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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马上揍你这犹太科学家一顿。”
“决不可能,”柯托夫笑了起来。“他们很聪明,”他点头指了指两个穿便服的人说,“不会让你这么干。”
“格里戈利·达维多维奇,作为一个科研人员,您对我们的工作观察得过于仔细了,”穿便服的人边说边向篱笆门走去。
“而您,视察员先生,作为身份证查验人员,您身上的装备份量太重了,”柯托夫碰了碰侦查员的左肋,那里是一支手枪。
“怎么,是自己人?”侦查员停住脚步。
“我的弟弟干这一行,所以我略懂一点。看得出你们是在查找什么重要人物,带上管段民警作个幌子。”
“那么,您明天就要背上两袋土豆走了?”侦查员若有所思地说。“再住上一星期不行吗?”
“不行啊,土豆全都挖完了,再说夫人即将分娩,该回家了,”柯托夫道歉似的答道。“不然的话我总是乐意给弟弟的同事帮忙。”
“您没见过对面花园里的主人吗?”
“花开得漂亮极了,每天上午有一辆汽车来运花,”柯托夫爽快地答道。“有个男人不紧不慢地在那儿干活,可这跟我不相干,兴许就是主人吧。”
“别瞎说,那是彼佳,本地的酒鬼,来给主人帮忙,在花地里培土、浇水,”站在稍远处的叶卡捷琳娜插嘴说。
民警当局的人一来女主人就吓坏了,因为上面有严格指示,可是她收了房客没去登记,像是请了个雇工,不过村里谁都知道,她有时连买瓶酒的钱都不够。看见他们谈完了,平安无事,叶卡捷琳娜这才开口。她本来还想说她跟房客根本没有谈什么付报酬的事,话到口边又忍住了。
“那人叫爱季克①,自己有一辆‘莫斯科人’汽车,眼下喝酒取乐去了,”她的口气像个权威人士。
①爱德华的小名。
“这种事以前也有过吗?”一个侦查员接过话茬。
“有哇!”叶卡捷琳娜拍了拍手说,“天生就是个到处逛荡的猫。在花地里摆弄啊,摆弄啊,可是一沾上酒杯,用链子都拴不住。”
另一个侦查员在篱笆门口跟几个邻居小声交谈了一阵,返身回来,点点头说:
“过两天就会回来,据说他有这么个规律,逛荡一个星期又回家来。”他转身对柯托夫说:“你这位亲爱的先生太沉着了,这不是好兆头,我可不喜欢,”说着对准柯托夫的肚子就是一拳。
格里戈利已经看见他一拳打来,轻易地就可以闪开或挡住,但他不想让人看出他训练有素,因此只是绷紧肌肉,等那重重的一拳击向腹部时稍早一点弯下腰来,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叶卡捷琳娜大声叫了起来。另一个侦查员抓住那人的袖子,让他转向篱笆门一边。
“你他妈的自找麻烦哪?”
“这个犹太丑八怪,干吗要硬充好汉?”
“走吧,走吧,我马上报告少校你当众干些什么蠢事,让他教训教训你,告诉你什么地方可以动手,什么地方不行。”
柯托夫装模作样地跪在地上,又爬了几下,这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台阶上。
“行了!我明天傍晚就走。这样休假对我只有害处。”
“怎么说好呢,格里戈利,我本来就欠你的情。”女主人给他倒了一杯家酿白酒,又切了一块醃肥膘肉。“他们是警察,无法无天。我原先不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科学家,可是你身强力壮,干起活来手脚又灵活。”
柯托夫吃完喝完,说是去干草棚里打个盹儿。有许多事情要周密考虑并作出决定。两个侦查员显然不是当地的,装出憨头憨脑的样子,对伊夫列夫不在家感到焦急不安。可是那人在法庭上已经提供了证词,判决也下来了,作为证人他还有什么用呢?他们又怎么得知伊夫列夫失踪,而对面的菜园里则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呢?这就是说,判决归判决,可是他们心里不安稳。于是临时雇用了哪个邻居,对他说: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立即报告。多半是那个贪杯的彼佳,两瓶伏特加就把他买通了。既然他们感到不安,买通了情报员,那就是说事情真的不是那样。但不知他们监视的是所有证人还是伊夫列夫一人?要是所有证人都监视,那倒不要紧;要是只监视伊夫列夫一人,那就意味着他在某一时刻表现欠佳,有可能悄悄把他干掉,再推到凶恶的车臣人头上。
