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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温乐源一用力,温乐沣呼地一下从他体内跳了出来。他的脸上、身上已经没有刚才的疲惫与伤痕,和温乐源合为一体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却也足够他治疗魂魄的创伤了。
“这个就是女鬼!我弟弟哪里长得像女人!”温乐源揪着温乐沣的领子向其他人吼。
温乐沣:“……”就算所有人说我不像我也不会高兴的……我说你这句话本身就有问题……
所有术士都发出了“咦”一声。
“不是她!”
“我们弄错人了!”
“那她在哪儿!”
“糟了!难道─”
楼顶霎时乱成了一锅粥,几秒钟的手足无措之后,全部的人都往楼下涌去。
“阵破了!阵破了!”
“喂!你们别跑!我还没说完─”温乐源徒劳地叫。
可是没有人理他,很快人都跑光了,只剩下最后的阴老太太,回头对他们一挤眼睛,狡狯地笑开了一张橘皮似的脸。
看见一窝蜂涌至门口的人,老板挥舞着两只都被咬得伤痕累累的手,大叫起来:“大师!各位大师!她在这儿!救命啊!大师!”
女孩回头看了一眼,眯起眼睛,诡异地轻笑。
大师们在门上猛捶猛擂,然而那扇虚掩的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大家只能从缝隙中看到内部的情况。
“郑老板!我们来救你!”
道士大吼一声,抽出拂尘磅地一声打上去,那扇门闪现一道黑光,道士的身体一个漂亮的翻滚,撞到天花板上,又掉到地上─昏过去了。
和尚拎着佛珠,口中唱着佛号,铁头功往前一撞─比道士昏得还快。
把昏倒的和尚拖走,跳大神的娘娘〈第一个“娘”发一声〉,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哇呀呀呀呀……”一道金光飞出─打中门又折返回来,正中她的眉心,娘娘瘫软。
剩下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一边叫着“这恶鬼好生厉害”,一边后退。若不是有“大师”的名号扣在头上的话,只怕现在已经逃得一个都不剩了。
看见他们的样子,女孩狂笑起来,长着尖长利爪的手指,蓦地用力按住了老板的头颅。老板的四肢在地板上扑腾,活像一条即将被宰杀的鱼。
“我是个骗子,一个可恶的小偷。”她说,“我偷了他的东西,他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为什么要逼死我?为什么不给我半点活路!为什么?”
她似乎看到了人群之外的温乐源和温乐沣兄弟,咧开血肉模糊的嘴笑一笑,又继续说道:“你们大概觉得我杀人不对是吧?我没有杀过无罪的人,一个都没有!”
她抓起老板的头发用力往上拉,逼迫他看着门外,同时身体压在他的腰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属下三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我没有做错吧?那一车的人明明也罪孽深重!我没做错呀!我求他们,我说我什么都干,只求求他们救救我,但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其实只要全车的人都起来反抗,我就不会那么惨!可是没有一个人站起来,没有!他们就像死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连个屁都不敢放!听着我被他们欺负,很爽是吧!很爽是吧!很爽是吧!“
她抓着老板的头发,每说一句,就将他的脑袋猛力往地上撞一次,没等她说完,老板的鼻子就已经流出了浓稠恶心的暗黑色血。
温乐沣看不下去了。
不过他并不是看不下去她打那个该死的老板,而是其他东西。
房间里的人都看不见,可屋外的大师们以及温乐源、温乐沣兄弟却看得清清楚楚,被她杀死的阴魂们已经挤满了房间,互相厮磨拥挤,痛苦地嘶叫着。
她的恨一天不消失,它们就会一直跟着她,永远地痛苦下去。
“正像你说的……”温乐沣走到门口,从门缝的空隙中对她说,“你只是偷了他的东西,他可以打你,可以骂你,但是不能逼死你,因为你罪不致此。”
“是的!”她抓紧了老板像草一样的头发,狠狠地说。老板哀号。
“那么,那一车的人,就该死吗?”
