僧面容一沉,语气虽然和缓,却隐含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惠仁,你明明知道,还来问我?!”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两天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开始调查……”
“不打妄语!”
“是,师父,弟子不敢。我确实不知道。”谢惠仁感觉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说不清这是紧张,还是惊慌。
“好吧,惠仁,有些事情,要你自己去做。我还是那样说,这段历史,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老僧的语气轻柔了很多,声音若有若无,“你最好,还是不知道啊……”
谢惠仁明白,在这里,他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他站立起来,刚想往外走,却又不甘心,恳切地问道,“师父,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请师父一定告知。”
老僧迟疑了片刻,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谢惠仁突然紧张了起来,这在他的经历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平日的他镇定、沉着,时刻给人稳重、淡定的印象,而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因为一件事紧张的时候,哪怕是件突如其来、令人惊愕或者气愤的事情。可现在的他,不仅仅是紧张,事实上,他感觉自己有些慌张。
最后一个问题,只能问最后一个问题了,而这问题,只能问最关键的那个,师父既然点了头,必定会回答,可是,那答案又会是什么呢?
谢惠仁咬了咬嘴唇,一字一顿地说,“请问师父,和日本的藤原家族,有多大的关系?”
老僧的眉头飞快地凝结在一起,沉沉地说,“你既然能问到我这个问题,这事,我相信你自己会搞明白的。不过,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突然,他提高了声调,“惠仁,回去吧。”
“是,多谢师父。”谢惠仁狠了狠心,转身走出禅房。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寺院,远远地看到莎莉的背影,那背影越发显得孤独,谢惠仁心中一阵难过。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莎莉说。
正文 第73节:(73)
这时,年轻的小师父从后面赶来,他气喘吁吁地追上谢惠仁,“先生……”
“怎么?”谢惠仁的眼睛中露出惊喜,急切地问道,“老师父有什么话说?”
年轻僧人咽了口唾沫,喘了一口气,说:“师父嘱咐您,无论您知道什么,那个秘密永远不能说出去,而且,他还是希望您,最好不要再调查下去了。”
“哦……”谢惠仁有些失望,眼睛中的神彩黯淡下去,双手合十,深鞠一躬,“多谢师父。”
小师父回了礼,径自走入寺院。
莎莉显然听到了动静,她已经往这边走过来,看到谢惠仁的神情,她知道,这一次,谜团又复杂了很多。现在,她实在无法再安慰他了,看到他疲惫的面容和若隐若现的愁容,她知道,不让他继续,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这个男人是不会放着这个谜不管的,那只能让他更加心力交瘁。可是,让他做下去,这谜似乎在无限地扩大,还不知道要卷进来多少人。
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他。
她走过来,拉了拉他的手,轻轻地说,“我们走吧。”
谢惠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他明白她的心意,此时,什么都不要说,也不必说。
他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这里的美景与他们无关,他们是在这个圣地祈望灵示的人,莎莉想,如果评选最虔诚的人,莫过谢惠仁了。如果观世音菩萨真的显圣,谢惠仁一定是五体投地的那个人。(注释50)
走了很长时间,他们都沉默着,也许都想说些什么,可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莎莉停下来,想缓和一下压抑的气氛,四处看了看,见灵鹫峰上隐约有座塔,便指着说,“哥哥,线索会不会还埋在塔里?你看那塔。”
谢惠仁望了望,说:“那是多宝佛塔,俗称太子塔。”
“太子塔?”
“是,皇太子的‘太子’。”谢惠仁心想,谁知道呢,怎么在佛家的圣地,出了“太子”这两个字?
44
这段历史,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从普陀山乘船到了上海,谢惠仁的头脑中周而复始地回响着老僧人的话。他明白这句话的分量,现在,这个谜让他筋疲力尽,他实在没有力气再继续下去了。那些似乎知情的人,不是永远地闭上了嘴巴,就是语焉不详。
很多时候,含糊其辞还不如不说的好。
可人是种奇怪的动物,当他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可以什么都不想,当他完全了解的时候,他可以不去再想,怕就怕一知半解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这说不上是求知的欲望,只能说是获取的欲望。这欲望的背后,是人的渺小和胆怯。只有当人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意识到自己的弱,他的心中才有了敬畏,而这敬畏,让人无时无刻不在膨胀欲望。这欲望,大多数的时候是希望获知真相的时候,或者实实在在地掌握了金钱、地位的时候,可以保护自己的小和弱。
从来没有强人。世界上的任何强人,都是在努力地保护自己的小和弱,从而掌握了更多的财富。因为他们的欲望更强。
佛家里说,人没有佛的智慧,不能通晓真理,所以,便有了邪见。谢惠仁明白,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这欲望,是两个孤儿的身世,是青梅竹马的两个人未来的幸福。这欲望,告诉他一定要破解了这个谜,这才能保护弱小的他们。
看到莎莉的时候,谢惠仁一再地提醒自己坚持下去,哪怕仅仅是为了她,为了解开一个孤独的女人的身世,他也必须这么做。人在没有身世之中生活,是残酷的。
谢惠仁站在码头上,回身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意识到没有更辽阔的东西可以装得下这个谜团。他经常将佛学比作大海,这让人类看不到边际,更不知深浅。人类可以从太空看到大洋的轮廓,可是谁又能看到它的深处,谁又能真正了解海底的秘密?它包容了多少东西,与我们并不知道陆地上还有哪些宝藏是一样的。
人类总是不知深浅,却不得不探究深浅。这就是人类无法避免的命运,也正是这命运的主题,让人类生生不息。
海浪拍打着码头,谢惠仁听不出那是平静的抚摸还是汹涌的咆哮。他远望普陀山的方向,再一次祈求,观世音菩萨能够给他些启示,哪怕,是个海市蜃楼也好,让他看到远方真相的折射。
谢惠仁眼神空洞地远眺着,心中默念《妙法莲华经》中的“普门品”。这一节中说,观世音菩萨能现三十三化身,救十二种大难。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