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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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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即认出那是盈芳的相机,脑海也瞬间闪过昨天晚上的画面:瑛华凑过来想要看盈芳拍到的照片,盈芳却虚应故事,不愿意让瑛华看。一股莫名的好奇心油然升起(我向来不是好奇爱八卦的人),加上昨天看到怡苹相机里的恐怖照片,我突然强烈的想知道盈芳的相机里究竟拍到什么。

数字相机的操作皆是大同小异,我打开盈芳相机的电源,开始浏览照片。看了几十张,我开始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盈芳的照片再普通不过,就是一些各个景点的合照、风景照、自拍照,和我相机内的照片内容相去无几,正当我想将电源关闭时,突然一张照片吸引我的注意。

那是一张盈芳在这间民宿房间内的自拍照,因为是盈芳自己拿相机拍自己,因此盈芳的脸部占据了整个画面的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则是房间的窗户,而敞开的玻璃窗前,上方的窗框吊着一根粗麻绳,粗麻绳垂下的那端则紧紧系住一尊人偶的脖子。

我拿着相机的手开始发抖,那尊被吊在窗口的人偶彷佛就透过屏幕盯着我瞧,而且随着我双手颤抖的弧度开始晃动。很快地,我发现那不是我的错觉,照片中的人偶真的开始晃动,彷佛是上吊的人偶尸体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照片中的人偶怎么可能会晃?况且盈芳的照片里为什么会出现人偶?我用力将相机扔回盈芳的床垫,大口喘气,就在这时,我注意到窗边有某个东西在晃动。

抬起头来,吊在窗口的盈芳随风晃动,绑在窗棂上的粗麻绳结成一个绳圈,绳圈套住盈芳的脖子。窗户距离地面并不高,所以那天瑛华才能轻松爬上窗户,跳到屋顶上,但也因此,盈芳虽然被吊在空中,双腿却打弯,呈现一种近似跪坐的姿势,左右摇摆。

盈芳双眼瞪大,眼球翻白,微微张开的嘴巴被一块红色的肉片堵住,我很快就发现那其实是盈芳肿胀发紫的舌头。

我再也难以忍耐了,我双手抱着头,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盈芳死了,她吊死在窗口,怎么可能?盈芳竟然死了?什么时候死的?她是自杀还是被害死的?是谁杀了盈芳?

我疯狂的尖叫,即使喉咙开始疼痛仍然没有停止,我几乎要把自己的声带硬生生撕裂,但如果这能够让我内心的恐惧减轻一点的话,我愿意。

房间的门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撞开。”小梦?妳是怎么了?叫得那么大声… …”怡苹跨进门内,我的尖叫声尚未停止,怡苹就没了声音。我想她是看见盈芳凄惨的死状了。

我依然故我的疯狂尖叫,突然间,我感到自己被人狠很揍了一巴掌,我整个身子摔在榻榻米上,脸颊热辣辣的,嘴角也溢出了血腥味,我被打得眼冒金星,一时站不起来,等到头昏眼花的症状稍微减轻后,我发现怡苹正在以一种惊人的力道摇晃瑛华。

”起来!妳给我起来!妳他妈的别装死,快给我起来!”怡苹此时的神色是我前所未见的,她像是被某种东西附身了,双眼布满血丝,她一只手用力摇晃瑛华,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发疯似的砸向瑛华。

”妳、妳在干什么?妳疯了?”原本在熟睡中的瑛华完全防不胜防,她想要抵挡怡苹如雨般落下的拳头,却仍然徒劳无功。

”怡苹!住手!快住手!”我本能的知道不能放任怡苹继续殴打瑛华,我扑上前试图想要拉开怡苹,但是怡苹现在的力气大的惊人,我被她用力推开,我感到我的头狠狠撞到墙壁,伴随着刺痛的感觉,我的额头上有某个湿漉漉的东西流过脸颊。

怡苹一把揪起瑛华的头发:”妳做了什么好事?妳说!是妳干的,对不对?妳想杀小梦,又想杀我,结果妳现在先动手杀了盈芳… …是妳叫那个人偶干的,对不对?”

