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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谁知“轰隆”一声,那天雷不曾击中绣楼,却正打在那道人身上,那道人滚下坛来,全身上下有如木炭一般漆黑,狼狈之极,更险些儿丢了性命。
那道人神色惊惶,从地上爬起身来,连银子也不要了,慌慌张张地就跑出府去。
经此一事,李员外更深信青婵是着了邪崇,也曾暗中查访些法师,延以重金请来家中。但无论是道法也好、佛法也罢,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
渐渐的这扬州城中的女子也如那李青婵一般,往往是上街购物,或是走个亲戚,凭空便失了踪迹,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再回到家中。
李员外更是着了慌,家中这个女儿,虽然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却是越来越不对劲。周边街坊也是议论纷纷,甚至怀疑是妖魔附在了李青婵的身上,诱走了其他的女子。但所有法师都奈何她不得,也只好退避三舍。
深夜擒妖
我和严素秋站在李府花园之中,隔着黑越越的假山石和那些交杂缠绕的树藤的黑影,冷静地望着百步开外的绣楼。
那李家小姐青婵所居的绣楼,是一座极为玲珑的两层楼阁,周围花树环绕,十分的幽静。园中别出心裁地引来一道活水,潺潺的流水一路流过,更是为这寂寞的庭院增添了几分生气。小楼的檐下高高地挑起两盏八角宫灯,在夜风中闪动着暗黄的光芒。远远望去,只见那些窗槅上都粘着一层淡碧颜色的轻纱,映在灯光之中,越显得朦胧柔和。
李员外抖抖索索地紧靠在我们身边,身后还跟着四个如临大敌、手执棍棒的家丁。虽然我们一见他面,便将自家的法术大大吹嘘了一通,但显然他还是半信半疑。不过他因为驱妖心切,也便大起胆子带了我们进来。
他抬手指了指偏西的一扇窗子,那窗上也粘着碧纱,隐见窗内烛火跳动,却似乎没有看到人影。
李员外结结巴巴道:“那……那便是小女的绣楼,现时她……只怕是已睡了,她她,她现在一天到晚都不出楼门,总是在睡觉……”
严素秋点点头,肃然说道:“明白了,稍后贫道会带徒儿前去探看,如果真有妖邪来侵害令媛,贫道定然会斩妖除魔,为员外去了这心头之患!”
李员外张了张嘴,想要说句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话。身后的家丁们却有些着急,催着他赶快出去。他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眼望着我们,期期艾艾道:“两位仙长……小女被妖邪所侵,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她生平性情温和,连蚂蚁都舍不得杀死一只,请两位仙长……对小女……”
我望着他那种殷切而又担忧的神情,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轻声说道:“员外请放心,我们师徒二人只是为你保家安宅,断不会妄起杀心……总之,定然会员外救出小姐,员外你还是先请回罢。”
送走了李员外,我们静悄悄地走上楼来。在宁静的夜中里,我们的脚步声还是惊飞了灯笼边的飞蛾。时已深秋,飞蛾寿命将近,楼板上死了厚厚一层,但剩下为数不多的十多只飞蛾,还是奋不顾身地冲向那闪动的灯火,扑到琉璃灯罩之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吱呀”一声,严素秋轻轻推开了李小姐卧室的门扇。我紧随其后,迈步走入屋中,刻意地放低嗓音,柔声叫道:“小姐,老爷怕你睡久了肚饿,叫奴婢送了新熬的燕窝银耳羹来……你先起来喝上两口可好?”