应当向古罗夫报告,上校呆在上头,看得更清楚。天黑以后,柯托夫收拾好背囊,轻手轻脚来到街上,向车站走去。假若他们要收拾伊夫列夫,那只有夜里才行,柯托夫想着在路边一棵砍倒的树上坐下来。那样一来,我挖一个星期的菜地算是白挖了,等我明天早晨通知古罗夫时,火车已经开走了。要说偏偏就在今天夜里出事,可能性倒也不大,再说那两个侦查员也是白天才露面。可是什么都有可能,还是等到天亮吧。
他在砍倒的树后躺下来打盹,星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渐渐隐没,夜色更暗了。经验丰富的侦查员知道。再过半小时天就开始亮了。远处一列火车正在照例轰隆轰隆地行驶,就在这时传来汽车马达沉重的突突声。这是公家的车,柯托夫心想,私人汽车都是血汗挣来的,车主不会把它糟蹋到这种地步。他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看见汽车越来越近,车内座位较高。什么牌子看不清,但肯定不是“莫斯科人”。
民警局的“乌阿斯”车卷起一阵灰尘驶了过去,转弯以后不久声音就沉寂了。这么说他们也在等他,而且就在今天,那么他们得到了情报。情况并不那么简单,白天里他们知道伊夫列夫尚未回来,并且前来检查比邻而居的一个男人。当时他的敏感起了作用,对那一拳既未躲闪也未挡开,否则他们会警觉起来,把他带到分局,锁进囚室,你要请他们讲个道理,那么道理多的是,比如说正在找一个罪犯,特征跟他相似呀,反正脑子里随便想个理由,讲出来就把你锁进囚室。
“乌阿斯”车就停在不远的地方,“莫斯科人”车要是开过来,它是听得见的,得在铁路和公路交叉路口附近把它拦住,最好就在交叉路口的拦木那儿。柯托夫跳起身来,沿公路跑了起来,他跑得不快,年岁不饶人,他得节省气力,见到伊夫列夫还得费一番口舌作解释。
他知道到交叉路口有十二公里。他仿佛觉得这段路跑起来无穷无尽,快到莫斯科了,可是拦木依旧不见踪影,两条腿踉跄起来,口里又干又苦。突然间早班短程电气列车的轰隆声响了起来,看得见车窗里闪烁的灯光。公路和铁路路基之间奇迹般地留有一块草地,柯托夫在有点干枯的草地里躺下来,擦了擦脸,尽管已经不流汗了,但脸上满是灰尘。他试图舔一舔嘴唇,但口里连唾液也没有了。他站起身来,最后一节车厢一闪而过,交叉路口漆着条纹的拦木开始扬起。
铁路那边停着一辆“莫斯科人”和两辆大货车。柯托夫正好走在路当中。“莫斯科人”越过拱形路面板,侦查员一下子倒在热烘烘的汽车发动机盖上。两辆货车亮起了车灯,一个重浊低沉的声音粗鲁地骂了一声,说道:
“把这个醉鬼弄走,要么把车开到一边,否则我把你们连人带车一起推到沟里去!”
“您不舒服么?”伊夫列夫问道。
柯托夫默默点了点头,从发动机盖上溜下来,爬进汽车。伊夫列夫钻进驾驶室,把车开到路边。
“有水吗?”柯托夫问道。
伊夫列夫递过一瓶“方特”饮料。柯托夫喝了几口,微微打开车门,吐了一口唾沫。
“您是伊夫列夫·爱德华·亚历山德罗维奇,曾在铁木尔·扬季耶夫一案中出庭作证。”
侦查员有时会碰上这种情况:时间太紧,只好单刀直入,实话实说。
“掉转车头,咱们去莫斯科,您的花圃那儿有人守候着您。”
“那么您是谁?”伊夫列夫迟疑地问道。
“天哪!我已经说了,掉头走吧。”
第五章
古罗夫估计恐怖活动发生、铁木尔·扬季耶夫被捕后有个侦查员立即往牢房里安插了眼线,便派斯坦尼斯拉夫到莫斯科刑侦局去查找那个侦查员。跟眼线联系对侦查员来说是一件极为细腻、格外隐秘的工作。跟牢房里的眼线联系则加倍复杂和隐秘。要想挖出眼线本人根本不可能,但要查出是哪个侦查员在从事这项工作,从理论上说是办得到的。
斯坦尼斯拉夫·克里亚奇科干的就是这样一件细腻的事。
