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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山勾唇笑,「大家都眼红呗,也都互不信任,在他们想来,与其把那麽多银两放在一个人手里,不如直接分给大家最安全和实惠。」
庚二掏出一包在路上随手买的松子糖,取出一颗塞给一旁的小呆子,又塞了一颗进自己嘴里,想想,他又塞了一颗给身旁的男人。
传山有点小惊讶,这护食的小谗龟竟然会主动分他食物吃?
庚二嚼著松子糖,点评:「最荒唐的是,罗发财竟然勾结外人来抢劫自己的亲戚和乡亲,他还真干得出来。」
传山怀著奇妙的心情含著硬硬的松子糖,摸了摸庚二的脑袋,道:「他不勾结外人还能找谁帮他?
「罗发财这个人除了会在背地里到处挑拨离间,什麽本事都没有,在村里也是游手好閒的混子一个。他想要更多好处,村里不会有一人帮他,罗大强更不会主动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说不定罗大强还会联合村里那些狡猾的老东西,反过来再咬罗发财的财产一口。」
「那些外人都是呆子吗?抢到东西还会分给没用的罗发财一份?罗发财也傻了吗,竟然敢相信那些人?」见惯弱肉强食的庚二对罗发财的想法感到很不可思议。
「也许罗发财好运,正好碰到一群讲仁义的抢匪。」传山嘴中这麽说,表情可全不是那麽回事。
「不管他了,只要他别给你弟他们添麻烦就行。我们现在就去新京?」
「对。」
传山办完祖父的嘱托,立刻就把罗家村和那些村人全部抛到了脑後,他们罗家从此和罗家村就再无干系。以後就算传海登基,如果罗家村人聪明,就不会去干攀龙附凤的糟心事,但如果他们真的贪欲太盛,相信他弟的那帮手下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
第六章
五天後。
大雁村,一座由近四百户人家组成的中型村落,距离新京只有两百里不到的距离,算得上是新京近郊。
这天,天刚蒙蒙亮,村东头一户人家的门扉打开,一名蓬头垢面的矮小老太慢慢走出门外。
门内,两名衣著破烂的成年人和几个看起来不大、身无寸缕、只裹著破被的孩子跪在地上给矮小老太磕头。
「娘,儿不孝,不送您了。」自称儿子的男子头颅在黄土地面上磕得砰砰响。
男子身後的小孩在哭泣,几个稍微大点的孩子和大约是男子媳妇的女人面色麻木地重复著磕头的动作,也不说话。
矮小老太回过头,紧了紧身上仅围著的一张烂草席,对男子挥了挥手,「关门吧,天冷,别冻著我的小孙孙。」
「奶奶!」男子身後的小孩大哭,想要扑上前来,被他身边的女子一把抓住。
「让奶奶走,让奶奶安心地走。」女子喃喃道。
矮小老太也挤出笑容,对屋中的孩子道:「不要哭,乖孙,奶奶去找你爷爷啦。你在家要好好听话,等再过一个月,春天来了,你就有好多好吃的,也不会饿肚子了。」
「我不要好吃的,我要奶奶,我要奶奶!」小孩大哭,拼命挣扎著想要挣脱他娘的手。
矮小老太抹抹眼睛,最後看了一眼她的家、她的家人,咧开嘴对儿子道:「把门关上吧。」说完,就转身推开了院子的栅栏门。
矮小老太想要快速离开,却因为饥饿无力,走得歪歪倒倒。
在她身後,那扇木门关上了,屋内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很快就听不见了。
矮小老太顺著土路走到离家里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口,看到那户人家打开了门缝,有人正从门缝里偷偷看她。
一直到她走远了,那门缝才慢慢合上。
矮小老太赤著脚,脚步蹒跚地向离村庄最近的一座低矮荒山走去。
二月头的寒风在山野间呼啸,不见丝毫阳光的天阴沉沉地压在头顶上。
老太把烂草席越裹越紧,可这点东西又怎能挡得了风寒?
