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那个年轻的老板是那样温和体
贴,在老人居多的小镇,总是很主动的帮忙,渐渐的,镇民也忘记了他们的「奇
怪」,默默承认他们也是小镇的一份子。
连那不讲话的美丽小女孩拿着纸条上街买东西,街坊都亲切的接待她,除了她要
的菜以外,可能还塞她一袋李子或桃子,或是几个浑圆芳香的土番石榴,她虽然不
说话,却会规矩的行礼,脸上泛着恍惚却甜蜜的微笑。
「这孩子不笨欸。」仔细观察她的大婶说,「我多找了她一百块,她也知道马上
退还给我。」
「她前天还帮我的笨孙子写作文。」卖鱼的王大妈说,「老师给了个甲上,说写
得很好哩。」
「可惜不讲话。」街坊有些惋惜,「可能是哑巴吧?怎么不治看看呢?」
问了年轻的老板,老板却只露出伤痛的神情苦笑,「…治不好了。她快快乐乐的
就好。」
其实,君心的要求也就这么多而已。比起一年前,小曼已经进步很多啦。或许是
孩子的活力,或许是自然精灵的眷顾,她从畏缩退避、宛如一抹幽灵的沉默,渐
渐转变。
她现在表情多了,笑容也更多了。她喜欢花,常常蹲在院子里勤劳的翻土种植。
她也喜欢朋友,当喧哗的小学生放学,涌进来找她玩,她通常也不太拒绝。
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烦恼和心事,这些说出来大人会笑,同学可能会泄漏的小心
事,他们发现,阿哈,小曼真是个倾诉的好对象。
而且小曼虽然不说话,还是有反应喔。她会用温柔得有点恍惚的美丽眼睛看着
你,当你不开心或是掉眼泪的时候,怯怯的用有些冰凉的小手拍对方的手背。
她和很多孩子都成了朋友,比任何时候,都像是个人类。
对君心来说,已经是非常好的进步了。
每天晚上六点半,君心会关上店门。小曼变成这个样子,却还保留若干飞头蛮的
饮食习惯,只吃些水果蔬菜,君心也改不了修道时的习性,吃得很素淡。他们用
过了简单的晚餐以后,小曼会有点急切的自己穿上鞋子,等着君心。
夏日里天暗得晚,七点多天空还是明亮的宝蓝色,月亮早早的出来露脸。在干净
清新的夜风里沿着小小的甬道散步,是这一天里头最喜欢的时刻。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是日据时代的铁路宿舍,近百年了,家家户户还是修茸的整整
齐齐,前院栽植着各式各样的树。穷乡僻壤,没人大惊小怪的拿来当古迹,反而
自自然然的住着人,依旧是平凡的人家居处。
许多植树经过百年的洗礼,开始孕育出灵性。这让她们的芬芳更温和柔软。有一
家的茉莉花特别的美丽馥郁,像是知道他们会经过,总是准备着芳香等待他们。
看着小曼微张着嘴,试图发出声音,君心微微悲感的一笑,「好一朵美丽的茉莉
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枒…又香又白人人爱…」
当他唱歌的时候,小曼会带着迷离的神情,跟着动着嘴唇,发出无声的歌声。
他是多么欢欣,又是多么伤痛。
妖异奇谈抄 归隐之章 第一章(二)
散步久了,附近的邻居都知道这对须兄妹会经过。住在铁路老宿舍的人家多半是
公务员或老师,要不然,就是数量极少的医生或律师…在小镇里算是比较客气而
疏远的一群。如果说这样的小镇有所谓的世家,老宿舍这些「读书人」或许就是
了。
他们自成一个小小族群,一直都不太喜欢老文具店的老板杂在他们中间。但是这
个文雅的年轻人和他美丽沉默的妹妹,却让他们觉得气味相投。
有时候他们经过,会被某个老太太或老先生叫住,塞一些庭院时鲜的水果,或是
一些精致的零食饼干,一捧桂花,或是一枝丁香。
这种小小的善意让他们觉得温暖,也和邻居渐渐熟稔。
但是,他们从来没见过茉莉花的主人。
「种茉莉花那家?别说你们,连我们都很少看到他呢。」邻居笑着。
据说那是个长居台北的老先生,退休后跟着太太回到小镇的娘家。自从太太过世
后,他独居在这里,腿有些不方便的老先生,雇用一个菲佣,埋首在家里读书,
从来不跟外人往来。
他家里的菲佣倒是活泼开朗的,很喜欢比手画脚的和邻居聊天,但是已经几日没