”妳… …妳在说什么?怡苹,不要这样… …”瑛华呜咽的声音传来,我可以想象得到瑛华在怡苹这一连串的痛殴之下,伤得会有多重。

”怡苹… …不要这样… …我们应该先报警… …”我虚弱的吐出这句话,突然间,我尚未完全清晰的视线中映入一抹橘色的身影,是那尊人偶。我看见穿着橘色和服的人偶缓缓爬上怡苹的背。

怡苹发现人偶的存在时,似乎在盛怒之下忘记了恐惧,她用力扭动身体,想要将人偶甩下来,但人偶仍然紧紧攀附着她,小小的手臂缠绕上怡苹的脖子。

”呃… …”怡苹的脖子被勒得死紧,我看见那人偶的手指没入怡苹的血肉,一缕鲜红顺着怡苹的颈部蜿蜒流下。怡苹已经喊不出声,只能发出荷荷的音节。

我试图想要移动到怡苹身边,但我全身却痛得使不上力,额头的伤口还在汨汨流血,遮掩住我眼前大半的视线。

砰!一个沉重的声响,我看见怡苹无力的倒在地面上,就像失去支撑的人偶一样。

人偶 第四章 变调01

怡苹倒下来后,我看见原本被怡苹疯狂痛殴的瑛华,此时正瘫软在她乱成一团的被窝上,她被揍得鼻青脸肿,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也被打裂了,血迹斑斑,惨不忍睹。她的双眼茫然无神,无助的喘着气,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似的。

”瑛华… …”我开口喊道,瑛华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我的叫唤,她微微开启双唇,旋律流泻而出。

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水汪汪的眼睛 白皙的皮肤

还有可爱的樱桃小嘴

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她会唱歌也会睡觉

即使一个人也不会哭泣

我的人偶是好人偶

”瑛华… …停止… …不要唱… …”

瑛华仍然对我的呼喊置若罔闻,她呆滞的面容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反复唱着这首对我而言如同安魂曲一般的童谣。

穿着橘色和服的人偶像是听见了主人的叫唤,松开紧掐住怡苹脖子的双手,缓慢的站起身,朝着我一步步走来。

”瑛华… …不要… …快住手… …”

人偶步步逼近,我知道她要对我做什么,我拚命想要移动脚步逃跑,我知道再不快跑,我也会死在这尊人偶的手里。

瑛华继续唱着歌,她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了。人偶此时已经站在我的面前,眨眼之间,人偶被一只突然伸出来的手用力挥开,接着我就被那只手拉起来。

”走!小梦,我们快逃!”

是怡苹的声音,我茫然睁开眼睛,只见怡苹一手摀住她仍在冒血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力握住我的手腕,将我带离房间。踏出房门的那瞬间,我仍听见瑛华空洞的歌声还在持续着。

怡苹牵着我的手,不顾民宿老板娘以及其它客人的惊异目光,逃到了京都大街上。怡苹跑得飞快,我踉踉跄跄的脚步完全跟不上,只能被怡苹又拖又扯的牵着走。

”怡苹… …?我们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们不能待在那个房间里,太危险了。早上我去找老板娘问过了,老板娘说,那间房里原本放着一个人偶娃娃,是老板娘女儿小时候玩的,女儿出嫁后,老板娘整理东西时,却怎么找都找不到那尊人偶。我想,具有人形的物体在经过长久使用后多半都会具有生命,那个人偶一定是活过来了,就在那个房间生活着。至于瑛华为什么会和那个人偶扯上关系,我想应该是她之前试图自杀的时候出了什么状况… …”

怡苹突然停下脚步,身子倚着路边的围墙,大口的喘着气。她的脖子有伤,又经过如此激烈的奔跑,想来应该是不堪负荷了,她不停的咳出血泡,我不晓得该怎么办。也许是时间尚早,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但我们这两个浑身是伤的女人仍是吓着了不少清晨起来运动的人。

”姐姐?你们受伤了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我艰难的转过头,是昨晚我在饮水机前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她绑成两束的头发和昨天没有两样,看见我们身上的伤,她皱起眉头,伸出小手轻拍我的手臂(她最高也只能碰到我这里)。

”妹妹… …妳怎么跑来这里了?妳妈妈呢?”我紧张的问着,深怕这个小女孩是早上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跑出来乱晃,结果迷路了不晓得要怎么回民宿。

小女孩没有理会我的问话:”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负妳们?”

