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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脱掉茄克衫,从栏架上取下“TT”手枪,仔细查看一番,然后拉开枪机,看了看枪管里面,啪的一声退下弹夹,数了数子弹,来到火力线。
所有的练习项目他都迅速做完,五发子弹实际上是连射出去的,就像用自动步枪射击一样。伊万把手枪在食指上转了一转,也不去看靶子,回到栏架跟前。
“这么有把握?”上校问道。
“我什么把握都没有,长官,”伊万答道。“但我心里有数。”
上校伏在望远镜上看了一看,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的担子可以卸下了。”
第二天伊万·彼得罗夫接受了第一件战斗任务:消灭——克格勃人员是不使用“杀掉”这个词的——一个男人,那人总是在某一时刻从家里出来,然后坐上“伏尔加”车。有人对伊万作了说明,没有讲那人的姓名,只说他是个危险的敌方间谍,为了揭露他反间谍人员已经干了将近一年,但无法将他当场抓获,可是他给祖国造成了巨大的危害。然而事实上这人是个已经暴露的联络员,外国侦查机关已有半年多没有启用他,但他了解许多不该了解的情况,审判他找不出理由,但消灭他却不妨。克格勃方面打算在伊万完成任务后把他也消灭掉,为此派出了两名有经验的杀手。
伊万听取了详细指示,拿到了暗杀对象住地几条小巷的平面图,还有撤离的路线和他完成任务以后“脱身”的那个地铁站的位置。
说不清是某种预感还是他早就相信人家在跟他玩一场不诚实的游戏,伊万接受任务后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明白这就是早已为他准备的真正的结局。市内的杀人案件很多,这些案件偶尔也应该予以曝光,即使揭露的为数很少。被杀的人并非警察追捕的对象,此次杀人也不是匪徒之间的争斗,责任则应由反间谍机关承担。因此当家的人才决定一箭双雕,既消灭不合心意的人,也暴露凶手,当然,是已经丧命的凶手。而派这个人去杀人非常合适,他不久前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当初坐牢就是因为杀人未遂,既无家属也无亲友,谁也不会哭他。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出乎意料的是伊万提出要一万美元定金,更出乎意料的是当家的人一口答应。而这一点只不过证实了谁也不打算让他活下来。他宣称他需要一昼夜的时间进行准备,上校觉得有些惊讶,但没有表示异议。
暗杀的前一天,伊万在早晨六点左右来到通向住房的那条小巷,很快就发现有人在监视他,看来是来自那幢楼房。伊万在小巷里转了一转,看了看大门,那幢楼房是个老建筑物。伊万明白在这幢楼房的每套住宅里应该有后门楼梯和通向院子的出口。伊万惊讶地觉察到他并不感到恐惧,甚至产生了一种狂热情绪,仿佛担风险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在进行一场未曾体验过的赌博。
在此之前他曾经想过,那些家伙也许会在子弹上做些手脚,因此他在上射击课时塞了两三颗子弹在口袋里以防万一。傍晚他领到了他熟悉的带消音器的“TT”型手枪,跟他们再次讨论了计划中的所有细节。按策划者的设想,伊万应该在暗杀对象走出住宅时就在门口开枪,随即从三楼乘电梯下楼,大门口有一辆没有司机的汽车等着他。伊万在听取指示时有点心不在焉,心里想着自己的事;一谈到汽车,他立即闪过一个念头:要开枪打死他,无须等他上汽车,就在住宅边上开枪即可。既然直截了当便可保证成功,干吗要多此一举呢?
汽车通常在将近九点时开到长官这里来。伊万事先得到通知,在实行暗杀那一天汽车会有所耽搁。伊万在跟自己的长官谈话时戴上黑眼镜,似乎是为了伪装,实际上他担心自己的眼神会让人看出破绽。
盼望已久的那个早晨来临了。九点差十分伊万顺着楼梯登上了顶层,然后下到三楼,叫了电梯便开始等候。住宅的门锁咔嚓一响,门刚刚打开一点伊万就开了枪,趁势把尸体推进室内,随即呼地一声关上房门,挂上门链。伊万知道死者的妻子起床很晚,他毫无障碍地来到厨房,看见了后门通道的门。糟糕的是门已经钉死,仅能见到被壁纸盖住的门框的棱角。
伊万跨过躺在门槛边的尸体,打开房门,按了按邻居的门铃。幸好立即有人开门。一个身材魁梧、头发花白的人,显然是个退伍军官,不满地问道:
“唔,什么事?”
