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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点整,预定的开会时间,我、詹姆斯和约翰穿过大街。菲利普、保罗和吉姆显然已经偷到了钥匙,或者找到了开锁的办法,因为通向办公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所有的灯都开着。房子中间的桌上,在一张打开的地区图上还有一张奥兰治的县地图。桌子的周围摆好了13把椅子。
我们坐在吉姆、保罗和玛利的身旁,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菲利普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到齐并且就座以后才开始发言。
他直接进入主题,“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集合,”他说,“你们知道我们的目标。但是最近我们似乎失去了这个目标。”
他看了看四周,“我们最近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我们把自己称为恐怖主义者,但是我们究竟又恐吓过谁?我们一直扮演着恐怖主义者的角色,只是闹着玩儿罢了。尽情地做自由赋予我们的、我们想做的事情,假装我们所有的行动都是有意义的。”
自由所赋予我们的。
菲利普实践了这一信念。他早就把它写出来了。一阵冷飓飓的感觉从我的脊梁骨一直往上窜。我突然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们大家需要认真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假如我们打算把自己叫做恐怖分子,那我们就必须做得像那么回事。我们需要把注意力高度地集中在我们的事业上,就像我们刚刚开创的时候所计划的那样才行。我们需要发表一项声明。一个能够抓住全国人民的心的勇敢的声明。”他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睛里闪耀着激动的火花,“我想我们应该毁灭那个家庭乐园。”
当我听他提起乐园的名称时,我的肚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种病态的下沉感。我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詹姆斯、吉姆、巴斯特和唐都流露出同样的感觉。但是从其他人,特别是朱尼亚和史蒂夫的脸上,我看到了激动和期待的目光。
菲利普指着铺在我们面前桌上的地图,“我已经制订了一个计划,我想一定能够行得通。”他草草地描述了一下他的设想。
他说,为了修建一条新公路,道路施工人员最近正在用炸药爆破奥兰治县南部地区的一些山洞,我们可以从道路工程中搞来一些炸药。我们可以到家庭乐园,分为两个小组,分期分批到达,分别乘坐不同的汽车,从几个不同的入口处进入。我们每个人都装备炸药和遥控引爆装置,在预定的时间里,我们乘上不同的交通工具,放好炸药,然后在火车上会面,我们在车上同时引爆炸药。然后在老城车站下火车,若无其事地分头步行回到各自的车上,开着车回家。
他会提前把信息通告警察和媒体,以平民恐怖分子的名义承担这场袭击事件的责任,“哇呜!”史蒂夫笑着说道,“这主意太棒了!”
对于这个计划没有什么可讨论的。菲利普宣布说,一切就照他说的办,会议结束了,他就像一位将军那样,向大家轻快地点了点头,他的身后响起了一片生硬的掌声。他独自一人走入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所有的人面面相视着,又看看摆在桌上的地图,没有一个人说话。
大家各自回家了。
我们孤独地走入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第31章 家庭乐园
我神志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已经丧失了意志。
后来的两个星期里,我跟其他几位恐怖分子忙忙碌碌地为袭击家庭乐园而做准备。我并不想干这种事,我认为这样做是错的,但是我只是一只怪人摆布的羔羊,我只好什么也不说,服从菲利普的指示,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夜晚,我孤独一人躺在床上,我对自己说,我想离开,我想脱离恐怖主义者,我只想恢复到过去的生活方式中,过原来那种平淡而不引人注目的生活。
我只是这样对自己说说罢了。
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反对菲利普的计划,我真的认为我们打算干的那件事情是错误的,但是我也喜欢在一个项目中占有一席之地,跟大家在一起努力。
而且我仍旧喜欢当~名恐怖主义者。
我公开了我的反对意见,试着把我的观点传达给其他那些被冷落的人。但是我再也没有向菲利普低头,其他人没有勇气跟他作对。