矮小老太一个劲走著,这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走到山上,一定不能倒在路边。
天渐渐亮了,大雁村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门扉,贫瘠的田地上也出现了三三两两犁地的人影。
不少人都看到了矮小老太,却没有一个人跟她搭话,看见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默默低下了头。
一名正在用锄头锄地的年轻男子停住手,抬头看向走在村路上的老太,又转头看了看沉默的村人,看了一会儿,他也低下了头,继续挥起手中锄头。
只是男子垂下的眼眸,遮住了他双眼中饱含的浓浓悲哀,和几丝怒其不争的愤怒。
悲哀他们村已经走到这种地步,愤怒大家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要忍耐下去。更生气的是自己身为里正,却无法彻底地影响大家,也没有好的办法解决目前困境。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一辆套著骡子的大厢车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大雁村。
大约很久没有看到外人来到这里,大雁村听到声音的村民都抬起了头。当看到那辆宽敞的带厢骡车时,不少人眼中都射出了奇怪的光芒。
正在锄地的男子发现不少人把目光转而集中到他身上,不由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为什麽要在这时候来一辆车?他该怎麽办?
矮小老太拖著脚步从路那头走来。
乡间土路十分狭窄,赶车的大汉眼看那老太像没有看到骡车一样,歪歪倒倒直撞了上来,只得把骡车让到了路边。
矮小老太与骡车擦身而过。
赶车大汉摸了摸下巴上刚冒出来的胡碴,盯著老太的背影不语。
车厢门打开,一名身材稍圆的半大少年伸出脑袋,「又是一处怨气冲天的地方,我还以为靠近新京会好一些。」
赶车大汉轻叹:「北方战火连天,南边小朝廷为了抵抗朗国侵袭,据说预先收了五年份的税,还要求每家有两名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子者必须出一人当兵,南边的老百姓不会比北方轻松多少。怪不得老人们都说乱世出妖魔,这到处升腾的怨气怎麽可能不吸引妖魔?」
少年钻到大汉身边坐下,「胡予父子和小皇帝跑得倒挺快,朗国还没打到新京,他们就放弃北方那麽大一块土地和那麽多老百姓跑到了南边。听临遥百姓说,南边新京的皇宫和各衙门,早在小朝廷到达的时候就建好了?」
「胡予父子早就有和朗国划江而治的打算。呵,我还以为他会死守京城,把南方让出去,却忘了南边富庶,他当然愿意选择在南边称帝。那小呆子睡著了?」
「嗯,睡了。可惜苦了老百姓。」半大少年见大汉还在看那名步伐蹒跚的老太,好奇道:「她在干什麽?」
「上山等死。」
「哈?」
「我听过这种风俗。」大汉目光在贫瘠的田地和那些饿得皮包骨的村民身上溜了一圈。
「什麽风俗?」少年抬头问。
大汉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这风俗还是我当兵时听我们营一个老哥说的,他说他们家乡在荒年的时候,一些实在吃不上饭人家的老人为了减轻家中负担,会在粮食最短缺的时候,只身披一张草席走出家门。」
「这样啊……」少年抓头,「我还以为她不怕冷呢。」
「你以为人家是你?」大汉屈指弹了下少年的脑门。
少年大概被欺负惯了,摸了摸脑门也不生气,「那她为什麽只围一张草席?为什麽不穿衣服?」
「饭都吃不上了,哪来钱买衣服?这样的人家,就算有稍微厚实一点的衣服,也都拿去换成米粮。那草席就是给她遮羞和当棺材所用。」
不怕冷但怕饿的少年心有戚戚然,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迟疑道:「……我这里还有些吃的。」
「只怕我们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注意到周围有村民在偷偷打量他们,大汉从骡车上跳下,随手在田野里抓了把土块回来,「你看。」
少年探头看去。
