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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第五十一章
戴辉的耳朵一刻也没有从里间离开过,十二点之后他听到了方胜男走向卫生间的脚步声和随后异常小心的关门声。他等了一会,脚步轻轻地移进里间,想给方胜男通个气,但并未见方胜男从卫生间走出来,却听到了卫生间里捏动报纸的“哗、哗”声和用打火机打火的声音。知道方胜男已经开始了行动,于是他赶紧回到外间,一把拉起那个保镖,叫道:“着火啦!那个小妞跑啦!快去追!我去保护孟经理!”
那个保镖被猛然弄醒,迷迷糊糊脑袋不清,一听说失了火,又听说让他去追,没等戴辉的话音落定便“嗖”的一下窜了出去,三步两步冲过长长的走廊,奔到了楼梯口,“刺溜”一下顺着光滑的扶手溜到了一楼大堂。
此刻的戴辉比他还快,已经跑进了孟经理的房间,进门前顺手砸破了走廊里的消防柜,迅速将里面的红色按钮捅了一下。这时火灾报警器的叫声骤然大作,同时水雾喷淋而下,戴辉背起半睡半醒的孟经理,以最快的速度下到一楼,又冲出了大堂。
孟经理的脑袋还算清醒,双脚刚一沾地便急嚷着不能让方胜男跑掉。
戴辉说:“是不是已经跑远啦?得赶快追!”
孟经理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多少也被弄得有点儿懵头懵脑,连忙点着头命令:“追!”
此时,楼里楼外早已没有了灯光,漆黑一片,戴辉没跑出几步便快速绕到了那个杂物间的窗下,沿着雨漏,手足并用,“噌、噌”几下攀了上去,然后从窗户一越而入。
戴辉琢磨着,这时的方胜男应该在走廊里,因为从火灾报警器发出响声到戴辉背着孟经理冲到楼外,再到戴辉从二楼的窗户返回,总共不过五分钟,而这个时候正是各房间的房客跑到门外,将不宽的走廊挤得水泄不通的时候。方胜男一个弱女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出多远。
穿戴整齐的方胜男在狼狈不堪的人堆里特别显眼,戴辉刚拉开杂物间的房门便看见了她。
戴辉将方胜男安顿好之后,跑到了对面的一个房间。一片混乱之中各个房间的门都大敞着,想进哪个门都非常方便。他翻过窗户,溜到楼外,一路小跑从后门绕到了前门。
孟经理和另一个保镖,根本没有发现戴辉的行迹,甚至连一点觉察都没有,只是死死地把着宾馆的大门,一见气喘吁吁的戴辉,忙问追上了没有。戴辉拿出一副刚刚结束万米长跑的样子,一边弯下身吐着口水,一边摆着手说,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清,倒是见着有几辆汽车跑远了。
此时,方胜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毫无睡意,一直焦急地等待着那个信号。
正是农历月初,窗外没有月亮,看不见楼外的一人一物,更听不到丝毫的动静,也没有任何人来敲过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发觉天色稍稍变浅,她忍不住站起身靠近房门,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看看自己的手表,才知道已经是凌晨四点十分。她想出去但又怕自己太冒失,只好摸黑坐回到椅子上。
终于,门外响起了清脆的电子打火机的声音:连续三声,间隔三秒,又是三声。这正是她所盼望的可以离开的信号。接着听得门外有人说话,一个问:“干吗哪?”好像是另一个保镖的声音。戴辉答:“火机怎么这么快就瞎了,才几天呀?”“现在的东西嘛,有几个耐用的?”“可不是嘛。”
随着简短的对话,脚步声渐渐远去,好像走进了孟经理的房间。
打火机的节奏和这消失了的脚步声在告诉着她,此时正是出逃的最佳时段。方胜男拿好坤包,拉开房门,抓紧时机,轻手轻脚地向楼梯急步行走。
这时的宾馆像死去了一般,没有一丝动静。下了楼梯,她按照戴辉的叮嘱没有直奔大堂,而是转到了楼梯的后面。那里有一扇小门,通向宾馆的后院,每天黎明都有送菜送肉的车辆停在那里,货一卸完便会返回火车站附近的批发市场。她几步跨到小门,伸手便拉。她真想如一支离弦的飞箭,瞬间穿过这个剥夺着她自由空间的最后一个关口。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那扇铝合金小门纹丝不动,怎么也拉不开,她一连试了几次,使尽了浑身的力气,但几次都毫无结果。
戴辉不是说一切都暗地安排好了吗?难道姓孟的有所察觉,让人卡死了这道门?或者戴辉有问题,根本就不是警察而是一个骗子,识破了她的动向之后并不急于下手,而是在玩着一个猫逮老鼠欲擒故纵的游戏?
