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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摇了摇头:“我没有朋友。”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她仿佛感应到我的目光,回过头来,凝视了我一会,满面的惊慌和哀愁突然消失了,她倔强地将头转向一边,似乎在为什么而恼怒。这种恼怒让我感到尴尬,于是我轻轻地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楼道里依旧是那么黑,转了一个弯,下到二楼时,眼前只能看到楼梯的大致轮廓。为了不至于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我掏出手机照着路面。
右手边吹来一股寒风,这让我感到奇怪……二楼的楼道里并没有窗口,这丝风是从什么地方吹来的?我怀疑这栋老得不像话的建筑某些地方有什么缝隙,便将手机的光朝风来的方向照去。在荧荧绿光照耀下,依稀望见202号房的门敞开了一道缝,大概是有人正要出门来吧。我没有过多留意,便走了下去。
“就在那里呀,”李云桐仿佛恨不得将手臂伸得无限长,努力向湖中央某处指过去,“看见没,看见没?一个女的,头发挺长……”
再次回到云升街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我从公车上下来,一阵冷风吹来,我猛然蜷缩住了身子,借着两边房子里透出的灯光,辨认出我租住的那栋房子,快步钻了进去。楼道里的黑暗扑面而来,我掏出新买的手电筒,将楼梯照得明晃晃的,大跨步朝楼上走去。
一楼和二楼的房间里都透出了灯光,202号房门仍旧敞开一道缝隙,从缝隙中透出电视机的荧光来。我全身又湿又冷,当我蹿到302门前时,已经冻得几乎快要失去了知觉。我用手电筒照着自己的包寻找钥匙,在包内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物件掩盖之下,那把小小的铜制钥匙仿佛隐身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我感到自己无法经受这样的寒冷,只好敲了敲房门。
房间里透出灯光来,许小冰应该已经回来了,我敲了许久,她才回答道:“你自己开门。”
“没带钥匙。”我牙齿打战地道。
她在房内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开了。我来不及注意她的脸色,便飞快地钻到自己房间里,翻出换洗的衣服朝浴室跑去。
“你干什么?”她问。
“洗澡。”我已经冲进了浴室,浴缸里早已放好了满满一缸的热水,旁边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许小冰的衣服,我愣住了。
“我正打算洗澡。”她说,看了看我湿透的衣服,她又说,“你先洗吧。”说完将自己的衣服抱了出去。
我连声感谢,迫不及待地跳进了浴缸,温暖的水瞬间将我包围,我不由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弄得这么湿?今天的雨不大啊。”许小冰打开了电视机,从客厅里大声问我。我一边将热水朝肩膀上浇着,一边给她描述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在公司加班到8点才完成任务,下班的时候,整个公司只剩下我和李云桐两个人。公司距离车站还有一段距离,中间要经过一个小型的公园,因为加班太集中注意力,我们都感到十分疲倦,到达公园时,李云桐提议我们去湖边喝一杯热咖啡。
“我们本来是因为怕冷才去喝热咖啡,谁知道结果却更冷。”我说。
“你接着说。”许小冰说。
“你今天怎么不看书?”