女孩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似乎愣住了。
“这位老板是禽兽,是畜生,但是那一车的人呢?他们胆小,他们见死不救,他们活该,但是,他们的罪过就到了可以判死刑的地步吗?每个人都会害怕,每个人都有懦弱的时候,如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懦弱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世上又能剩下几个人?”
女孩拖着老板退了一些,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一切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不好!见死不救,和这个混蛋一样该死!该死!”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大部分的人都是平凡的人。他们没有力量、没有办法和强硬的势力抗衡,他们就只有缩回自己的壳里,至少保护自己─这是人的本能。”
“那我就应该被打、被强奸吗?”女孩尖锐地叫。
“我没有这么说。”温乐沣的手抚上了门板,门上的薄膜在触到他手指的瞬间变得柔软,他轻轻往前一推,门便开得大了些。
“他们如果救了你,当然是英雄,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好事。他们不救你,那他们就是一群无能的狗熊,应该受到一辈子的良心鞭挞。可是他们不该死,他们罪不致死。”
“我也罪不致死啊!”女孩哭了起来,“谁又能为我找回公道呢?他们的错又有谁来惩罚!”
“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
“他们受到什么惩罚了!”
温乐沣慢慢地将薄膜拉开,悄然推门走了进去。
“他们成了英雄。”
女孩疑惑地看着他:“成了英雄?”
成了英雄?英雄?一会儿,她恍然大悟,疯狂地大笑起来。
“英雄!他们成了英雄!哈哈哈哈哈……他们死得太早了!我应该让他们活着,让他们当一辈子的英雄!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温乐沣看出她有些不对劲,紧赶几步:“你快住─”
手字未出口,她已经抓起老板的脑袋,猛力地砸到了地板上。
头骨碎裂,血流成河,脑浆涂地,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再存活。
老板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房间里的幸存者于同时全部昏了过去。
“还有……一件事。”女孩站起身来,薄膜以惊人的速度收回于她的体内,她看一眼温乐沣,倒飞出了窗户。
“还有一件事?”温乐沣略一思考,大惊,“大哥!她这是要去找……”
“小胡!”
两人一跺脚,同时往窗外飞去。
剩下的大师们困惑地看看飞走的人,问阴老太太:“老太太,咱们这一行什么时候出了这两个厉害人物?居然还会飞……”
老太太笑起来,缺了几颗牙的嘴噗噗漏风:“他们两个?哈哈哈哈……先莫管那个哈,这家伙一死,我们的钱咧?找谁要去?”
你受托保护的人都死了,还敢要钱啊?
胡果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影向他飞来,他以为是温乐沣或者温乐源,但是那影子怎么看都不太像男人……
难道是……难道是……女人!
那个没有天灵盖的女孩正向他飞来!
“我的─妈呀!”胡果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来人哪!救命啊!温大哥、温二哥!你们在哪儿啊!救救我啊!我不要死啊!妈妈!爸爸!爷爷!奶奶!我要回家!哇─”
不顾男子汉的颜面,胡果抱着身边的晾衣杆嚎啕大哭起来。
女孩落到他面前几米的地方,困惑地看着他。
“喂……”
“求你不要杀我!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求你不要杀我……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会改的!我以后每天给你上香,我把你当我家祖宗看待……我给你买新的骨灰盒!我给你买花圈!哇─求你别杀我!”
“我不是来杀你的……”
“你不是来杀我的是干嘛─哇─啥?不是来杀我的?”胡果含着眼泪,扭头问。
女孩点头。裸露的脑子更清晰地袒露在胡果面前,胡果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再丢人现眼地大哭。
“可你不是一直在找我……”
“是的。”
“向你道谢。”
“向我─”胡果的下巴掉到了地上,指着自己的鼻子结结巴巴地问,“向我……道谢?向我?我!”
女孩微笑了:“我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说的那一句话。”
一个学生模样的瘦瘦男生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那个……能不能好商量……”
“只是─为了那一句?可是我最后也没做什么……”
“其实,只要那一句就够了。”女孩退了一步,“我没有奢求,只是希望有人为我伸张正义,你没有救得了我,但是你有那心意,我就已经非常感激了。我第一个来找的人就是你,可惜你身边总有东西阻挡我,所以等到现在才能来对你说这句话。”
胡果看着她,心中百味杂陈。
多么讽刺啊,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话,就成了她的英雄。可是他真的担当得起吗?真正的英雄,不是应该“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吗?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成为了什么英雄,这公平吗?