我们把时间定在感恩节过后的那个星期六,那一天家庭乐园肯定热闹非凡。这事一定会成为重大新闻。我们会被各种媒体炒得沸沸扬扬。
星期四,玛利做了一顿感恩节大餐,我们在菲利普的房间里吃了饭,整整一天时间都被消耗在电视机前,在橄榄球赛和分界地马拉松大赛这两个节目之间不停地换来换去。菲利普跟我们一起吃了晚餐,但是其他时间他都一个人在楼上工作。
星期五晚上,也就是袭击行动的前夜,我们大家又去营销办公室——或者按照菲利普的说法是战争指挥部——集合开会。
这一次他铺开了一张家庭乐园的平面图,用红笔点出了游乐场里那些具体的地点。
“以下是我们的分工,”他说,“史蒂夫和玛利,比尔和保罗,朱尼亚和吉姆,托米和巴斯特,唐和詹姆斯,皮特和约翰,鲍勃和我。我们乘坐的汽车在这里停放,这是我们要走的路线,这是要搭乘的火车……”
他详细地向我们描述了计划,然后让每个人大声复述自己的任务。我的任务是陪菲利普乘坐梅塞迪斯。我们必须在中午到达,然后步行通过入口处的大门,我携带炸药包,菲利普携带遥控引爆装置。我们在那里呆两个小时,然后乘车去商店,假装成普通游客,在两点一刻准时参加乐园组织的疯狂旅程,游戏将近结束时,我们的车辆已经开来,我迅速从车里跳出来,将炸弹放在某个家伙的背后,接着又跳进来。我们留下车,步行去火车站,上火车以后就呆在车里,直到所有成员都上了火车,然后菲利普引爆我们的炸药,其他人也引爆他们的炸药。我们在老城火车站下车,离开公园。
菲利普让每个人重复一遍自己的时间安排,其时我一直在观察着他,我很奇怪,为什么他要挑我做他的合作伙伴。并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左右手;这件事早已尽人皆知。
也许因为他不再信任我,需要对我进行监视。
散会以后,我们正要离开,他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让我呆一会儿再走。其他人走回了他们各自的住处,只有我留了下来。
菲利普从地图上拿下了红色图钉,收起桌上的地图,把它叠起来,“我知道你对这事儿的看法,”他说,“但是我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去。”
他一边叠地图一边低着头对我说话,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一眼。我意识到,他正在试图以他自己的方式跟我和解。他希望向我道歉。我斜靠在门旁的墙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图钉,玩弄着它们,“当一名恐怖主义者没那么容易。从来没有一定之规,也没有现成的传统可以依据。
一切全靠我们自己一边摸索一边建立。有时我们也犯错误。有时我们无法判断究竟是对是错,直到一切变为事实。“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我点了点头。我不能肯定他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回答。我甚至不敢肯定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们两人四目相对地注视着。
后来我走出了办公室,回到了我的房间。
我们在寂静中开车来到了家庭乐园,寂静中充斥着紧张的空气。菲利普打开了收音机。那是个我不喜欢的波段。但是我让它继续响着,因为有聊胜于无。
我们把车停在一个悬挂着“停”字的路灯旁,穿过停车场,走进了入口处的大门。
在我们刚刚踏进游乐场的一刹那,计划将要进行的袭击事件似乎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磨盘,在它的重击之下我喘不上气来,我的脑袋直发晕。我不得不停下脚步,闭上眼睛,重新调整呼吸。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时,我看到大批的人流从老城车站蜂拥而来,穿过魔术商店,走过了历史博物馆。一匹马拉着一辆四轮车开了过去,马身上的铃档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在我的前方,在大街的尽头,我能够看到优美动人的童话故事中的城堡。
一家人从我们身旁走过,那个男孩问他的父亲,他是否能要一些冰淇淋。
事情很严重。眼前是活生生的生活现实。我从来没有像他这样跟自己的父母讨价还价过。我想我们中间没有任何人做过这样的事情。也许菲利普例外。
我以前杀过人。不过那种情形跟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很不相同。我的事纯粹属于私人恩怨。而今天将要发生的一切却无异于一场谋杀无辜的残酷暴行。这里只有母亲,家庭,以及孩子们。
我不想再当平民恐怖主义者了。只要我离开这里,我就可以不当了。
“我不想干了。”我告诉菲利普。
“你能干好,而且你也想干。”
“如果我真的不想,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会杀了你。我会按一下这个遥控引爆器,你背在身上的那些炸药会把你的屁眼儿炸到地球的另一边去。”
“你会那样做吗?”