华连廷·聂斯捷伦科每天走访证人,今天找这个、明天找那个,查问一下有没有什么新闻,看看他们的情绪是否有变化。这位前上校设法找到两个以前当过耳目的人,给了他们一些钱,派他们去一些歹徒集团打听是否有什么新成员特征同给铁木尔下指示的人相似。
古罗夫本人则会见了一位老耳目米什卡·扎哈尔琴科,此人经营好几间售货亭,在马斯洛夫卡区的工商界和航空客站大楼附近列宁格勒公路一带数以千计的旧货市场中间十分有名。
古罗夫认为自己的主要任务是跟反间谍机关的人员建立联系,不是正式的、而是工作联系。这件事可以依靠库拉根上校,但库拉根不喜欢未经领导批准采取什么行动。可是经验丰富的侦查员不相信库拉根的上司沃洛金将军。古罗夫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对沃洛金没有好感,而且问题并不在于将军对现已免职的科尔夏诺夫阿谀逢迎。古罗夫一直觉得这位反间谍机关的将军对人不真诚,这不是特工部门在相互关系方面经常采取的那种职业手腕,而是某种深藏不露的危险的品性。
担任处长的库拉根上校经验丰富,有敬业精神,但头脑有些简单。此刻他开着公家的“伏尔加”车,在马雅可夫斯基广场上转弯驶向布列斯特街,碰上了交通堵塞,这个地方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交通都是堵塞的。多少次他都发誓不走布列斯特街,在特维尔街电信局那儿转弯,可总是禁不住心里发痒,心想干吗要绕弯子,说不定正好此刻可以抄直路。这一次他又未能急驰而过,离格鲁吉亚街还有一个街区就被挤得无法动弹。
旁边的车发出短促的信号,上校恼怒地放下侧面车窗,想对那个急性子人说,他这是汽车而不是直升飞机,却一眼看见旁边外国车里古罗夫那微笑的面孔。
“见您的鬼!”库拉根把恼怒发泄出来。“我根本就不想找您。”
“不用你找我就来了,”古罗夫笑了起来。我正在想我的好朋友上哪儿去了,没想到就在眼前。咱们把车开到格鲁吉亚街,向左一拐,把车停下来,我得跟你聊一聊。”
古罗夫在花园街就“咬”上了库拉根,他仔细观察是否有人“盯梢”,不过周围这样拥挤,什么都看不清。从布列斯特街往格鲁吉亚街转弯会给跟踪监视造成很大困难,另一方面,又是从业已形成的堵塞局面中挣脱出来的一条自然的出路。
库拉根点了点头,升上车窗玻璃,开始慢慢驶入左边一列。看见他那不加掩饰的生气的神情,古罗夫心里明白,这位反间谍官员对上校的话信以为真。
他们好不容易转了弯,又往前开了一点,把车停下来。出于对年长者的尊敬,库拉根下车来坐进古罗夫的车里。
“您好。”
“你好,间谍的克星!”古罗夫跟朋友握了握手。
“我们已经把间谍忘了,改行抓有组织犯罪。”库拉根接了一下车窗按钮,放下侧面玻璃,又把它升起来。“小玩意儿,可是挺有意思。难道咱们连这种小东西都造不出来?”
“别提了,”古罗夫笑了起来。“咱们汽车里的玻璃要么放不下来,要么提不上去。”
“上校先生,我听说您跟领导闹翻了,并且休假去了。”
“上校这称呼难听,别这么叫我,咱们是朋友。我休假的事电视里似乎也没有播过。”
“噢,是将军顺便提到的。”库拉根窘住了。
“巴维尔,别兜圈子了。顺便说说,沃洛金将军就那样,一提到我就不会有什么好言语。”
“列夫·伊凡诺维奇,我可不喜欢传播流言飞语,咱们说点别的。”
“对,巴维尔。”古罗夫点燃一支烟。“吵嘴翻睑是女人的事,我跟彼得则是观点有分歧。不错,我休假了。可是工作并没有停止。铁木尔·扬季耶夫抓起来了,判了刑,要是我的话,对恐怖分子就不是审判,而是就地开枪打死。”侦查员讲起假话来轻松随便,看来是受了跟斯坦尼斯拉夫·克里亚奇科多年交往的影响。
“我跟将军口头说了,也打了报告,”古罗夫继续说。“这种野蛮行径年轻人是干不出来的,更何况单枪匹马。这事儿有一帮人,这帮人没有离开莫斯科,而是潜入地下。政治家们一旦吵嘴翻脸,匪徒们又会搞爆炸。抓住一个笨手笨脚的娃娃,迅速把他判处极刑,然后高兴一番——这不是工作,而是论个儿抓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