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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的病人-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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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说到密室,曹护死在原来那个电脑房里,虽然我没有询问,但考虑到曹护死之前逃避的恐惧,没理由她钻进房间之后不把门反锁。

那么,那也可以称为一间密室吧。

不过那道锁连我用根针头都挑得开,倒也不怎么“密”。

一想起曹护,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虚,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刚才找通道的时候在厕所里上窜下跳,背心出了少许的汗,这时候静下来被窗外呼呼而来的风一吹,份外的冷。

一个正常人逃避什么,进入房间之后反锁上门,从理论上说应该心里会安全一些。如果对方孔武有力的话,最直接的反应应该是用柜子之类沉重的家具封住门使其不被踢开。

但曹护的反应,却是直接钻进写字台下面的空间。

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知道,不管怎样,那个让她逃避的“东西”不是门可以反锁住的呢?

我又想起那件可恶的衣服。

凭空失踪的人,凭空出现又消失的衣服。

恐怖的歌声想起,带来曹护狰狞可怖的死状……

有……鬼么?

窗外一阵大风呼呼吹过,外面的雨声扫在树叶上,大风拖扯着树枝发出吱嘎的怪声作响。抬眼看去,阴森诡异,鬼影洞洞,我感到一阵害怕。

在这个看似山清水秀的疗养院里,到底藏着多少可怕的秘密?

第二天醒来之后,我都把时间花在了思索那个神秘的男人的行踪上。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逃出去才是要紧的,至于失踪的衣服啊人啊,死了的护士啊,什么稀奇古怪的传染病啊半夜的惨叫啊,甚至驷驖一案的疑点,都必须得让我出去之后联系上警队才能够有条件得以解决。尽管得知出去之后至少还有上百公里的山路,但考虑到那位天然的有汽车的同党,我顿时觉得信心多了不少。

当然,如果要尽量保险的话,还是不和此人有联系,趁他不注意偷车最为妥当。

早上吃过早饭,我故意喝了大量的水,没事就往厕所里钻。地上的水渍已经干掉了,还没到做清洁的时候,没有人来拖地。我放弃了继续研究墙壁或者地板夹层的无谓想法,趁白天光线好,看看整个厕所四周的位置。

厕所窗户外面,是一片树林,正是和餐厅外面以及我新房间外面的树林连成一片。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看不到我那个房间窗户外能看到的公路(我揣摩是公路)和楼下的院子。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无数的青绿,从远处的山峰,一直蔓延到抵住我眼皮的大树密林。厕所在走廊的尽头,正对走廊。右边就是餐厅,几乎有四个我们住的房间大小,空间相当宽裕。至于左边,则有几间房间,不过每一间的门都紧闭着。吃早饭的时候罗卫民没有来,我独自在餐厅里转了一圈,重点是研究靠着厕所的那面墙。如同我昨天晚上的判断,并没有什么暗门秘道。

更何况,就算有,也没有什么意义。那男人从厕所偷摸到餐厅没有多大用处,除非能下到楼下。那男人必定是住在楼下的,之所以不走正门上楼,当然是因为楼梯那扇大铁门并不轻易开启,而他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和孙护的亲密关系。也许,这样的关系在这里并不被允许。

我在厕所里消磨了不少时间,始终不得要领,到最后开始咒骂这个该死的男人是不是用他妈的抽水马桶把自己冲到楼下去了。

“冲什么?”陈青走了进来,刚好听见。

“啊,没什么……”我摇摇头,“你……”

“什么?”

“你知不知道每天送饭的司机?”

“知道,怎么?”陈青好奇地瞪大眼睛。

“他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回答,我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于是不得不胡乱扯道:“听说他是那个曹护的男朋友?”

陈青“噗哧”一笑:“这错得够离谱的,谁告诉你的这个?”