“有伐力多①吗?我来找主人,可是他觉得不舒服。”
①血管舒张药物。
“得喝点伏特加,”退休军官往旁边跨了一步,让出路来。
“谢谢。”伊万进了屋,随手把门关上。“您问问您的妻子,她更熟悉药放在那儿。”
“我没有妻子,她死啦,就我一个人,”退休军官答道。
伊万开始可怜这个高大笨重的老人。退休军官亲眼见过杀人犯,这一点并不重要,克格勃人员很清楚该找什么人。
“打过仗吧,将军?”他一边问一边倾听门外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那还用问?”将军感到惊讶。
“您坐在屋子里,别往外探头探脑,这么大年纪挨一颗子弹就太蠢了。您没有见过我,有人按门铃别吱声,有电话也别去接,装作不舒服躺在床上。”
“又回到旧时代啦?”
但伊万已不听他讲话,走进厨房,确认通往后门通道的门已经开了锁,用手指把主人招来,说道:
“我一走就锁上——你也没见过我。懂吗?”说着从口袋里掏出“TT”手枪。“将军,我不是吓唬你,而是对你的功勋表示尊敬。可别叫我为难。”说着消失在门外,只听见沉重的铁钩落进插孔里。
伊万穿过几个院子,听见背后有人拼命吹警笛。他很快乘上短途电气列车,心里明白火车站长途列车旁边人家正守候着他。
伊万在离莫斯科四十公里的一个集体农庄定居下来。身份证“丢失了”,跟管段民警交上了朋友,蓄起了胡须,剃了头,弄了一张新身份证。一个男人自己不喝酒却款待朋友喝酒,手上有钱,生活恬静,这种人在俄罗斯是受人尊敬的。
一年多以后改革开始了,在这种混乱形势下要弄清人们的身份已经不可能了,再说克格勃已经解散,聪明的上校已经从伊万的生活中永远消失。
美元成了俄罗斯最靠得住的货币。伊万在新证件中保留了原名,成为一名集市贸易的商人。起初他想扔掉“肮脏的”“TT”手枪,后来改变主意,把它藏了起来。他在地里干了两年活,却并不向往这种工作。他在一个汽车场安置下来,随后转到一个小车库,这里为出类拔萃之辈保管汽车。就在这里伊万找到了维尔丁中校。中校远非傻瓜,把司机兼机械师佐林(这是伊万挑选的姓氏)的证件送去进行核查,得到的证明说佐林的经历中污点比亮点多得多。但维尔丁并未到此为止,又索要了一些有关这名新手的必要的查询资料,但他懒了一下,没有取下指纹送去核对。伊万·彼得罗维奇·佐林成了一名履历完全合格的俄罗斯公民。但维尔丁中校确信证件里引述的事实完全不符合实际,打算在必要时利用这一点。中校接到金融家希什科夫交给的任务后打算实施一项行动,给在野党和其他希望继续进行战争的人提供某些机会,于是克格勃人员便从预备人员中选出了伊万·彼得罗维奇·佐林。
维尔丁认为他是个勇敢果断、头脑聪明的人,他相信只要认真探究一下佐林的履历,就很容易把他问得张口结舌。
于是,公共汽车爆炸了,两个孩子丧了命,“恐怖分子”被抓获并被判处极刑,实际上所有的人都心满意足,这一年秋天每天发生的事件实在太多了。
可是古罗夫及其伙伴们毫不怀疑,孩子的惨死只不过是一段序曲。车臣的和平并不稳固,但这种和平的来临使一些人损失了巨额金钱,他们不会感到满足,全曲仍然未完待续。考虑到南部边境随时可能爆发战争,车臣的动乱对军火商来说简直必不可少。
第十一章
古罗夫公开宣称他正在追查铁木尔·扬季耶夫的同谋及其俄罗斯人上司,请莫斯科刑侦局予以协助。谍报机关全体人员都接到了通知,对追查对象特征的描述十分有限,古罗夫补充说,这人在盗匪团伙中是个无人知晓的新成员。这种补充听起来虽然不很重要,但即使是那些相互敌对的盗匪也几乎都互相认识,而四十上下的人在他们中间简直寥寥无几。
古罗夫对格奥尔吉·图林寄予很大的希望。假如他能打进亚姆希科夫—利亚列克身边,像古罗夫指点的那样建议那些团伙联合起来,那么这位昔日的侦察员就能见到一大批人。不管图林能否发现追查对象,盗匪们联合在一起也有助于尽快将他们捕获。