“试试看。”
我摇了摇头,“我不能杀害无辜的老百姓。”
“没有任何人是无辜的。”
“我们难道不能找个地方把炸药引爆,而不用真正伤害到任何人吗?我们仍然可以发布声明,我们依旧能够得到我们所希望得到的关注。但是我们用不着非杀人不可。”
“如果我们真的杀了人,他们会更加认真地对待我们。”
“你已经把信件寄出去了,是吗?”
“对,还有我们的名片。昨天寄走的。寄给了游乐场的总经理室。还寄给了阿纳海姆警察局,以及本地所有的报纸和电视台。”
“这真是好极了。他们会收到这些信件的;我们将放置那些炸药;他们将搜寻炸药;我们用不着非得毁掉一切。我们仍然能够得到公众的注意。”
“你为什么希望事情会是这样?”菲利普问道。
“会是怎样?”
“为什么你对那些人这么关心?他们关心过你吗?他们曾经注意过你吗?”
“没有,”我承认,“但是他们也没有伤害过我。”
“难道必须涉及到你的私人感情你才干吗?”
“是的。”
“说实话,我非常讨厌你这一点,”他说。他看着大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叹了一声,“不过有时我自己也这样想。”
“你真的想把这事干完吗?”我向大家站的地方做了一个手势,“我的意思是,这地方是个家庭乐园。你真的想把那件事干完,毁掉这个家庭乐园吗?”
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愣住了,形状诡秘地四下里看了看。
“什么事?”
“有点儿变化。你没有感觉到吗?”
我摇了摇头。
“他们正在找我们。”
“什么——?”
“那些信肯定早就寄到了。邮局真它妈的该死。”他往大街上扫了一圈儿,注意观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妈的,我看见他们了。”
惊慌的感觉在我心中迅速扩展起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找到其他人,撤出这鬼地方。”
我向四面望去,看见人行道上和大街里面有许多剃着短短的头发、穿着灰色西装的家伙。其中一些人的皮带上似乎佩带着对讲机,因为他们正在对着发射器说话。他们在我没注意的时候消失在人群中了。
我们匆匆赶往老城,向“未来世界”方向走去,比尔和保罗这会儿正坐在“朱庇特之旅”的椅子上策划着爆炸行动,“那些家伙是什么人?”我问道。
菲利普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告诉我之前我压根儿就没有看见他们。他们就跟我们一样,很难被人发现。”
“正是这一点最令人担忧。”
我们发现比尔和保罗正在排队等候乘坐“朱庇特之旅”。我们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四个人匆匆来到“潜水艇之旅”,找到了史蒂夫和玛利。
满眼皆是穿灰西装的人。
“他们是‘家庭乐园’的工作人员吗?”比尔问道,“没准儿是警察?”
“我不知道。”菲利普又说了一遍。他的声音听上去紧张得要命。
四面八方都是灰西装,但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们。我甚至无法确定他们是否知道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人,在寻找什么东西。我们跟史蒂夫和玛利一道,刚刚准备爬上一座“魔力山”,忽然,藏在公园四处的喇叭里传来了既平静又严肃却而不失友好的声音,宣布:“由于存在着不可知事件,‘家庭乐园’将在5分钟以后关闭。请各位游客从主门顺序退场。”
我们周围的各种游乐设施都被关闭了。人们被身穿红外套的快活的年轻人驱使着,迅速而有效地向公园的出口处疏散。
“——作为补偿,所有的游客都会收到为期两天的‘家庭乐园’入场券,欢迎各位回到欢乐之家来!”
这条信息被重复了很多遍。
“快走,”菲利普说,“他们已经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