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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选婆跑回来了,提了一箢箕的石灰。
“这是干什么?”夭夭指着石灰问道。
选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回答道:“呆会要用到的。”
在这几个毗邻的村子里,消息比风传得还快。一点小事发生,就像在平静的水面扔了一个石子,层层波浪推出去,一下子波及周围,荡漾开来。选婆他们还没有动手对付招惹夭夭的鬼,爷爷这边就已经得到消息了。不过这也难怪,爷爷本来就是这一块地方最会捉鬼的人,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人们肯定第一个想到要告诉的自然就是爷爷了。
当邻居跑来告诉爷爷的时候,爷爷正在家门前的石墩上磨刀。说是磨刀,其实就是在石头上将镰刀菜刀来来回回的拖两下,真正要磨刀还得等到磨剪刀的小贩来。
爷爷磨完刀,用手指在刀刃上捏一捏,看是不是薄了一点。邻居说完,爷爷慌忙把手指放到口里吮吸,手被刀刃伤到了。爷爷抬眼望了望家门前的枣树,赶走了一只在枝头聒噪的麻雀。爷爷把手指拿出来看看,一颗晶莹剔透的红珠子正在伤口上膨胀。
“这么快就出来了?”爷爷皱了皱眉头,“我以为还要晚一点呢。”
收了刀,爷爷进屋坐下,抬头看了看堂屋的房梁。一口漆黑发亮的棺材搁在两根粗壮的房梁之上。
那不是姥姥的棺材,而是爸爸给爷爷新做的。姥姥的棺材仍放在她的房间里,天天用干枯的手指在上面敲几下听听清脆的声音已经成为她的生活习惯,像吃饭睡觉一样重要。而爷爷费了许多的力气将棺材吊到房梁上悬起来。
我当时还在学校学习,当妈妈打电话嘘寒问暖的时候顺便提到,说爷爷拜托爸爸要我们村的三爷帮做一具棺材。三爷是我爸爸的爸爸的兄弟,年轻的时候做木匠,老了其他木工懒得做了,专门做棺材。
我听了后很反感,心想姥姥拼死拼活要棺材,是因为她确实老了,以防万一。像姥姥这个年纪的老人,一般家里都准备好棺材了。而爷爷才六十多一点,现在健步如飞,能吃能喝,怎么也要提前准备棺材呢?并且,我实在对爷爷的感情很深,很害怕他离开我们,很不愿意将他和死亡的信息联系在一起。于是妈妈告诉了我瑰道士来村里和夜叉鬼的事情。妈妈没有告诉我关于姥爹手稿的事情,再说爷爷也不会让妈妈看姥爹的手稿,所以妈妈不知道姥爹推算到多年后的爷爷要栽在夜叉鬼的手里,随时有生命之虞。所以当时的我很不理解。
当天晚上,我上完自习回寝室睡觉,在半醒半寐之间,月季又来到跟前。她用比夏夜的土蝈蝈还细的声音告诉我,上次她告诉我的那个气味的东西此时应该到达目的地了。
我问道,那是夜叉鬼的气味吗?
她点点头,她的长发打在我的脸上,如同跟爷爷放牛时路边的野草树叶打在脸上一样的感觉,说不清楚是舒服还是痒,但是都发出一种清新的植物的气息。
月季又告诉我,令她意外的是,她这次还闻到了其他的气味,里面的杀气比先前的气味还严重,令她不寒而栗。
我笑道,你的嗅觉真是厉害,我妈妈打电话告诉说,村里突然来了个很丑的道士。听说这个道士的方术相当了得,轻松控制了红毛鬼。
是吗?月季怀疑的看着我,眼睛里发出微微的蓝光。那个蓝光是宁静的,沉思的,纯洁的,同时也是美艳的。
月季消失了,像炊烟被清风吹散一般。然后这阵被风吹成丝丝缕缕的轻烟钻入床底,盖住月季的报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谁的笔在上面写字。
我对着月季消失的地方凝神看了许久,思考着爷爷为什么向三爷这么早定下棺材。如果那时我已经知道姥爹手稿的事情,定然会想:在算到爷爷会被女色鬼夺去性命后,姥爹该如何隔着这么多年的时光救下爷爷的命呢?姥爹应该想到,在爷爷遭遇危险的时候他自己已经是棺材里的一具枯骨了,他该怎样隔着时空帮助爷爷呢?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5章 手捧荷叶
从两天不吃不喝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后的几天里,姥爹经常在算盘前一坐就是一个上午一个下午甚至一个晚上,任凭妻子怎样劝说,他就如一个石头人一般不言不语不哭不笑。
有时到了吃饭的时间,爷爷敲着碗筷喊姥爹吃饭,他都听不见,一定要爷爷用筷子捅一捅他的胳肢窝,他才能突然醒悟过来。因为爷爷知道他很怕酸,稍稍挠挠他的胳肢窝或者脚底板,他便会哈哈大笑。姥爹被爷爷的筷子捅得大笑一阵之后,冷静下来呆呆看着爷爷,眼眶里流出两行泪水。
爷爷自然不了解姥爹在想些什么,对他的眼泪表示奇怪。
不仅仅是吃饭这样,姥爹蹲在茅厕里也会半天没有动静。姥姥见他上了几个小时的茅厕还没有出来,便叫住正在玩耍的爷爷,说:“快去茅厕看看你父亲,去了快一个时辰了。哪有上这么久的!”