“今天周末。”
我和李云桐到了湖边之后,发现卖咖啡的小亭子已经关门了,草皮灯从湖边的草地上射出光来,我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李云桐叫住了。
“那是什么?”他指着湖面道。
湖面上黑漆漆的,连反射的光也是黑色的,我什么也没看见。
“好像有个人在游泳。”他说。
“不会吧?”我睁大眼睛搜寻着,湖上黑色的水面十分平静,没有看到任何活动的物体。四周很安静,公路上的汽车声经过公园门口树林的过滤,也变得细微起来,我侧耳听了一阵,没有听到水的响动……想想也的确不可能wωw奇Qisuu書网,没有谁会在初春冰凉的水里游泳。
“你听见水响没有?”李云桐屏息凝神。
我摇了摇头。
“有人在叫救命!”李云桐听了一会,开始朝湖边跑去。他绕着湖堤跑动,目光在湖面上搜寻。我跟在他身后,无论从哪个方向朝湖中望去,都没有看到任何人。当我们跑到一株柳树下时,李云桐停了下来,开始脱衣服。
“你干吗?”我问。
“救人,你没看见吗?”他已经飞快地脱掉了外套,正朝下扒着厚厚的毛衣。
我手搭凉棚朝湖面上猛力张望,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依旧只看见平静的湖面,偶尔有微风吹过时,湖面上会荡起黑色的涟漪,没有看见什么人。
李云桐已经将毛衣脱了下来,只剩下贴身的保暖内衣,他稍微热了下身,便朝湖中跳去。此时湖边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湖中游泳,幸好他的泳技还不错,在湖水中如刀一般劈开了黑色的湖水,划出一道笔直的水线,朝湖心逼去。我瞪大眼睛望着他,过了两分钟才想起自己的手电筒,连忙用电筒的光照着湖面,李云桐清楚地笼罩在光柱之下。
“你还行吗?”我大声问。
“行!”他喘着气说,“你别照我,照她!”
“谁?”我拿着电筒朝湖面乱扫。
“落水的那个!”
可是我只看见李云桐一个人在水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因此在一阵乱扫之后,我依旧将电筒的光投在他身上。他已经到了湖心,正在潜入潜出地搜寻着什么,有几次仿佛抓住了什么似的,一只手拖在水里,但是当我电筒的光照过去时,wωw奇Qisuu書网那只手又从水里冒了出来,手掌上水淋淋的,什么也没抓住。
“那他到底看见了什么?”许小冰不耐烦地打断我的描述。
“他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才上岸。”我放掉一点已经变凉的水,又朝浴缸里添了点热水,继续说。
李云桐在水里折腾得筋疲力尽,我在岸上看得心惊肉跳。我尝试着将手指浸到湖水里,冰凉沁骨,这让我对李云桐产生了由衷的钦佩……能在这种温度的水里游上十来分钟,的确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十多分钟后,他终于游了上来,全身冻得硬梆梆的,抓起衣服胡乱朝身上套着,不停地跟我说着什么,但因为牙齿磕碰的声音太响,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时已经严重变形,我完全听不明白他的意思。眼看他穿上了所有的衣服还冻得发抖,我只好将自己的棉衣也裹在他身上,同时用力搓着他的身体。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缓过来,第一句完整的话就是:“赶快报警!”
“为什么?”
“那人还没救上来!”他迫不及待地开始拨电话。
“他在哪?”我问。
“那。”他随手指了指湖面,便开始和110对话起来。
而我依旧没有看见有任何人落水。
“你的眼力不好。”许小冰断言道。
“要真是这样倒好了。”我叹了一口气。
110很快就赶到了,李云桐指手画脚地向他们指着湖面,警察们听他说了个大概之后,立即用大功率的手电朝湖面扫射,十多道电筒的光将湖面照得灿烂无比,十多个警察,加上我和李云桐,在湖面上来回搜寻着。
依旧没有看到落水的人。
“人呢?”带队的警察怀疑地看着李云桐。
“在那里,”李云桐急得直跺脚,“她已经撑不下去了,再不救人真来不及了!”
“你们看见了吗?”那警察问其他人。
大家都摇着头。
“就在那里呀,”李云桐仿佛恨不得将手臂伸得无限长,努力向湖中央某处指过去,“看见没,看见没?一个女的,头发挺长……”
警察怀疑地看着他,低声商量了一阵,又是一番手电筒照射,同时派出几艘快艇在湖面上来回搜寻,依旧是一无所获。我原本以为是天黑的缘故导致我没有看见那个落水的人,但是现在这么多人和快艇一起行动,要说仍旧看不到那个落水的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似乎只能是李云桐看错了。警察们收队的时候都对李云桐很有意见,不过他湿透的衣服帮了他的大忙,不至于被认为是谎报警情,教训了两句之后,警察便离去了。李云桐起先还努力争辩,后来便不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湖面。
“你看错了。”警察们走后,我说。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可能连续这么多次都看错。”
这话倒也没错,我也有些搞不明白。我忽然想起,晚餐的时候,李云桐好像喝了一听啤酒。
“以后少喝点。”我说。
他苦笑一下,从我手里拿过电筒,朝湖面照了照,脸上冒出了许多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的音调变得很古怪:“她已经沉下去了。”
这话让我打了个寒噤,我赶紧朝四周看了看……湖畔十分安静,树的影子也静默着,没有任何动静。我觉得又冷又怕,李云桐虽然冻得发抖,却还似乎不想离开,我死拉活拽将他拖到公路上,打了个的,将他推进了车内。
“她真的沉下去了。”车子发动前他又说了一遍。
“行了,走吧。”我朝他挥挥手。
“听起来挺糁人的,”许小冰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浴室门口,“他不会是见鬼了吧?”
