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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得不免又些太得意,被他全然看了去:“你这只小狐狸在动什么鬼心思?”
“秦先生真是会说笑,冰清这只小狐狸就算再狡猾,也不敢在你这只老狐狸面前耍心眼。”
“你要是不敢,就不叫叶冰清了。”秦时月的眼睛逼近我:“什么叫七月七日柳桥边?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你也能编出来。”
“你……”我瞪大眼睛大气都不敢出。心下想着,这可糟糕了,竟然被他瞧出破绽来了。不过也不用怕他,看这情形,他已经知道我故意隐瞒,却也没有害我的意思。否则就不会将我扔在贫民窟,而是早已抛尸街头。
这次换秦时月得意,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你是真心喜欢我,瞧得出来。所以即使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也无妨。”
这厮真的是自信过头了,我叶冰清虽然在洋人堆里长大,但是也培养里浓厚的爱国情操。哪像他空长了副好皮囊,却做着败坏良心的事。我立刻换上哀怨的表情:“少来这一套,我们叶家的钱可以砸死一百个秦时月,别瞧着我喜欢你就蹬鼻子上脸了。不过也好,为国民党做事,以后立了功混个一官半职,也够资格做我叶家的女婿。”
“上次有人掳走你,我并不知情。”
“我不怪你。”我笑得咬牙切齿,好一个猫哭耗子假慈悲。若我在做今天这个决定之前还在感到愧疚,那么现在剩下的只是看好戏的心情。
这城隍庙的庙会果然是热闹,刚下了车就看见卖糖人的,玩杂耍的,唱小曲的,还有流动的卖花挑子:“茉莉花,栀子花,玉兰花……”
路家的丫头迎上来说:“路少爷在九香楼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挽住秦时月的胳膊亲亲热热的上了九香楼。路星旧穿着骑马装坐在雕花的红木圆桌旁,一个浓妆艳摸的,发髻上还插了廉价珠花的女人在一旁伺候着。
“星旧哥哥,路伯伯没来吗?”我斜着眼睛看秦时月,他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眉眼里是我看不懂的忧虑。
路星旧的表情也奇怪得很,原本是不耐烦的喝着酒,如今却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说:“秦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天涯何处不相逢。”秦时月也不怎么拘谨,落座端起酒杯就喝。
这与我猜想的无异,他们果然是认识的,相处的感觉也怪异得很。若他们是朋友,我非弄得他们撕破脸皮。若不是朋友,那也好了,既能解决问题也能省心。我心底只顾着打自己的小算盘,果然那路星旧不露声色的微笑:“我这冰清妹妹从国外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交到了秦先生这样的朋友。”
“星旧哥哥,你和秦时月不要那么见外,他很喜欢我,说不定我爸爸会将我嫁给他呢。”我心里暗自窃笑,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竟“扑哧”笑出声来:“叶小姐还真是天真烂漫的大好佳人。我只听路上校说过,路少爷和叶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位秦先生在想哪门子的好事呢?”
路星旧瞪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却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不怕这位秦先生笑话,我这九香楼就是路上校出钱盖的。想嫁到路公馆的上海滩小姐们,几乎都来过这里。连上海滩最漂亮的名媛虞湘湘都来同路少爷相过亲。可是路少爷根本连脸都没露。他这是看上叶小姐了,你一个穷教书的来凑什么热闹?”