爷爷就在茅厕的木栅栏门上用力的敲。姥爹从沉思默想中醒过神来,伸手往土墙的空隙里掏纸团。这一掏,他又愣住了,一个绝妙的想法从脑袋里一闪而过,他没有放过这个一瞬间闪过的灵感,于是,一连串的想法冒了出来。
“好!就这样!”姥爹欣喜不已,不禁开口喊道。
站在茅厕外面的爷爷被炸雷一般突然的喊声吓一跳,不知道姥爹上茅厕也能这样激动。
姥爹两眼放光,迅速要站起来,这才感觉由于长时间的蹲着腿已经麻木了。
出了茅厕后,他快速朝账房跑去,仿佛现在才是尿急要跑向另一个茅厕。姥姥和爷爷都被他这连串的动作唬住了,以为他饿了两天把神经饿坏了。
姥爹跑进账房,又将算盘噼噼啪啪的拨动起来,毛笔在纸上写起来。在姥爹的手稿中,他告诉我们,他当时的激动是因为终于在抽厕纸的瞬间想到了一个极好的方法。如果当时他直接告诉爷爷:我已经算到,多少年以后的什么日子里你会碰到一种夜叉鬼,你千万不要跟她交手,她会要了你的命。你要怎么怎么做才能避开这个厄运,确保自身平安。那么,反噬作用将会有不敢想象的严重,反噬作用不但威胁到姥爹自身,还会波及到爷爷,其恶劣甚至超过多年后的夜叉鬼。这是得不偿失的。
这也是算八字的人不能把所有东西都告诉别人的原因之一,有些东西只可以隐讳的点到即止。如果说穿了,对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好。
画眉村曾经出过一个极其出名的算命先生,他年纪才三十左右就得到了奇人的真传,心气傲极。逢人要算八字,他都说得清清楚楚,哪天会摔一跤跌破脑袋,哪天会在哪里丢掉钱财,他都能一五一十的告诉前来算八字的人。于是,知道未来的人在那天便不会出门,防止摔伤;或者在那天将钱袋吊在脖子上,防止丢失。一时间,得知消息的人蜂拥而至,在他家门前排队等算自己的福祸。他也因此抬高算八字的价钱,赚得腰包鼓鼓。
这个算命先生有个漂亮的妻子,贪图享受,见钱眼开。她见丈夫赚进了许多的银子,高兴的合不拢嘴。
那时香烟山已经有了和尚,和尚专门到他家来了一次,好话说了一箩筐,叫他适可而止。可是众人的谄笑,妻子的夸奖,还有白花花的银子令他不能自持,利令智昏。他不但不领和尚的情,反而把和尚臭骂了一顿。
后来恶事果然来了。一个杀人无数的朝廷钦犯经过这里,把身上几两抢来的黄金全给了算命先生,叫他明示以后的逃脱之法。算命先生见了金灿灿的黄金,乐呵呵将以后这个钦犯在哪里会碰到什么人,逃到哪里才会脱身说了个清清楚楚通通透透。
本来砍一百个脑袋都不能偿还血债的钦犯,就这样逃过了朝廷密密层层的搜索缉捕,逍遥法外。不但如此,那个钦犯在逃窜的路途上杀害了更多无辜的人。
这个算命先生在一段时间里,仍喜形于色的给每一个来人算八字,一直到七月十七的那天。
七月十七的那天晚上,他和妻子闲步在一个长满荷花的水塘旁边。这个时候很多人家已经完成了给亡人烧纸的事情,鬼门关就要关了。
他和妻子在池塘边走着走着,突然前面来了一群人,个个手里捧着一个圆圆的荷叶,号啕大哭,眼泪哗啦啦的滴到荷叶里,汇聚成一团。每个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这样,荷叶里装了许多透明的眼泪,压着荷叶向下沉。
他和妻子迷惑不解的看着这些人经过。而那些人仿佛没有看见水塘边上的这对夫妇,目不斜视的专心哭泣掉眼泪,拖拖沓沓的迈着步子。
这些人走了将近十分钟才没有了,总共有百来多人。他和妻子看着这些人走后,忽然感觉身上冰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妻子说了声冷,他便携着妻子匆匆回家,回家后他觉得脑袋灌了铅似的沉重,便早早入睡了。
七月十八,也就是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算命先生的妻子从睡梦中醒来,翻了个身,发现背后空空。丈夫从来没有这么早起床的习惯啊,她纳闷道。
她躺在床上喊了一声丈夫的名字,没有人回应。窗外的槐树上有一只乌鸦倒是跟着鸣叫起来,然后拍着翅膀“扑哧扑哧”飞走了,一如飞走的黑色灵魂。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6章 未曾活过