古罗夫勉为其难地开展工作。令他处境更为艰难的是,斯坦尼斯拉夫、柯托夫和聂斯捷伦科不相信追查对象会在盗匪团伙中藏身。克里亚奇科当着几个伙伴的面壮了壮胆子,公开说道:
“列夫·伊凡诺维奇,你固执己见,不愿听听大伙的意见。可是我们也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我们也略懂一二。我们相信是有这么个人,完全有必要找到他。可是在形形色色的盗匪和恐吓勒索分子的汪洋大海中去寻找这个人是毫无希望的。你自己也知道维尔丁不是傻瓜,不会拿自己的王牌去冒险。这个克格勃分子要么是以我们不了解的手段利用了恐怖分子,并且早已把他埋葬了,要么是把他稳稳当当藏了起来,至少可以把他藏在某个秘密联络点。”
“合情合理,”古罗夫表示同意,“可是假如恐怖分子已经死了,维尔丁就不用忙忙碌碌,不会寻找失踪的证人,他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要是没有具体的执行者,这种证人本身毫无价值。维尔丁不敢让执行者呆在自己身边,这我同意,这样做太危险。因此秘密联络点的想法也不能成立。那么我问你,一个人受到行家的追查,要是你的话,你把他藏在哪儿?”古罗夫是在跟斯坦尼斯拉夫谈话,但提问时不知为什么看了柯托夫一眼。“格里戈利,你得承认是你有这种聪明想法,对不对?”
谈话在古罗夫的住宅里进行,斯坦尼斯拉夫见长官的注意力转向别人,趁机溜进了厨房。
“列夫·伊凡诺维奇,很可惜我没有那么聪明,但我也认为我们是在白费劲。我们追查的那个人不在刑事犯的圈子里,也不可能在那里。”
“那么他究竟在哪儿?众所周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沙粒藏在沙堆里,鱼儿放生往湖里扔……这个逃兵自己说的,”古罗夫转身看着从厨房里出来的斯坦尼斯拉夫,“他肯定地说,莫斯科的盗匪多得像汪洋大海。他是个聪明人,他不应该不发表意见。盗匪不呆在团伙里又能呆在哪儿呢?”
密探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脸神产生了难以觉察的变化,目光变得生硬,像看得出了神似的。几位侦杏员明白了头头产生了有价值的想法,大伙儿都默不作声。跟往常一样,还是斯坦尼斯拉夫首先开口:
“别让我们摸不着头脑了,列夫·伊凡诺维奇。我们压根儿就不怀疑,您在我们当中是最聪明的。”
“你撒谎,你认为最聪明的是斯坦尼斯拉夫·克里亚奇科。”古罗夫心里想着别的事,明显地在拖延时问。
“列夫·伊凡诺维奇,我可以发誓!”
“这就是说,你除了有种种缺点以外还是个违背誓言的人,”古罗夫说得很慢、很吃力。“我产生了另外一种想法,暂时不说。”
电话铃响了起来。古罗夫拿起听筒。
“喂,我洗耳恭听。”
“爱说笑话的半吊子,叫一叫仓库保管员。”
“出去啦,”古罗夫对了暗号。
“正好迫切需要他,他却偏要喝酒!”对方生气地说,随即放下听筒。
打电话的是情报员米什卡·扎哈尔琴科,古罗夫三年多以前招募了他,却极少跟他会面。
“我马上赶去跟人见面。”古罗夫从衣架上取下风衣。“斯坦尼斯拉夫,你去找莫斯科刑侦局的索博利上校,鉴于我们跟他之间关系紧张,你对他要极为客气。华连廷,你去找反间谍机关的库拉根上校,告诉他我请他在方便的时候跟我见个面。格里戈利,”古罗夫看了柯托夫一眼,“你留在这儿守电话。”
古罗夫招募扎哈尔琴科时只打算用他一次,但他们的关系变得密切了,尽管他们年龄相差很大,地位也不同。古罗夫本来不想吸收扎哈尔琴科参加对那个未知人物的追查,但扎哈尔琴科是个善于交际的人,虽然层次不高,但在自己的圈子里享有威信,因此密探告诉他正在找这么个人,无非是为了以备万一。既然米什卡在电话里提到仓库保管员,那就意味着急需见面,电话里不好谈。
古罗夫从未邀请米什卡去秘密联络点,他们总是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