“金姑娘,你的话太多了——”路星旧一边轻声呵斥,脸上露的却是满意的笑容。那金姑娘果然是路少爷的心腹,她抛了个媚眼,婀娜多姿的拨开珠帘出去了。我的脸上窜起一把火,仿佛那些奚落秦时月的话都落在我的心上,烫得发疼。
“秦先生,金姑娘心直口快,我这就替她陪个不是。”路星旧优雅的抱了抱拳。
“我秦时月原本就是一个穷教书匠,那金姑娘却也没说错。”秦时月不卑不亢的还了个礼,两个男子像是暗自较劲般。原本只是想让路星旧和秦时月因为我而激起矛盾来,这样看来,似乎他们本来就有矛盾。我如坐针毡,仿佛看到自己被一个巨大的旋涡卷了进去。
晚上回到家,我还在为秦时月揪心,他匆匆的离开庙会,像是故意逃离一般。我坐在铜镜前看自己的脸,略显得苍白的巴掌脸,花瓣一样小巧的唇,黑色瀑布倾斜在肩头。只是双眉微簇着,说不出的愧疚,惹得人心烦意乱。
七月七日敬德之变
七月七日是七夕节,岳小满和余子漾去看电影,只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中午路过泼墨斋进去买了文房四宝。一出门就看见大批的士兵朝城南学校的方向涌过去,许多人在旁边指指点点说,听说是敬德高中的学生娃娃们犯了事。
我急忙叫了辆黄包车赶回学校,军队已经将敬德高中包围。与上次搜查夜心女中的情形很相似,许多女学生们都好奇的朝男校张望。我一眼就看到了被枪戳着脊梁骨的余子漾和岳小满。余子漾的嘴角流着血,将前襟都染出一朵妖娆的玫瑰。岳小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心急的要冲过去,却被士兵拦住。
“放开叶二小姐——”顺着声音的来源,我看到穿着笔挺的军装,嘴角挂着戏谑的笑的路星旧。
我已经忘记了装出天真愚蠢的样子,气呼呼的扬起下巴:“路星旧,你这是做什么?”
路星旧也扬扬下巴:“我只是例行公事,抓两个叛党回去而已。”
“他们不是叛党,小满已经被你父亲放回来了,这说明她是清白你。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要去告诉路伯伯——”我又想卖起乖巧。
路星旧又开始笑:“冰清,你错了,不是我父亲放的岳小满。是我放的。秦时月去跟我的父亲讲什么七月七日柳桥边,说什么叛党另有其人。我父亲相信他,我可不相信。但是我还是将岳小满放了。这叫放长线掉大鱼。那封信上的字迹是余子漾的。我派人跟踪过他,前几日,他去秦时月的公寓跟他道谢,谢他救出了他的情人。好一个七月七日柳桥边,难道要我们封锁上海滩所有的有柳树的桥不成?”
面前的男子并不是外界传说的油头粉面,不成器。路大胖子每次安排他和有钱人家的小姐们相亲都是在九香楼。而他总是躲在帘子后面,让那个看起来油头粉面娘娘腔的唱戏的男人代替他。
他讨厌那些做作的小姐们。他谴人到叶家送了新出炉的糕点,还留了字条,希望下次不要在九香楼看见你。
我一时间哑然,眼睁睁的看见秦时月被五花大绑的从学校里押出来。
路星旧优雅的抱拳:“秦先生,你并不是个穷教书匠,是在下小看你了。你竟然可以打入我们内部做特务,这是天下的本事了。”
秦时月的嘴巴被绑得紧紧的,他狠狠的盯着我,像是在控诉。我只觉得全身冰冷,连呼吸都需要很大的勇气。路星旧斜睨着我,透出一股邪气:“我的小冰清,你不要替他申辩什么。你的父亲现在应该被我的人请到路公馆做客了。他学校里的学生和老师犯了事,他也逃不了干系。”
路星旧完全是个疯子,我根本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似乎在一瞬间,什么都变了。平静的表面里潜伏的危机爆发,我们都像蚕一样被紧紧的束缚住,无力挣脱。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他走过来轻佻的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仔细的欣赏:“不过,我现在有点想要你了。”
我吓得后退一步。我知道路星旧不是在开玩笑的,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想要的女子一定要得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三章路家提亲锣鼓喧天
岳小满的老古董爹知道女儿再次被抓后,这一急就病倒了。她那个迷信的娘说是宅子不干净,花了一大笔钱请了个道士去做了法事,闹得整条街都不得安宁。爸爸派老妈子送去珍贵的药材和补品,又被那个老古董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他让老妈子捎话,反正他的女儿这次是难逃一死,他们老两口也没什么指望了,死了算了。
我本想重新提了礼物亲自去一趟,一出门却撞见了路家的人抬着彩礼出现在巷子口,被锣鼓和鞭炮吸引的小孩子们从家里冲出来,一路追赶着讨要喜钱。领头的正是四小分队的队长张顺,路星旧就坐在后面的洋车里,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他含笑的脸。
我吓得慌忙跑回家,心里一时没了主意。只当这个路星旧说说而已,没想到那么快就找到家里来,还是个先斩后奏。妈妈让管家先到外面挡一挡,说准备妥当再开门迎客。爸爸去了商铺收帐,剩下一屋子女人,没有可以主事的。
“我的小祖宗,你就别晃了,晃得妈头都晕了。”妈妈眼神里都是焦急,白色的丝帕已经被手心里的汗浸湿:“路家的彩礼已经抬到大门外了,别管应不应,你好歹也给个准信儿,一家人都在等着你哪!”