“那天那个谁谁,忘记了,说跟孙护瞎聊的。”

陈青道:“那不可能,孙护说谁也不会这样说。谁会这样说自己的……”马上打住,但已经说漏的话没办法收回了。我跟上道:“果然是孙护和那家伙,你也知道啊。”

“什么呀,”她白了我一眼,“出去出去。”

关上门,厕所每个格间都隔得非常封闭,几乎可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每个格间都背靠墙壁,两边都是用水泥砖头,从地板到天花板,隔得严严实实。面前的木门也安装得很好,合上门一丁点缝隙都没有。不过尽管如此封闭,站在外面当然仍可以听见动静。对于一个年轻女子来说,自己上厕所的响动被异性听见,就算绝对看不见,也会很不好意思。所以一般我上厕所的时候,或者发现有护士在里面的时候,我们都会在厕所外等着。不过今天我不准备这样君子风度。这事问孙护,不如直接问陈青,因为孙护一来和我不熟,二来多少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而不好意思。

所以当陈青打开格间的门,发现我正像个无赖一样站在原地的时候,脸色不由忸怩起来:“呀,干什么呢?”

我一把拉住她道:“没帮过孙护放风么?”

“没有,”她疑惑地摇摇头,“放什么风?”

“就是……她值夜班的时候?”

“没有,我没和她值过班。我当班的时候都是安排跟的护士长,要不就是和曹护一组。”

“是这样啊……”我有点失望,放开了她。

陈青的神情不似作伪,我想我一脸八卦的好奇模样,恐怕她也不会联想到我起了要逃跑的心思。但这个密室的困局困住了我,我以为这里会像其它任何一个机构一样,总会有些下面人都知道就当官的不知道的小秘密。比方说,一个可以从楼下通往楼上厕所的暗道。但看起来,现在这个秘密至少还没有传到陈青的耳朵里。

和陈青的聊天似乎看起来很愉快,似乎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最初。我的询问仍然出于某种目的,但看起来她并不知情。我们心里都清楚,在谈话的时候,她不会什么都说,而是隐瞒一部分事情,例如之前她隐瞒了楼下还有荣锋等一帮子人的事情。虽然可以说之前我也没有询问过,不过她的隐瞒显然是出于某种目的、并由此造成了我们俩之间的隔阂却是事实。但我们都绕开这个话题,小心没有触及,以各自理解的理由小心维护我们看似不错的关系。至于小李护士以及曹护的事情,我们也没有交流的意愿。我随口问了问失踪的老刘,陈青证实了我的推测,老刘确实是因为病情恶化下楼去了。不过再问深一点,问老刘怎么恶化的,就只能得到“在观察中”干瘪的回答了。

回到房间里,我躺在床上,陈青给我滴眼药,我忽然抓住她的手。

“怎么了?刺痛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忸怩。我这才意识到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碰过她。

近来身体的状况依然没有恶化的趋势,而是恰恰相反。吃饭比以前还多了些,尽管睡觉时候因为不能吃药所以常常还是后脑和眼睛痛,但比以前那种半夜痛醒又要好得多了。身体渐渐康复,这变化陈青当然是最清楚的。有时候看着她,我竟然会有些另外的欲望出现。这就不知道她是否清楚了。

但是,眼睛的疼痛刺激还是提醒我自己的险恶处境,现在不是我能胡思乱想的时候。“不,”我的眼睛充满了眼泪和药水的混合,努力睁开眼,看上去一切都已经变形,“我这两天似乎状态好些了。”

“对,我知道。大家都说你身体不错呢。如果你能成功痊愈,我们也松口气了。”

“那现在希望大吗?你有没有听荣锋或者黄院长他们说……”

“他们不跟我们讨论你们的病情的,平时只是吩咐我们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多的一个字不说。我们几个私下想,可能是为了赚钱吧?配好了药,治好了这个病,从此就是他们的专利,爱开多高价就开多高。”

我摇头,换个话题:“今天雨停了,能让我下去吗?”

“哎?”

“我是说,到下面院子里去走走,散散步,活动活动。老天在上,自从我醒过来之后,脚就没有沾过地呢。”

“可是……走廊上并不禁止你们自由活动呢。”

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末了,她想抽回她仍然握在我手里的手,我松开了。听起来,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离开。在她推开门的时候,我努力睁眼道:“你还有事隐瞒我没有说对吗?”

