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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哥说的话,”福尔摩斯催促说,“是以你现在加上的强调语气说的吗?例如,似乎你哥哥在叫你父亲不要做什么,而不是安慰他。”
“是的,”我们的委托人同意说,“那是恳求,是警告。不过,福尔摩斯先生,直到我现在对你讲,我才想起这一切。既然我们雇了侦探们开始控诉天晓得的什么人,可能我脑子里就想起了这样的事情。不过这可能并不意味着什么。我父亲是一个军人,军人是不容许流露感情、表现悲痛或任何与一个男子汉不相称的情感的。对于这样的一个人,‘该死的’一定适用于一切场合。你一定明白我说的话,不是吗,实际上,他可能说了,‘你摔下马吓了我一大跳,真该死。’”
“自从你坠马以后,你父亲对你表现得如何?”
“我没有见过他。我认为他并不愿意来这儿,因为他知道他大概会看到简或者她叔叔。”
“你哥哥说了‘爸爸,千万不要’以后,你感到脑袋上有什么动作或打击吗?”福尔摩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这个问题揭开的景象使休伊特呻吟起来,他含糊地轻声说:“我没有感觉到什么;我只是茫茫然了。”到这时休伊特的脸变得通红,毫无规律地喘着气。如果我们在这儿的目的是使他免受伤害。那么我觉得我就不得不尽快使这场会见结束了。“福尔摩斯,”我说,“作为一个医生,我必须建议——”
我的朋友朝我发出最不愉快的微笑。“每逢华生以他的医学资格发表声明时,我就知道我势必挨骂了。”
“我们不能让自己忘记,”我指出,“休伊特先生是在恢复伤痛的人。我想在我们再继续提问以前他需要休息一下。”
“很好,”福尔摩斯很不情愿地同意了,“现在我们就停止吧,休伊特先生,我想你未婚妻陪伴你比我们陪伴你更合你的心意。华生留下警戒,我把梅尔罗斯小姐接回来。”
“谢谢你,亲戚,”当门在那位侦探身后关上时,安德鲁·休伊特认真地叹了口气,“莫非你的朋友不喜欢我——还是这就是他平常的态度?”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千万不要为此苦恼。”
“倒不是他说的话,而是他的眼神。他怀疑我在撒谎,但是我怎么能呢,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能看穿我的心思。”我给我的病人倒了一点白兰地。他在品尝酒时,脸上恢复了血色,精神似乎也振作了起来。
“你知道吗,华生医生,”他说,“如果有害我的阴谋诡计,很明显马镫事件仅仅是第一部分。现在梅尔罗斯叔叔请来歇洛克·福尔摩斯,要纠缠死我来了结这件事。那是正确的,不是吗?”他大笑一声结束说,我觉察出了笑声后面歇斯底里的腔调。我觉得不得不提醒他这样的联想绝对解答不了谁破坏了马镫的问题。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事情非常奇怪,不过,如福尔摩斯先生说的,我必须查清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这对简关系重大。六个月以前,我不会在乎的,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由于不幸,有些事情要说,亲戚。这是人不必害怕失去他拥有的幸福的唯一时刻。啊,他们来了。都笑逐颜开。这儿没有烦恼。”
四、大餐
福尔摩斯和我回到我们的房间,这儿已经通风换气,为梅尔罗斯小姐的亲戚的来临做好了准备。因为没有预先通知还有第二个客人,所以我的朋友暂时还没有便利的设备,但是两个使女匆匆跑来跑去,到大厅另一边的房间里,拿来了干净的亚麻木床,撤掉了布满尘土的床罩,生上火,在窗户外边抖搂抖搂一块小地毯。无论这个家庭对梅尔罗斯的随员可能抱着什么态度,是所有殷勤好客的实际方面都被充分注意到了。
我对给我们摆的茶盘产生了特殊乐趣。茶盘里盛着足够满足三个人食欲的三明治和美味可口的食品,总之我决定好好犒赏自己一番。福尔摩斯像往常一样,似乎对食物毫无兴趣,但是当我大声咀嚼一块丰盛的三明治时,他盯了我一眼。可是,为了他我已匆匆忙忙、马马虎虎吃了一顿早饭,现在我又在这样的阴冷天里奔驰了那么多里路,所以决不会被他的神色吓倒。
我继续吃着饭,他却神经紧张地在屋里踱着步。我认为屋子已经很温暖舒适了,但是福尔摩斯却像一个找寻出路的囚犯似的在屋里兜着圈子走,抚摸抚摸大床的华盖和帷幕,轻轻拍拍填得又软又厚的一把把椅子,打开柜厨衣柜的各个柜门和抽屉。他搜遍了写字台后大声惊呼着向我挥舞起一张纸。
“是同样的纸,”他宣布,“和写给梅尔罗斯小姐的那张便条一样。”
“那么可能是家里什么人写的。”我回答说。
“家里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用右手写字的人,华生。这倒诱使我补充一下,写字条的人不超过五十岁,要不是梅尔罗斯小姐描述过休伊特上校是个精力旺盛的人的话。”
我思考了我朋友的声明片刻才回答:“假定休伊特家另外的人们是用右手的,那么那张字条是三个人当中的一个写的。不过那始终是有可能的。我们查明了什么情况呀?”