“是呀。”二姨太眉眼含笑的接话:“自古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做女子的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大姐你开个口,这事不就定下了?冰清她年龄小不懂事,还不知道轻重,得罪路上校那种人,不知道会给老爷添多大的麻烦呢!”
三姨太正要忍不住回嘴,冷不丁的外厅里突然走进个人。管家擦着冷汗道:“太太,这位小姐坚持要进来……”
进来的女人娥眉高耸,只是略施薄粉,便楚楚动人。她穿着特别考究的旗袍,金色丝锦的底子上开遍富贵的粉色牡丹,那金色的高跟鞋将一双腿修饰得笔直修长。
她咯咯娇笑着开口:“二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在九香楼,我金如意还与你打了照面,这就不认得了。”
“我说怎么这般亲切,原来是金姑娘。”我热情的招呼她坐下,下人沏上茶水。我朝一家人说明原委,玉洁本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竟然像没教养的野孩子般提着裙角扑啦啦的上楼去了。
那金姑娘原本就是卖笑的,也不怎么顾及颜面,依旧笑得春光灿烂:“刚才听这位太太说的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路少爷和二小姐是两情相悦,年轻人就是不喜欢这些老传统,可是叶家和路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不能让人家说闲话。我们还是要按礼数来,明媒正娶,选个黄道吉日就把事情办了。这打铁还需要趁热。”
三姨太耐不住性子说:“我们冰清就与路少爷见了一面,怎么就能两情相悦呢?”
金姑娘像模像样的叹口气:“这年轻人在一起,就是这么回事,现在不是都讲究一见钟情么?”
所有探究的眼神都飘向我。我的心里像揣了一窝蚂蚁,被爬得躁乱不安。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现在岳小满,余子漾,还有秦时月都在他的手里。我若这样贸然的拒婚,必定让路家颜面尽失。到时候,想帮他们可就难了。我想自己肯定是疯了,秦时月是个真正的特务,他派人绑架了我套出了七月七日柳桥边,而且他真的把这一切告诉路上校。我却心心念念的担心他的安危。
“冰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脸上有些挂不住,见了一次面就两情相悦,在他们这些老古董的思想里,是没教养的人家才有的轻浮女子。
我低着头咕哝了好半天,才硬邦邦的甩出一句:“妈,这门亲事,我应了。”
叶玉洁心若明镜
六大箱的彩礼在外厅一字排开,玉器珠宝,丝绸细软,金条金砖,古文字画,珍贵药材,还有几亩房产。路星旧谈吐得体彬彬有礼,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就虏获了叶家女人的心。尤其是二姨太,从没那么识得大体,只顾着夸赞我,竟然没落出一句刻薄的话。
一口一个我们家冰清,倒让我受宠若惊了。
路星旧也的确够虚伪,装出一副两厢情愿的样子,含情脉脉看了我一眼,对我妈妈说:“叶伯母,你就放心吧,我会帮你们好好的照顾冰清的。”
妈妈被他这么一哄,好像我明天就要嫁过去一样,竟然煽情的掉了几滴眼泪。只有三姨太还算理智,派管家出去打赏了跟着送彩礼的一群士兵。等爸爸回来的时候,路星旧已经离开有半个时辰。二姨太正眉笑眼开的跟我讨首饰,见了爸爸就嚷:“老爷,那路家也不知多大的家业,这送出去的彩礼泼出去的水,竟然这么大的排场,我们冰清嫁过去肯定吃不了亏。”
三姨太冷笑两声:“这几箱子彩礼刚推进门,二姐那里就变成我们冰清了,平时也没见怎么亲热。”
爸爸看姨太太们斗嘴,骂谁也落不是,于是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上楼。妈妈出来打圆场:“都少说两句,商铺的经营出了问题,洋货铺满了市场,老爷的心已经够烦的了。冰清的婚事也太突然了,当初我们嫁到叶家来时,老爷送我们的彩礼也不比这些少,不要像没见过世面的陪钱货一样,就知道讨这讨那的丢人现眼。管家把东西抬到楼上,省得看着碍眼。”
二姨太被骂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扭头回楼上睡大觉去了,临走也没忘记带上去两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