屋子不大,但陈设得颇为讲究。四面墙上挂着山水长屏,靠墙的书柜中满满地磊着书册,南窗下设着的长几,置了一张模样古雅的瑶琴。灯台上点着一支银灯,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见身侧的椅子上,还胡乱地丢着一方月白的丝帕。我一边又试探地叫了两声:“小姐,小姐!”一边俯下身子,悄悄地捡起来看看,只见那方帕子上绣着半朵娇艳欲滴的牡丹,一枚细小的银针斜斜地插在牡丹的花瓣上,针鼻里穿着一根细细的红线,显然还未完工。
我正在翻来覆去地看这幅丝帕时,严素秋扯扯我的衣袖,又指了指我的手指。我举起手掌,藉着灯光一看,只见指尖上已擦着一层薄薄的黑灰。再看手中的帕子,本来月白的底色也有些泛灰。我吃了一惊,仔细看时,才发现连那些瑶琴、书册之上,都蒙了厚厚的灰尘,显然是许久都没有碰过了。
看来李员外所言不虚,从这房中陈设来看,这位青婵小姐定然是个才貌俱佳的女子,那些琴书绣品自然也是她平日所喜。只是看现在满是灰尘的情状,她确实是许久都不曾碰过了。
突然只听屋中有人懒洋洋地“唔”了一声,娇声道:“什么银耳羹,拿来放在桌上,一会候我起来后再尝尝罢!”声音娇媚悦耳,犹带有三分慵懒困倦之意。
我和严素秋神色一紧,循声看去:只见屋子的西角处设有一张楠木雕花大床,上面悬着一幅精致的藕色床帐。床前的踏板上,端端正正放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此时帐幔低垂,隐隐看得到帐内被褥堆积,似乎确实有人正在安睡。
我们交换了个眼色,但我声音仍是镇定如恒:“小姐,奴婢服侍你起来罢。”言毕便向床榻走去,严素秋也跟了上来。只听那女子“啊”地一声,叫道:“不要过来!我不用你来服侍!”
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中已有了几分惊惶之意。
蓦然之间,我只看见帐幔之中,隐然有一道微弱的黄光闪动!妖气!说是迟,那时快,我和严素秋一跃而上,疾如闪电一般,齐齐向床上扑去!严素秋脸上一道青气闪过,已是运起了她的先天真元!我三指成诀,当空一划,已先在我俩身外设下了一道护卫气界。
帐中人惊呼一声:“你是谁?”显然已是识破我们并非是李府的家人,“砰”地一声,帐幔纷飞而起,我只觉一阵激荡的劲风扑面而来。严素秋娇叱一声:“疾!”金铃脱手而出,疾飞而入帐中,只听“叮”地一声,随即便是帐中人“哎哟”叫了出来,显然已被金铃打中!
我挥袖一拂,已将帐中人击出的一掌气劲化解,但经此一来,那层层帐幔经受不起数重压力,只听“喀啦”一声,整幅床帐顿时全都垮了下来!
我一拉严素秋的手腕,身形双双向后弹出,避开了乌云压顶一般的帐幔。但那帐中人却在惊叫声中,被一堆帐幔裹了个严严实实。
哧拉!我手腕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精光闪烁的短剑!严素秋看了一眼那柄短剑,眼中神色一动。我手起剑出,白光闪处,层层帐幔应声而被划开,露出倒在地上的一具被床褥紧紧包裹的身体来!
严素秋厉声喝道:“你就是李青婵?”
那“李青婵”在地上打了个滚,被褥散开,我们定晴看时,地上哪里还有什么俏生生的二八佳人?只有一条硕大无比的“鱼”横躺在地上,那“鱼”头小身长,浑身乌溜溜地极为光滑,此时躺在地上,身子还在极为溜滑地游来游去,这条“鱼”看上去不象是鲇鱼、也不象是黑鱼,这是……这竟然是一条极大的泥鳅!
泥鳅?
我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泥鳅却在地上又是一个翻滚,黄光闪处,却已变作了一个容貌美丽的妙龄女子,仅着贴身单衣,跌坐在地板之上,娇怯怯地偷偷看着我们。
我眉头一蹙,喝道:“李青婵呢?”
“她”也不回答,只是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们。严素秋早已失去耐性,大喝一声:“归!”只听铃铃数声,那只金铃如有灵性一般,又飞回到她的掌中。严素秋冷冷道:“妖孽,你若再不说实言,我就要再让你尝尝我的金铃的滋味了!”
“她”“啊”地一声惊叫起来:“千万不要!仙长,你那金铃方才一击,已是损了小妖不少真元,念在小妖修行不易……且从来都是凭借吐纳修行……从不肯杀过一缕生灵,请你定要高抬贵手啊!”
“全凭吐纳修行?”严素秋冷笑一声,说道:“你害了这扬州城中许多少女,居然还说自己未曾杀生?”
“她”却一连声叫起冤来,急急辩道:“仙长你误会小妖了,这城中少女接连不见,小妖也曾听说起过。但小妖这等修为,若干下这样伤天害理之事,早已被天雷诛杀,哪里还能在这里与二位仙长说话哩?”
我心中疑云顿起,问道:“既然你说自己从未害人,那为何会出现在这李小姐的房中,假扮作了她的模样?真正的李青婵小姐呢?她去了哪里?她是不是……是不是已被你害死了?”