看到她,据说回国了。
「那老先生谁照顾呢?」君心随口问着。
「他身体好起来了呢。这两天还看到他出门买菜,还上台北买了一大堆书回来。」
邻居对这怪人倒是挺有兴趣的,「不过他的身体总是好一阵坏一阵的。」
但是老先生身体好起来,他们还是没见过他。有时候经过,明明屋里灯亮着,却
会马上熄灭,倒像是有意的躲避他们。
夜来夏风凄凉许多,茉莉花不知道为什么锁住了芬芳。君心有些奇怪的抬头,这
株美丽的茉莉花,已经好几天不再吐露温暖的芳香了。明明花朵还是那么多,甚
至雾样的繁茂。
小曼带着一种朦胧的哀伤,伸手。茉莉花很巧的落下了一串夜露,在她小小的掌
心滚动。她张开粉嫩的小嘴,试着发出声音,几经挣扎,却只涨红了脸。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君心开始唱着古老的儿歌。
茉莉花丛随风摇摆,发出簌簌轻响,像是松了口气的叹息。
君心有种不安的预感。虽然花灵初萌,一派天真无邪,但是他实在不愿意和众生
有任何瓜葛。我只想过着平凡的生活,他想着。任何跟众生有关的事件,他都不
想再碰。
「冷了,我们回家吧。」唱完了儿歌,他牵紧小曼的手。
「君心哪,」隔壁的邻居推门而出,「等等喔。隔壁的老太太说了,她老遇不到
你们,要折枝茉莉花给你们…等会儿,我拿花剪…」
君心的心紧绷起来,「…不是只住了一个老先生吗?」
邻居的太太迷糊了一会儿,「…她交代我一定要给你们。」
小曼一言不发,却焦虑的指着茉莉花的花枝。邻居太太马上忘了她的疑虑,「小
曼要茉莉花是吗?来,阿姨摘给妳…」她利落的剪下一枝花叶繁茂的茉莉花给小
曼。
君心很本能紧绷,他完全不想带那枝茉莉花回家。但是小曼紧紧的攒着,怎样都
不肯放。她是这样爱惜,甚至找了个牛奶瓶子插了起来,放在床头,不给任何人
碰。
或许只是他过敏。君心自我安慰着。或许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花灵好意给他们
一枝芬芳。
但是他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睡到半夜,异样的森冷惊醒了他。小曼早就醒了,定定的看着大开的窗户。窗户
外,一张惨白没有颜色的女人脸孔,批散着微卷的头发,眼眶流出血泪,无声的
张合着嘴。
「去邪!」君心比着手诀,「我没有邀请妳,妳不可以进来!」
那抹苍白的鬼魂带着哀求的神情,捶着事实上并没有关上的窗户,流着泪不断指
着茉莉花。
「要就给妳吧。」君心拔起瓶子里的茉莉花,从窗户扔出去,小曼无声的惊呼,
却被君心抱住,「不行,小曼不行!我们不要去看、不要去管!」
那苍白的鬼魂发出尖锐的哀哭,追逐着茉莉花而去。
在君心怀里的小曼僵硬的反抗起来,她张着嘴,强烈的指着窗外,发出急促的呼
吸声。君心知道,她要那枝茉莉花。
但是他已经不愿意和众生有什么往来,只想当个平凡的人类了。他说什么都不要
再失去小曼,他让这种恐惧桎梏了。
「不行,说什么都不可以!」他安抚着小曼,「我们不要看不要听不要知道…我
不能再失去妳了…求求妳…」
小曼柔软下来,却开始哭泣。她哭得那么伤心,哭得君心的心也要碎了。看着她
哭到睡着,君心觉得很不舍,却不得不狠下心来。
他的道行已经毁了,除了一点点还记得的咒术,面临任何众生都脆弱的跟玻璃一
样。他知道有种罪恶在蔓延,但他也只能选择无视。
为了殷曼,他选择了鸵鸟似的盲目。
张开眼,在床侧扑了个空,君心的心像是冻结了。
他跳起来向外张望…发现殷曼蹲在院子里。他穿着睡衣就冲出去,发现殷曼将枯
萎的茉莉花种在花圃里。
可以的话,他想把茉莉花拔起来烧掉…但是小曼却坚决的护着枯萎的花,满眼哀
求。
…种在院子里,总比摆在屋子里好。再说,这枯萎的花也不见得种得活。依她吧…
她还剩下什么?她几乎什么都不剩了。保有一点喜爱…一株枯萎的花…只要她开
心,一点点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去洗洗手,要吃早饭了。」他牵起小曼。她顺从温柔的由着他牵着,昨晚的