绝望迅速占据了方胜男的全身,她再一次发现自己非常弱小,弱小得任人玩弄于掌骨之中。焦急、无奈的汗水遍布额头,顺着两鬓流进了眼眶,蛰得她两眼又酸又疼。
绝望的终极或许就是无畏,她忽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无论最终的结果有多残酷,也决不能窝在这里,被人像可怜的小鼠一样轻蔑地捏拿,让他们看到预期的笑话!
方胜男狠狠地抹掉混合着汗水的眼泪,挺直腰杆,抬脚向那扇门猛然就是一踹。
来吧,一切都尽管来吧!
意外,又一个意外出现了:那门经她一踹,竟然张开了一道缝,足可以让她挤身而过。
原来门是向外开的,门与门框之间,在外侧套着一把链锁,并且套得很松。方胜男破涕为笑,可笑自己紧张得失去了智慧。记得田芬在一次灯谜晚会上曾出过一个脑筋急转弯,当时难倒了不少同学。大意就是一个人急着上厕所,可厕所门怎么也拉不开,但是这人最终还是打开了门,进去解了手。问:这人到底施展了何种高招。答案自然是一个字:“推”。真没想到,一个把人肚子都能笑疼的问题,今天却在自己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制造了这么一场虚惊,差点还冤枉了冒险相救的卧底警察。
方胜男连忙弓下身钻出去,然后把门轻轻关严,不露痕迹。接下来十分顺利,司机看她是个女孩子家,爽快地让她上了车。
坐在汽车里,看着一点一点被甩在身后的电子城宾馆,她轻松自由得就像树梢间飞来飞去的小鸟,但也忐忑地盼望着,千万不要出现任何意外,老天保佑她顺顺利利地见到江队长。
第五十二章第五十二章
手机的铃声将郝董事长从美梦中惊醒,熟悉的《军队进行曲》刚唱了两声,他便迅速伸出手去抓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三更半夜的电话,一般都很重要。
市里正举行着“两会”,他参加的是政协会议,天一亮就是投票选举和隆重闭幕的日子。上面安排他书面发言,他临睡前把发言稿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遍,还对着镜子练了练,不知不觉便忙到了午夜。躺下之后一直很兴奋,好不容易才刚睡着。
他闭着眼睛,手指熟练地摁下通话键,一声“喂”字尚未落音,便传来了孟经理哭丧着的声音:“郝董,方胜男跑了!”
一听说方胜男跑了,郝董不由得心里一惊,不但猛地睁开了双眼,而且“嗖”的一下坐了起来。然而他定定神,送出去一串神定自若,处变不惊的话:“慌啥呀?瞧你这点儿能耐!有啥可慌的?不就是一个小丫头跑了吗?追回来不就得了?快说,到底是咋回事?”
孟经理说:“她制造了一个假火灾,乘乱跑出了宾馆。她逃跑之后,我和两个保镖就赶紧冲下楼,堵住了宾馆的大门。那个姓戴的保镖还追了出去,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没追上。然后我们两辆车一起出动,分头追,可沿着公路一直找到了现在,也没有见到她的影子。我怀疑是有人接应,要不然,说啥也不会跑得那么利索。”
孟经理有意隐瞒了听到火灾之时,他手脚发软,懵懵懂懂,更不敢说出他两腿发软是被戴辉背下楼,而且主意全无的事实。实际上,是在戴辉的引导下,他才想起了那两辆汽车,分头在公路上猛追一气的。
郝董打开床头灯,伸脚套上拖鞋,焦急地在精致的木地板上走来走去,追问道:“依你观察,接应她的有可能是啥人?”
孟经理说:“我也没法确定,应该是外边的人。我担心,会不会是公安?”
郝董果断地否定了他的猜测:“不可能!谁有天大的胆,敢私自立案?据我所知,那个牛哄哄的刑警队长,正蔫蔫地带着老婆在省城住院看病呢。”
郝董这么自信自有他的道理,因为在此次政协会上,他将担任新一届委员,明天中午之前便可在入选名单上见到他的大名。那个发言,就是代表几位刚入选的工商界人士上台表示今后继续努力地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贡献力量,同时向所有与会代表和上级领导表示衷心感谢的。他想,哪个警察敢在这个时候对他造次?除非吃了豹子胆,不想穿那身警服了!