女孩说,公平的,因为没有英雄,所以他就是英雄。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找那个家伙报仇吗?”
“已经……报完仇了。”女孩笑着说。
“之后呢?”
“之后?”女孩望着深黑色的银星苍穹,轻笑,“死人,还有以后吗?”
她的双脚又离开了地面,慢慢地向天空飘飞起来。
胡果竟有些着慌:“你……你到哪里去?”
“去我该去的地方。”
“那……那个……”一时之间,他竟忘了自己与她的关系,大声说道:“我听说杀过人的鬼不能超度,我现在住的那个公寓里面有不少鬼在借住!你要住那里吗?”
女孩摇摇头,唇边带了一丝淡淡的笑:“谢谢,真的很感谢你,虽然有些懦弱,但你真的是英雄。”
懦弱无能的、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英雄。
多么可笑的英雄。
女孩的身影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胡果看着她的影子消失的地方,愣了一会儿,忽然蹲下来,抱住了脑袋。
温乐沣和温乐源远远地看着他们这里,微笑起来。
更晚一些时候,绿荫公寓里。
“原来是你撺掇那个女孩来攻击我们的?要干嘛你自己干!你太奸诈了,死老太婆!”
“哥……别这么没礼貌……”
“礼貌!”温乐源暴跳,“我们对她有礼貌,还给她看房子,收拾胡果那个烂摊子,她可好!去接了个最轻松的活不算,还教人来打我们!什么意思!”
“不利用白不利用哈。”阴老太太轻松地说。
“啊─”温乐源大怒,“我们来决斗!死老太婆,我今天一定要让你甘拜下风─”
“姨婆。”温乐沣也稍微有些埋怨地说,“您要是想救她,就明着告诉我们嘛,和那些术士说一说也行不是?干嘛非要让我们蒙着眼睛蹚这淌混水?”
“那些术士?”阴老太太冷笑,“术士就都是好人哈?自然有人要钱不要理,不暗地帮忙就是把她卖出去喽!我才不干那种蠢事。”
“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我和你决斗!死老太婆你到底听到没有─”
女孩的一笑与那声感谢仿佛又回响在耳边,胡果看着窗外梧桐树上宋昕小小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
他何时才能摆脱这种“英雄”的污名,当一回真正的英雄?
也许下次就能做到。
也许,一辈子也得这样下去。
第五个故事叛徒之一
听说你哥哥病了呀?
这是我在家收集了二十多年的药,听说都很有效的,都送给你们!
不用客气!要是不够的话我那里还有,要不要?
我现在就回去拿─“你拿枪对我?啊?”
枪口黑洞洞地,像漩涡一样,让我有些头晕。
他没有说话─不,也许他说了,但是我忘记了。
直到现在,我连他的表情都已经开始模糊,甚至连他的容貌也快要忘记,我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想不起来一切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过程,又是怎么回事。
八、九月分的天气,盛夏只剩下了尾巴还在人的面前晃来晃去,但已不像以前那样难捱,至少晚上打开门窗就会有穿堂风呼呼吹过,时不时还会在半夜下上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让暑气的消散更加迅速一点。
在这种变幻无常的气候中,稍一不小心就会被感冒病毒看中,饶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也逃不过它的追捕。
“阿─嚏!”
这不就有一位被追到了。
“阿嚏!阿嚏!阿嚏……”几个喷嚏过后,温乐源的眼泪鼻涕哗啦啦地都下来了。
“真恶心……”胡果抽一张面巾纸给他,一脸嫌恶。
温乐源夺过面巾纸狠狠地擤鼻涕:“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恶心!擤─”
像回光返照似的,本来已经变得稍微凉爽的天气,在昨天忽然回复了之前的热度,连素来以凉爽著称的绿荫公寓中,也热得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