反抗像是忘了个干干净净。
只要她高兴就好…君心知道太宠她了。但是她失去那么多,再多宠爱也弥补不了
她的损失。
「硬把妳留在这个世界上…到底对不对?」吃过早饭以后,君心温柔的帮她梳
头,想到她丧失了部份魂魄和一半的自我,摧毁得几乎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他
几乎落下泪,「为了我的自私硬把妳留下,到底对不对?」
小曼透着镜子瞅着他,反身紧紧的拥抱君心,那样全心全意的信赖着。
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小曼…心智残缺的她…却还保有那一点纯真而淡漠的温柔。
「…妳永远是我的宝贝。」君心感到痛楚的安慰,「若是妳真的无法长大也没关
系,我们可以搬家,可以走。如果妳会长大,会爱上别人也没关系…妳永远是我
的宝贝。」
她温柔的笑了笑,恍惚而美丽。不知道她是懂了,还是不懂。
***
那株枯萎的花居然抽出了新芽,安静的在他们的花圃长大。
自从那株幼苗活下来以后,奇怪的灵异居然不再出现。但君心刻意换了散步的路
线,不再从那株古老茉莉的前面经过。
小镇依旧平静安宁,小曼也恢复了温柔沉默的放松,和几个小女孩子成了很好的
朋友,她们非常喜欢阁楼的寝室,常常好几个女孩吱吱喳喳挤在阁楼的和式桌
边,一起开心的写功课,扮家家酒,陪伴着不语的小曼。
这些小女孩把小曼的作文和图画拿到学校去,倒是让老师们大大的惊异了。教务
主任知道这个文具店的小女孩,有些可惜她这样失学的待在家里。
一个炎热的夏日早晨,教务主任挥着汗来到文具店,跟小曼亲切的打招呼。带着
草帽在浇水的小曼,跟他行了个礼,笑了笑,依旧拿着水瓢细心的浇水。
他看到了君心,打完招呼,开门见山的说,「小曼还是去上学比较好。」
上学?君心的心紧紧的揪紧。那么他一天会有好几个小时看不到她了。「…小曼
没办法上学。」
「当哥哥的人不要这么保护。」教务主任擦着汗,「我看过她写的作文和画的画。
说真话,她智力没有什么问题,除了不会说话,她和一般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她连手语都不会。」君心有点不耐烦。
「我们启智班老师是会,但她不用进启智班。」教务主任盯着他不放,「不是她
不能上学…是你不想让她去上学吧?」
君心的脸孔涨红了起来,「…这是胡说。我只是怕她会被人欺负…」
「我懂,我懂。」教务主任搧着风,「有些死小孩会对她不礼貌…但我们这儿是
乡下。乡下孩子比较没有那种成见,又不是大都市…小曼又交了不少朋友。我知
道你们这些家长的心情…但孩子就算不用受教育,也得有点人际关系的交流。你
一个哥哥带这样的妹妹,的确辛苦了,但也不要保护过度。」
「我觉得我保护得还不够。」他的语气伤痛起来。
教务主任误解了他的伤痛,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很不错了,年轻人。任何父
母都不会做得比你好…让小曼来上学吧,这对她会有好处的。」
他明白,让小曼去上学绝对比较好…她或许有所残缺,但是这些残缺却在友伴的
陪伴下渐渐完整,起码身为人类的部份渐渐完整。
但是他受不了见不到她。「…因为某种缘故,我们的户籍并没有迁过来。」君心
含糊的回答,「而且,大概也没办法迁过来。」
果然是有隐情的。教务主任轻轻叹口气。像这样的人家他见多了,有些是在大都
市背负了庞大的债务逃到这穷乡僻壤。或许是父母留下三四辈子也偿还不了的债
务吧?但孩子有什么罪?受教育是他们该享受的权力。
「这个问题我来解决就好,」他诚恳的回答,「孩子总是要上学的。」
他的诚恳感动了君心,「…你甚至没问她是什么病。」
「那是医生的事情,」教务主任挥挥手,「我只知道孩子就是孩子,她该上学,
有朋友一起游戏。」
…或许这样比较好吧?「谢谢你,我会带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