说到最后,我的语音已在微微发抖。
严素秋脸上冷色愈重,眼看着只要“她”说个是字,只怕当场就要被其诛杀。
谁知泥鳅“哇”地一声,居然大哭起来,一边嚷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我那么喜欢她,我只要天天在烂泥巴里看看她就行了……我三天两头地修修行,也不是为了成什么仙,只是要多活几年,能多看上她几年……其实我就喜欢在烂泥巴里睡睡觉……她要去看那个美貌公子,天天想得茶饭不思的……
我,我的法力虽然不高,但她那样求我,我还不是千方百计的,将她摄出墙去,让她去二十四桥边见他……谁知道她……她竟然一去就不回来了……还害得我天天扮作她的模样……生怕让她的父母发现……”
“什么?她出走了?”我与严素秋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泥鳅抽噎了一下,又大声嚎啕起来:“是不见了!她定然是被那个公子拐走了,她那么美貌、那么温柔可爱,她以为这世上都是好人呢……呜呜……青婵……我对不起你……我以为你跟那公子见面,不喜欢我在旁边……所以我悄悄地钻到泥里去玩……我以为你只是见见他便算了……谁料到……谁料到……”
泥鳅越哭越是伤心,一时间涕泗横流.严素秋却听得老大不耐烦,喝道:“你老在这里哭个什么?还不变回你的本来面目!一个男妖,却变成人家娇滴滴的女儿家模样,真是恶心死人了!”
泥鳅精看来对她实是畏惧,当下黄光一闪,化作了一个人类男子的模样。也只在二三十岁的样子,个子矮小,相貌普通之极。此时他哭得双眼红肿,脸上泪痕斑斑,看上去着实有几分狼狈。
我与严素秋对视一眼,我的眉头不由得又蹙了起来,严素秋脸色也变得十分严肃。
看来此事并不简单,本来我们以为少女失踪一事是这只泥鳅精所为,所以方才出手之时,一举便动用了我们最擅长的法术。但通过方才交手来看,这只泥鳅精修为并不算高,甚至还比不上严素秋的丫环小怜。而且看他拙讷胆小的模样,也不象是那些老奸巨滑的妖怪。
况且我们本来以为,那掳走少女的妖怪必然是想采处子元阴正气来增加修为,这只泥鳅连正当的修行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对睡觉的兴趣远远要超过了对成仙得道的兴趣,又怎会去谋害那些无辜的少女们呢?
我看看那只泥鳅,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你刚才说,李青婵家中管教严格,轻易不得出门,所以求你将她送去见她的心上人?那她早就知道你是个妖怪么?”
泥鳅抹了一把鼻涕,低声道:“我本是后山河中的一条小泥鳅,因为机缘凑巧,偶然吞食了龙涎,所以得以延长寿纪。有一天我闲来无事,到处游玩,结果顺着水流一直游进了李家的后花园。我那时虽已活了三百年,足足有四尺来长。可灵智未开,还没能修成人形,又哪里懂得什么变化挪腾之道?结果被李家的家丁发现了,他们将我抓住养在盆里,当作是件稀奇物件送给青婵玩儿。”
王孙不归
他瑟缩一下,仿佛又身处那种惊恐畏惧的环境之中,但在说到“青婵”二字之时,脸上却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种温柔的神色,连声音都柔和了许多:“那时的青婵,还是个小姑娘呢,她紧紧牵着李员外的手,站在一丛牡丹花后面,好奇地看着水盆里的我。
她当时穿着葱绿小袄儿,梳着两个抓髻,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简直就象是……就象是我老家山里的泉水一样……不不,比我老家的山泉水还要清亮……”
“青婵看着我在水盆里扑腾,她觉得我可怜,非逼着李员外答应把我给放了。李员外心疼她,只怕是天上的星星都可以摘下来给她,当下便下令将我放回了水里。”
我好奇地问道:“后来你就经常游来找她?就这样认识了吗?”
泥鳅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经常游来找她,是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李家花园。”
我和严素秋都睁大了眼睛。
泥鳅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们一眼,接下去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些什么,过去三百年我一直住在山里。因为我只是条泥鳅,别的鱼儿瞧不起我;候我长得大了,它们又惧怕我,没有一条鱼愿意跟我交好。我天天在水里吃了睡,睡了吃,三百年的时间对我来说,跟三天没有多大分别……可是,可是一见到青婵,我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