“进一步证实明显的事决不是无关紧要的。众所确认的每一桩事实就像险恶海域中的航道信标。”福尔摩斯把那张纸塞进他里面的口袋,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恐怕一桩桩无情的事实会成为这个家庭中宝贵的商品。我们不敢相信那位父亲和那些哥哥们,因为他们最像嫌疑犯。因为梅尔罗斯小姐和她叔叔这个星期刚刚和这家人全面,而且他们在这儿逗留的大部分时间都被排除在家庭因子之外,所以他们能告诉我们的很少。然而我们有安德鲁·休伊特,他认为他母亲一定死了,因为她没有给他写信。”
“你不认为她死了吗?”我问。
“发生的事肯定是显而易见的。父亲被一条欺骗性的信儿诱骗走,母亲和情夫去相反的方向好使她私奔成功,首先给那个车夫一瓶酒,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不会拒不接受这种烈酒。”
“但是车夫之死怎么解释呢?”
“他一旦喝光了酒在漆黑的小路上便不能驾驭马了。毫无疑问让他喝酒的目的是使他耽搁时间,或者使人向他询问女主人的行踪时一无所获。结果他却永远说不出话了,而不仅仅是几个钟头。”
我觉得有支持那位夫人的义务,就小声说,她儿子宣称她是一个贞节女人。但是福尔摩斯把我的反对意见撇到了一边。
“他是一个孝子。他不能面对现实。他自欺欺人地撒谎骗自己,现在又向我们重复。想想吧,华生,要不然为什么会任凭一个女人失踪了却不调查?她是当地名门望族的人,倘若郡警察部门发现了一丁点暴行迹象,他们就会赶快追查到底。倘若上校或者他的任何一个儿子认为她死了,那么在事情彻底调查清楚以前他们会满意吗?”
“好吧!”我抗议说,“如果她被杀死了,那么不管谁杀死了她都会十分满意地不再提这件事。如果休伊特上校希望不要调查,那么写一张伪装是给会和说明她妻子失踪的原因的字条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福尔摩斯展齿一笑,用食指点着我。“噢,华生啊华生,你产生了多疑的心理。恐怕这是我的行为。不过,你的论点是正确的。我们还没有足够的信息来得出任何明智的结论。而且我们一定不要让母亲这桩有趣的案件使我们分了心,以致于不能解决我们在这儿真正要解决的问题。喂,至于安德鲁·伊特本人——”
他的思路被敲门声和随之而来的海伍德·梅尔罗斯——那个商人——的怯生生的脑袋和双肩打断。“真对不起,打扰了你们!”他开始说,“不过我想听听你是否及早看破了我们这件猜不透的谜题,福尔摩斯先生。”
我请他进来,从茶盘上给他递过去一杯茶。福尔摩斯让出了他一直坐着的那把椅子,退到床边。他靠着床头边板.两条长腿伸到前面。这具有一种即使他参与谈话,也使他显得敬而远之的效果,因为,虽然他可以轻轻松松地和我们讲话,而梅尔罗斯却非得完全转身趴在椅背上才看得见他。因此那个商人主要是在对我讲话。
福尔摩斯舒舒服服地安顿下来,就领头说:“当然啦,我们不能告诉你很多情况,我们跟你们一样也找不到那条马蹬皮带。至于谁可能把它拿走了,或者为什么——妄加推测未免为时过早。然而这个家庭是个寒冷薄情的地方,你不同意吗?”