“不知道。”我说。
“你的棉衣被他穿湿了?”
“是啊。”
“那你也是打的回来的?”
“哪里啊,”我开始穿衣服,“我口袋里没那么多钱。”
许小冰不再说话,转身走回客厅。当我穿好衣服走出浴室时,发现她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似乎是在等我。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望着我。我本来是想回自己房间看书的,但是她那样望着我,似乎有话要说,我便顺理成章地在她身边坐下了。
“你觉得,他是不是见鬼了?”她说。
“没觉得。”我说。
“那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她问。
“不相信。”
她没有再说话,低着头仿佛在想什么,我等了一阵,对她说:“我换个频道啊。”她没有回答,我便将电视换到了中央10台,这是我最喜欢看的一个频道,这个时候正是《探索? 发现》栏目的时间。
“你昨天看的也是这个频道?”她问我。
我点点头。
“但是我今天打开电视机时,却是娱乐频道,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真的?奇怪啊。”我心不在焉地说。
许小冰在我身边默默地坐了许久,一直没有再说话,我不时朝她瞥上两眼,心里觉得有些不安,她的沉默中似乎酝酿着什么。
过了很久,这档节目差不多快播完的时候,电视屏幕忽然一黑,电视机被关掉了,侧头一看,许小冰手里握着遥控器。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将遥控器扔在沙发上:“别看了,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
“我们去外面说比较好。”
“外面?”我更加奇怪了,“现在已经……”我想说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不等我说完,她已经转身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等着我,瞧这形势,我是非出去不可了。我心里有些嘀咕……和许小冰认识,只不过一天时间,真正交往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我对她一点也不了解,在这样的深夜里,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一个近乎陌生的女孩一起出门,这种事情该做还是不该做?我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快点。”她催促道。
“我不想出去。”我说。
“我们就到对面的咖啡厅里坐坐,那里现在还有很多人,你不用担心。”她看出了我的疑虑,笑了笑说道。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再多说什么,连忙穿上棉衣出了门。
“客厅里的灯不用关,”许小冰说,“省得进屋的时候还要找开关。”
将门关上后,客厅里的灯光从门缝里微微透了出来,略微照亮了门口的一小片地方,许小冰将她的手电筒点亮,在前头带路,我跟在她后面,我们在圆柱形的光照下沿着楼梯而下,走到二楼时,我再次注意到202号房,那间房的房门依旧是敞开的,敞开的房门里漆黑一片,一丝光亮也没有。
“这家人真奇怪,怎么总是不关门?”我说。
“一直是这样,我就没见他们关上过门。”许小冰说。
“他们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
说话间已经到了楼下,云升街沉寂一片,两边房子里的灯光也不复存在,一切都笼罩在黑压压的夜色中,只有对面一所房子里,隐约透出一丝亮光来。宽阔的公路上很少有车辆经过,我和许小冰从容地走过马路,从一边黑暗进入另一边黑暗,眼前的一切都仿佛黑影般,只大致露出个轮廓,城市在黑色中显得很深,连许小冰的脸,也只能看到依稀一团的白色,眉眼全都看不清楚了。我记起离开家乡时母亲的忠告:要警惕那些陌生的人。是的,要警惕那些陌生的人,以及那些近乎陌生的人。在这样一个黑暗而安静的地方,许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