孟经理说:“那会是谁?是方胜男她家里的人,还是她的男朋友?可这两天没见她跟啥人接触过呀!”
郝董问:“那俩保镖有没有异常?”
孟经理答:“没有发现那俩保镖有啥异常。那个叫戴辉的,就是一班长,还特别能干,跑前跑后,开车追出去了很长一段路,现在还没返回呢。”
尽管火灾是一场虚惊,但冲着戴辉在关键时刻没有自顾逃命,反而能主动地前来搭救,虽说不上心存感激,但也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人从娘胎出来那天起,就天生喜欢他人的关照,所以此刻他为戴辉说着好话。
郝董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连个人都看不住,简直是废物一双,留着他们有啥用?”
孟经理说:“郝董,不过那俩保镖现在还不方便辞退,正需要他们在这儿到处跑着找方胜男……”
“谁让你现在就辞啦?这点儿小事还用我教你?”郝董打断他的话,思索了一下指示道,“我想,既然怀疑有接应,那你们这样在路上追,显然是徒劳的。听着,按我说的去做:你马上停下你的满路瞎追,到电子城派出所找找,看看有没有收获,然后立马赶回公司。同时我这边让公司人事部经理连夜翻印方胜男的照片,天亮以前就发到保安手里,让他们迅速分布在这边公安局的周围。我想,她跑到这边公安局的可能性很大。”
孟经理立刻符合着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从法律的角度讲,那是事发地,她要是把东西交给异地公安,不是多绕四十里嘛。”
郝董立即训斥道:“啥事发地不事发地的,以后少说!”尽管郝董一贯声称自己是唯物论者,从不信迷信,但到了紧要关头也还是有所忌讳,对某些不祥之词根本听不得。
“是、是!瞧我这慌不择言的……”
虽然从路程上估算,方胜男最快也在天明上午九点左右才能跑回本市,但郝董觉得此时每分每秒都很重要,没时间跟听他做自我检讨,随即打断他的话,指示道:“就这么办吧!”
听郝董有收线的意思,孟经理在另一头急着请示道:“那我就回到公司之后,再辞退那俩保镖?”郝董嗯了一声,孟经理接着又说,“要是在这儿找回了方胜男,是不是可以将功补过,等于啥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孟经理的眼皮底下跑掉了,郝董心里本来就有气,一听他还在如此简单的问题上磨磨叽叽优柔寡断,顿时火冒三丈:“你说了半天,全是废话!”
结束了孟经理的电话,郝董立即拨通了人事部经理家里的电话,除了命令在公安局周围布人之外,灵机一动又下了一道派人到方胜男的老家搜寻的指示。待一切安排妥当躺回床上,便再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心里就像钻进了无数个跳蚤,上下乱蹦。
方胜男这一逃,非同小可。本来双方像是在捉迷藏,要账本和藏账本都若明若暗,表面上似有似无,实际上暗流激荡,自设置了一个被骗案之后,方胜男明显地处于瓮中之鳖的境地。这次让孟经理带她到电子城,就是准备给她最后一击,彻底击溃她的精神防线,让她乖乖交出账本,然后一灭了之,连苗带根铲除这一心头之患。但智者有失的是,如此循序渐进文火炖鸭的游戏竟意外地产生了激化,非但未能使她全线崩溃,反而刺动了她逃离的神经。这小丫头是感到了一种威胁,也知道了她自己处于一种多么危险的境地才落荒而逃的,心里肯定是抱准了要么鱼死要么网破的决心。这一跑,说不定会将一潭已经平静了的水面搅起不小的波浪,使费了好大的劲才平息下来的局面再次风起树响。好在电子城离这里不算太近,有充分的时间给她布下罗网,容不得她走到公安局门前的那条马路,便可截道而捕,万事皆销。
郝董点燃一根“黄金叶”,坐到仿古圆型小桌旁,在心里仔细回查起刚才的安排有无疏漏。
多年以来,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他养成了一个自我回查的习惯,凡事都爱仔细琢磨,琢磨透了才会做出相应的决定,遇到急事必须当机立断,但事后都得查查是否周全,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