”呃… …”

”也有人欺负我的妈咪,那个人好过份,一直打妈咪… …妈咪好可怜,妈咪好难过,所以妈咪不要我了… …”

什么?我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她咬着下嘴唇,皱着眉头,一脸委屈的模样,泪花在她的眼中不停打转。

”妈咪不要我了… …但是我喜欢妈咪,所以我要当个乖孩子,帮妈咪做事,这样妈咪就会要我了… …”

小女孩的眼中带有一种天真的执着,似哭似笑的神情,令她看起来异常的狂热,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喃喃自语的讲下去,完全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也可能是因为我身上的伤让我无法动弹。怡苹也完全楞住了,小女孩的话似乎让她感到困惑和莫名不安。

”我是个乖孩子,我要听妈咪的话,我要让妈咪开心… …”

小女孩细小的手臂瞬间缠上怡苹的脖子,小小的身子整个挂在怡苹身上,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只见怡苹的颈子一歪,她失去支撑的头颅垂挂在胸前,不敢置信的神情凝固在脸上。

我所有的声音都鲠在喉头,我看着怡苹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倒下去,她扭曲的脖子上还带有原本被人偶掐伤的裂痕。小女孩就站在动也不动的怡苹身旁,她呆滞茫然、没有眼神的漆黑瞳孔盯着我,迈开小小的步伐走向我。

不要!我失声尖叫,为什么?为什么妳要这么做?

”因为妈咪讨厌她。”小女孩没有一丝起伏的语调平板说道:”她伤了妈咪的心,害妈咪难过,夺走我的爹地… …如果不是她,爹地也许不会叫妈咪丢掉我,我就可以跟爹地和妈咪在一起… …可是,爹地喜欢她,不喜欢妈咪了,妈咪很难过,也不要我了… …”

这个小女孩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她口中那个”抢走爹地的女人”指的是怡苹吗?

”妳… …妳的妈咪是谁?”

小女孩噗哧一笑,彷佛我问了一个滑稽可笑的问题,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灿烂,还带着一抹幸福的光辉。

”妈咪就是妈咪啊!会唱歌给我听的妈咪,会称赞我很乖、不吵也不闹、一个人也不会哭泣的妈咪… …”

我愣愣的看着小女孩,突然想通了些什么。

她是瑛华的孩子,那个被瑛华拿掉、尚未出世的孩子。

因为太常藉由做梦和那个世界的人打交道,我也相信世上有婴灵的存在。我不晓得瑛华在堕胎后有没有好好去安奉灵位,因为那时瑛华总是处于茫然失神的状态,我也不敢随便碰触她内心的伤口,深怕她一个不小心便崩溃了。

如果眼前这个小女孩是瑛华的孩子,那么她对于怡苹的那些指控又是… …

怡苹突然站了起来,但她的脖子很明显已经断了,她无力下垂的头颅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摇晃晃,我几乎不敢去想怡苹到底是不是还活着。一瞬间,朋友死去的打击,和她明明已经死了,却维持恐怖的死状在活动的震惊,我几乎无法分辨哪一种比较让我害怕。

”死小孩… …说话没大没小没分寸,就跟妳妈一个样… …”怡苹沙哑的声音从她那摇摇欲坠的头颅上传来,我的眼泪扑簌落下,我好想哭,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对… …我是抢了瑛华的男朋友… …那又如何?那个任性又招摇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爱,不值得他疼… …她根本什么也不会,自以为人缘好,仗着自己受欢迎,老是爱撒娇耍任性,受了伤又要人安慰… …她以为她是谁?呸!我成绩比她好,比她聪明能干,比她值得信赖,为什么大家都只喜欢她?我喜欢那个人多久了… …他却只看着瑛华,对瑛华百依百顺,不过很快的,他就开始为瑛华感到头疼,他实在耗费太多力气在瑛华身上了,而我却从来不用他担心,有我在身边,他可以毫无顾忌的放松,倾吐他的心事… …这些瑛华怎么可能懂?她被抛弃根本是她自找的,但她不反省自己,还在那边一哭二闹三上吊… …”

说着说着,怡苹转过身,她折断的头颅正面向我,眼神恶狠狠的,我从未见过如此怡苹露出如此恐怖的神情,更何况她现在的姿势不自然到了极点。

”妳那是什么表情?小梦… …妳以为我不知道吗?妳喜欢那个唱片行店员,对不对?他和妳一样喜欢爵士乐,每次妳去买CD,他总是热情的向妳推荐他喜欢的经典名曲,还说很高兴能够认识妳这个知音。可惜啊!瑛华喜欢他呢!妳也知道瑛华这个人,她看上的人,她一定会用尽一切方法去接近他,他就快要被瑛华抢走啰… …如果没有瑛华,妳就能毫无阻碍的跟她在一起了… …如果没有瑛华的话… …”

”不…不对!我没有… …我没有这样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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