「这土已经板结,最上层都已经黄得发白,是最瘦、最贫瘠的土地之一。这种土地越种越穷,种什麽死什麽。如果周围有足够的水浇灌还好,加上勤施肥,说不定还能养回来,可你看这里哪里有水源?你再看周围的山脉,这里几乎看不到什麽大型山脉,就算有山,也只是几座光秃秃的荒山。」
大汉把土块扔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的人什麽都靠不上,要麽离开这里,要麽就只有等死一条路。」
少年看看大汉,又看看周围,他能感觉出来大汉似乎在寻找什麽,否则他也不会特意在这里停留下来。
少年正要开口询问,就听──
「咳,这位大兄弟,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啊?」一名肤色黑瘦、个头中等的男子抓著一条扁担,凑过来用当地话问道。
还好大汉和半大少年对於方言的理解都没有什麽障碍,听男子搭话,便一起看向他。
只见这名黑瘦男子一身破袄,袄子绽开的地方露出了充当填充物的乾草絮,腰间只扎了一条草绳。他下身没穿裤子,只在腿上绑了乾草遮寒,脚上一双破烂草鞋,草鞋头还露出了两个黑漆漆的大脚趾。
男子头发随便用条破布头绑著,黑皱的皮肤也看不出到底多大年龄,问话的声音还算亲切,可大汉却没有看漏掩藏在黑瘦男子眼中的那一丝狡猾和算计。
「我们兄弟打临遥城来。」大汉回答。
「临遥城?离我们大雁村肯定很远吧?这地名我连听都没听过。」黑瘦男子道。
「是挺远的,离这大约有千多里路。」
「你们真能跑,你们那儿一定是大地方吧?怎麽跑这儿来了?我们这儿可什麽都没有。你们这头骡子看起来可真结实。」
黑瘦男子说著就走到大黑骡身边,伸手就去摸,一边摸还一边咽口水道:「这是头母马骡吧?它娘一定是匹好马,瞧这身架子,肉摸著也厚实。」
「你才是母的,你全家都是母的!」大黑骡气愤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很想把在身上揩油的黑瘦男子一脚踹开。
黑瘦男子听不懂大黑骡语言,但也吓了一跳,讪讪地松开手。
「二爹,那个猥琐男调戏我!」大黑骡转头委屈地告状。
半大少年伸手摸了摸骡子的屁股,大黑骡鼻子里喷出一口气,舒服了。
「兄台好眼光,这确实是一头公驴和母马交配生的马骡,最耐长途跋涉和搬运重物,不过不是母的。」大汉赞了对方一句。
骡马都属於贵重牲畜,一般人家连见都没有见过,这村里也不见骡马身影,而这黑瘦男子不但能认出这是骡子非马,还能一口判断出这是一头母马骡──虽然判断错误,那是因为他家大黑跟一般骡子不一样。由此可见,这男子不是原来就做过贩卖骡马这行,就是在外面长期跑过。
「不是母的还长这麽雄壮?又这麽听话?你们家把这骡子养得真好,竟然能让我看走眼。」
黑瘦男子弯腰去看大黑骡的下身。
大黑骡愤怒地抬了抬後蹄。
黑瘦男子吓得倒退三步,随後自己抹抹脸,又凑上来尴尬地笑道:「呵呵,在下曾在城里的骡马行刷了五年骡马,其他不敢说,一匹牲口好不好,基本还能看出来。两位赶著这辆好骡车,不知是跑商还是赶路?」
大汉露出招牌的忠厚笑容,随口胡扯道:「赶路。北方过不下去了,只能往南边跑。我们兄弟打算到新京探亲,正好打贵宝地经过。」
「原来二位大官人是进京探亲,走我们这儿确实是最近的一条路。往前顺著官道走,要不了两天就能看到新京城门。」黑瘦男子嘴上说得客气,一双细长眼睛却不老实,一会儿看看骡子,一会儿又往车厢里溜。
「这骡车真不错,看著又结实又宽敞,看起来比刘老爷的行车还要好,两位大官人家里一定很有钱……呵呵,看我,说什麽呢。对了,两位官人要不要去我家歇息歇息?喝口水再走?」黑瘦男子咽口唾沫,肚子里传来一阵响声。
「谢谢,不用了,我们还要赶路。」大汉看黑瘦男子可怜,也不因为他那点小心思就生气,人都活不下去了,道德良知自然就会降到最低。
「我知道你们要赶路。」
黑瘦男子眼看两人没有停留的意思,连忙补充道:「但你们大概不知道,前面的官道因为胡王爷要娶亲,昨天就封道了,你们今天就算想走也走不成,得等王爷今天把新娘迎回来才能通行。就算两位官人想绕道,也没路给你们走,那些小路没有一条能让你们这麽大的骡车通行。」
「哦?」大汉问:「这位胡王爷可是当朝宰相及摄政王的亲子、我朝兵马大元帅兼封忠义王的胡继孝胡大人?」
「是,就是那位。」
大汉闻言冷笑,「胡家可不得了,不但一门双王,如今娶个小妾还敢封官道,真是……」
「这、这……大官人切莫乱说,小的什麽都没听见。」黑瘦汉子扇了扇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