她回头,却没有回答。我看着她,她的脸反射在我充满各种液体眼眶里,扭曲而不真实。

我没法了解陈青脑袋里具体在想什么,没法知道她真实的看法,对我,对我的病,或者对整个青渓疗养院。我承认这个温文尔雅的护士有许多吸引我的地方,眼睛一汪秋水,说话轻言细语,照顾我细致周到而又温柔,甚至隐约中还有我喜欢的体香。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认为这个护士不好吧。看着她,享受着她的照料,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在这个青渓疗养院这样衣食无忧地住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既然已经确定是在被人监禁起来做什么实验,这副温柔毒药还照样喝下去实在不符合我的个性。现在既然拿定了注意要逃出去,那么只能一切围绕于此了。现在看来陈青的想法非常不明确,甚至还没有孙护或者那个司机可靠。显然,独自解决密室问题、并利用这一点逃出升天的计划破产了。下一步就是需要进一步了解那几个可能的、一起逃出去的同伴。

我并不是不想带罗卫民和金惠生走,但之前二人的态度一直期期艾艾,我不想冒不必要的风险直接这样开口。何况罗卫民只是一介书生,一看就不怎么干练,而金惠生的健康则着实让人担忧。

因为和金惠生住得近了,吃过中饭我就去看他。他看上去比前一天还要糟糕,全身上下布满了管线,输液的心电图的,还有些我根本就不认识的。看到我走进来,他冲我一笑,接着一吐舌头。

还是鲜红的血苔。

每一次看,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但看来他倒还懂得苦中作乐,还有心思开玩笑,居然以此来吓唬人逗乐。我道:“好点了吗?”

他笑道:“没啥感觉,就是吃不下东西。不痛不痒的。”他本来就瘦,现在吃不下饭,倒也没见得外貌有什么变化。不过这句话的时候,他仍然跑调走音。这真是稀奇古怪的症状。不过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反正他“变声”之前,我也没有和他有过什么很长的对话交流,现在反而觉得这才是他正常说话的声音。

对于金惠生,我比罗卫民还更加信任一些。罗卫民自承和黄院长认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和楼下去了的老刘都应该属于内部病人,和我以及金惠生是不一样的。从这种意义上说,显然金惠生之于我更可靠一些。我道:“昨天他们说什么?有没有说是怎么回事?”

“大致讲了一下,不过说实话,我都听不大懂。看起来我们都中彩了,得了种举世罕见的病。刚才忽然发现他们似乎有点害怕我,害怕和我接触,甚至是说话。我估计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我也得到楼下去了。”

“昨天那种说法,”我尽量轻声道,“那种通过意识传播疾病的说法,你相信吗?”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比较相信。尽管乍一听上去很荒唐,很荒诞,不过想通了之后,似乎也有些道理。我甚至还自己给自己解释,比方说,这里的护士都不戴别处的护士头巾而是和医生一样戴大白帽子,盖住头发,那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形象不被我们区分。”

我没明白:“什么?”

金惠生笑道:“不是说通过意识来传播疾病吗?如果每个人都打扮得一模一样,我们这些传染源没法区分,那么就无从传染了不是?”

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他道:“后来我发现,这个理论有个毛病。就算打扮得再千篇一律,再把身形面孔遮住,接触久了,依然能够区分开来的。”

“对,”我道,“我倒听说种说法,说是这样是出了医疗事故可以不被认出来。”

他哈哈一笑:“你这种说法相比之下,还更可能些,”继而正色道,“昨天那家伙说的话,是个幌子。”

“为什么?”

“有个漏洞。你有亲戚朋友同事吗?”

我点头:“当然。”

“得了这样的病,我们的亲戚朋友肯定会被通知是吧?就算按照他们的说法,即便是电话联系,也算是意识交流,会把疾病传播开去。那么可以让我们的亲戚朋友录音啊,录音成磁带给我们,让我们听到,这样只要我们不回话,就不会传染了不是?考虑到我们这个病如此独特,我们再走出去的可能性只怕不大,我们的亲戚朋友们做出这样要求的可能还是很大吧?让亲戚朋友以这样的方式和我们见最后一面,听听他们的话,这样的要求不算不合理,不是吗?既然那个荣锋说什么这是权威机构,这点事情应该轻易能办到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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