算命先生的漂亮妻子懒洋洋的穿上衣服,到每个房间寻找了个遍,仍然没有发现她的丈夫。令她意外的是,像丈夫和别人约好了似的,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找他算八字。在往日,现在屋外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排队在门口等待了。
她拿下门闩,将大门打开来,外面冷冷清清,没有人影。只有两三只麻雀在地坪里跳来跳去。一阵莫名的恐慌从心底升起。
回屋里坐了半刻,她终于耐不住性子了,起身去问邻家。
这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晃眼。邻家的地坪里有人正在竹竿上晾衣服。她便询问那人有没有看到她丈夫。
邻人的回答使她大为意外,那人居然反问她的丈夫是谁。
她以为邻人跟她开玩笑呢,又认真的问了一遍。可是邻人极认真的回答说真不知道有这个人。
她给了邻人一个白眼,走到另一家。农村的妇女这个时候一般都在自家的地坪里晾衣服了。她问另一个在晾衣服的妇女。那人依然回问她说的那个人是谁。一阵寒气从地下直传遍她全身。
她有些慌神了,急忙走到下一家,又问她的丈夫。回答仍然是不知道有这个人。她疯了似的见人便问丈夫在哪里,可是所有人都说不认识这个人。
她跟人理论道,她丈夫的父母早逝,小时候在村里东一家西一家蹭饭吃,这里的人都看着他长大的,不可能不认识他呀。再说,我们就住在那里呀。她指着自己的家说,这个房子在这里已经几十年了,你们总知道吧。
可是村里人告诉她,那个房子倒是知道的,原来住在这房子里的主人也知道。可是房子的主人临死前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那间房子也从未见人住,已经荒置好久了。
她拉住以前熟识的人往家里走,边走边说,不可能没有人住啊,我和丈夫在这里住了这么多时日,怎么可能荒置呢。
别人禁不住她的央求,跟着她到那个房子去看看。
一推开门,她呆住了,巨大的惊恐占据了她的整张好看的脸。
映入眼帘的是蛛丝缠绕,霉气熏鼻,灰尘厚积的景象。他们结婚时的衣柜梳妆镜棉丝被都无影无踪。仿佛她从未和她丈夫结过婚,从未在这个熟悉的地方生活过。
以前熟识的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面前的女人,摇摇头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屋门口。她和她丈夫在这里生活的这么多年,仿佛水蒸气一样虚幻的飘荡开去。而她丈夫这个人显然未曾到这个世界上来过。
这个女人不久便疯疯癫癫了,见人便问她的丈夫哪里去了,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不厌其烦的问上一万遍。
事隔三十年后,姥爹出生了。姥爹也不明白这个女人的来由,村里的老人告诉他这是一个疯女人,三十年前突然来这个村里询问一个谁也没有见过的人。
从三十岁到八十岁,这个女人一直在画眉村纠缠每一个人,仍旧是那个老得不能再老的问题。姥爹长到二十岁的时候,粗略学到了一些方术,突然明白了这个女人的来历。但是他没有将这件事情说给其他人听,除了爷爷。
爷爷还小的时候,姥爹将这件事情当做故事将给爷爷听了。可是爷爷出生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所以爷爷没有见过那个女人。而多少年后,姥爹也不在人世了,爷爷又将这个故事将给小时候的我听。
爷爷说,这就是非常严厉的一种反噬。一般的反噬是恶心头晕,浑身难受;稍严重一点的生病发烧,四肢无力;再严重一些的加速衰老,寿命变短。可是疯女人的丈夫,不但折掉了以后的寿命,而且将已经度过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