“非常寒冷薄情。如果我想怎样就怎样的话,我就会乘下次列车把我侄女带回伦敦,让爱好打猎的这家人见鬼去吧。如果我可以坦率地说一说,我简直不明白在印度屠杀土著和在萨默塞特向佃农们收租的人竟然会高尚到为伦敦的孤儿寡妇提供薪水的地步。而且我不打算总是承受他们专横跋扈的态度,好像我侄女非得阴谋夺取他们的一部分财富似的;这说不通。如果她追求的是金钱,她为什么不挑逗长子,反而看上最小的?如果要指责什么人为了金钱追求有钱女子,那就是安德鲁·休伊特。他知道我自己根本没有子女,简一定会继承我的财产。他和她结婚毫无损害——根本没有损害。”
我说这对休伊特不公平。
“他的唯一优点,”梅尔罗斯厉声说,“很明显是他很爱她。他神经紧张得像一只养尊处优的叭儿狗,而且不大聪明。他甚至都不可能勇敢地抵抗他父亲来保护他说他热爱的女人。今天下午我不得不单独和他消磨过去的那两个钟头简直就像两个星期。闲聊——那个小伙子很健谈,这毫无疑问。如果他说的任何一件事情有一点意义就好了。简拒绝了一个杰出的男人,却被一个除了一张漂亮脸蛋儿一无所有的男孩子迷得神魂颠倒;这简直是发了疯,就是这么回事!”
梅尔罗斯激动起来时样子可不动人。他和他的美貌侄女之间那一点点家族相像的外貌消失在他的大量下垂的皮肉和翘起来的上嘴唇中。在讽刺谩骂时他始终摇晃着加强语气的食指,它离我的脸那么近,以致我好几次不由自主地后退来保护我的视力。瞥了一眼歇洛克·福尔摩斯,他那安详的样子,使我想起他过去曾和海伍德·梅尔罗斯打过交道,于是,我猜想,由于他清清楚楚记得那个人讲话时的古怪举动,才挑选了屋子远处的位置。当梅尔罗斯停住话头叹息时,福尔摩斯以一种明显较有节制的措词评论说:“听起来你好像和休伊特家族一样欢迎毁了婚约。”“倒不完全一样,福尔摩斯先生,”梅尔罗斯惨笑甚至比他发怒更不动人,“我并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不过,是的,如果我觉得可以说服简放弃这门婚姻,我就会唠牢叨叨一直反对到世界末日。因为我知道她打定了生意,所以我管住了舌头。她爱他;就是这么回事。我不赞成只会把她从我身边赶走,那么当她发现了她的错误时向谁求援呢?”
一阵很不自在的冷场,我问了一声:“梅尔罗斯先生,你认为安德鲁·休伊特坠马一事谁该负责?”
梅尔罗斯喝了几口茶才回答:“我不确切知道,不过如果我必须猜测罪犯是谁,我的赌注就押在他父亲身上。很明显他很藐视他最小的儿子。等到你们看到他们两个在同一个房间里时,你们就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况且,除了奉上校之命谁也不会在这所住宅里行动。或许另外一个儿子割断了皮带,其中一个可能捡起它来掩盖罪行,不过这都是上校的旨意。记住我的话吧。看到他们一伙人为此受到严厉盘查我也不会心烦意乱。好了,我可能说得太多了。让先生们安安静静地给这个谜团找出答案吧!”说了那活,他放下茶杯就走了。那扇门在他身后关上时,福尔摩斯发出一声唐突的笑声,就把枕头拍拍松,使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我的床上睡觉了。福尔摩斯和我直到那天晚上坐到餐桌旁才遇见休伊特家其余的人。他们用毫无热情的客套或殷勤好客的姿态对我们这些梅尔罗斯一方的附加人员讲话。休伊特上校占了首席,他的儿子们排列在他的左右两边,包括从病房下来的安德鲁。休伊特家所有的人都身材高大、体格匀称,但是父亲和两个哥哥缺乏最小的儿子身上的那种显著的美貌。休伊特上校本人是粗暴军人的缩影:他长着方下巴和尖锐冷酷得像食肉鸟似的眼睛。他的歇了顶的头发和扎煞的胡子是铁灰色的,而他的声音带着毫无疑问人们会唯命是从的那种腔调。无需费劲想象就知道安德鲁·休伊恃的英俊相貌归功于他母亲的娘家,而且,当我环顾了一眼这个房间后,我立刻看到了我的理论的证据。只可能是上校夫人的、一个女人的画像,挂在上校席位对面的墙上。爱尔兰世系在她面貌上比在她儿子的面貌上更明显,不过安德鲁清清楚楚地继承了她的尖下巴和奇异而明亮的绿眼睛。她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