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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奏折后,萧宁去了静安堂,萧太后清修的地方。萧宁是悄悄去的,并未惊动任何人。
此时,静安堂里一素衣妇人正手捻佛珠,跪在明黄的蒲垫上,低低地念着佛经。
萧宁的脚步声很轻,并未惊扰到萧太后。
她凝神细听,萧太后的声音带有股安详,也不知是佛经的原因还是什么,萧宁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就此平静了下来。
当萧太后念完后,萧宁走至萧太后身边,含泪跪了下去。
她呜咽道:“母后。”
萧太后慈祥地抚摸着萧宁的头,就如萧宁孩提时受了委屈便往母后的怀里的钻一样,轻轻的慢慢的抚摸。
萧宁闻着淡淡的檀香,心中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依旧只剩一声呜咽。
萧太后也不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只知自己怀胎十月的皇儿需要一个无声的怀抱或是轻柔的抚摸。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宁才从萧太后的怀里抬起头来。
她扶起萧太后,露出一个笑容。
“母后,我只是想你了。”
萧太后哪会不知女儿心,也不拆穿她,淡淡地笑着,“宁儿虽是女帝,但若是受了委屈,哭哭也是好的。”
萧宁点头,轻轻地应了声“嗯。”
而后,母女俩便说了些闲话。由此至终,萧宁也未曾和萧太后说起云子衿或是柳涵风的事情。
母后年事已高,真的不该再为儿女操心了。
只是无论如何,长平帝纳风王为夫郎一事已成定论。迎纳风王的那一日,也悄然到来。
。
宫人的脚步迈得极其小心翼翼,就连说句话也是尽量避免提到“风王”二字,生怕引起皇夫殿下的感伤。今日,是陛下迎纳夫郎的大喜之日。皇宫里到处都是大红灯笼高挂,一派喜庆。
唯独凰云宫冷冷清清的,宫人们不由万分感慨。数月前,陛下和殿下还是琴瑟和谐,你侬我侬。如今不过数月,竟是物是人非了。只是可怜了他们的殿下,对陛下一往情深,却得了个这样的结果。不过身在帝王家,只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帝王又有多少呢?
云子衿依旧一袭白袍,神色清冷的位于坐塌上,缓缓地品茶。
左德子伺候于一边,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虽然殿下从未说过陛下什么,但是他看得出的,殿下此时对陛下,是怨着的。
一杯碧螺春很快见底,云子衿放下茶杯,又倒了杯热气腾腾的碧螺春。
他的指腹摩挲着茶杯上的图案,是一对鸳鸯。
他忽然就想起了去年此时。他和宁儿一人执一杯,共饮碧螺春,其间两人言笑晏晏,情比茶浓。而如今茶依旧浓,情却淡了。
蓦地,似乎听到了一些声响,云子衿瞥了左德子一眼,淡道:“你们都退下吧。”
左德子有些迟疑,欲言又止,目光在云子衿身上停留了好一会,才垂眼应了声“是”,而后和一众宫人鱼贯而出。
冬风轻拂,里殿里的珠帘晃动,九九八十一颗南海东珠发出清脆碰撞声,好不悦耳。清脆声响止,一抹月牙白的身影出现在云子衿身前。
正是云翳。
云翳是云子衿的暗卫,打云子衿弱冠时,便已跟在了云子衿的身侧。
他抬眼看了看云子衿,发现自家主上愈发清瘦,心中对长平帝难免有些怨恨。他试探性地问道:“主上,我们的计划何时实施?”
云子衿缓缓地道:“弃了。”
“啊?”云翳惊讶。弃了?!这计划从若干年便开始准备了,如今竟然弃了?
云翳忿忿不平,“主上,如今陛下虽然手握大权,但其实不然。主上之前的放权,不也派了人隐藏在各家之中吗?表面虽是陛下的人在掌权,但只要主上一声令下,立即可推翻各家的掌权人,再次重掌大权。”
“不必动这些人。”云子衿沉吟片刻,方道:“就保持原状罢了。”
云翳蹙眉,“可是这些年来的努力……”
云子衿轻声道:“我厌了。这北国的皇位,我不愿坐了。权力虽是诱人,但亦能伤人。”他轻轻地摩挲着杯上的鸳鸯,目光略微深邃。“我对她的承诺,此生不变。”
云翳心中暗叹: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大业始终抵不过美人笑靥。
云子衿轻举茶杯,忽然道:“云翳,你也来尝尝这碧螺春的味道。”
云翳一怔,看着云子衿亲自倒了杯碧螺春,而后递给了他。他再怔,最后愣愣地接过,仰头大喝一口,五官不由皱了起来。
他道:“好苦。”
云子衿笑了起来,“会吗?我倒是觉得味道淡了些。”
云翳嘿嘿一笑,“云翳是粗人,品茶是高雅的事情,比起碧螺春,属下更愿喝杯烧刀子。”
云子衿抬眼瞧了瞧云翳,“迟些时候,我也可陪你喝瓶烧刀子。”
“啊?!”云翳一愣。
云子衿此时收回了目光,他透过半开的窗子眺望着远方的山。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道:“云翳,这辈子我似乎总在算计他人,从未停止过……”
云翳酝酿了会,才说道:“成大业者,算计他人是必然的。”
云子衿笑了笑,“算来算去,最后却把自己给绕了进去。有因必有果,若是当初我没算计弘安帝,也没算计宁儿,兴许便不会有今天。”
。
鸾镜选皇,萧和皇子使诈,他眼睁睁地看着宁儿被流放民间。当时,他本是可以力保她的,但萧和皇子开的条件却甚是诱惑,他始终抵不过权力的引诱,任由萧和皇子派人追杀宁儿。
南国边境,他早知南宫白并非如传言般落魄,他也是个暗藏野心的男人。他知南宫白武功不差,绿萝引着宁儿到南国边境,定会遇着南宫白。以南宫白的能力,要想躲过萧和皇子的追杀,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事情也如他所想,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是算漏了宁儿会喜欢上南宫白。
不过这也无妨,她可以喜欢南宫白,一样也可以恨南宫白。
他信手便写了封信飞鸽传书给了海国的吏部尚书司马非。司马非是柳如雪身前的红人,他在柳如雪前夸夸其谈,将南国平王夸得只应天上有地上无,最为重要的是南国平王暗藏野心,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南皇。
南宫白和柳如雪可谓郎才女貌,两人一见,便如胶似膝地好上,顺了他的意。宁儿知晓后,心灰意冷。南宫白爱美人更爱江山,这点想必宁儿也是晓得的。
只是他却也再次算漏了宁儿会怀上南宫白的孩子。
他这一生算计了无数人,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宁儿手上,就如他也从未想过宁儿会迎纳柳涵风为夫郎。
权力的诱惑,宁儿最终还是没有躲过。
他云子衿这辈子做得最为后悔的事情,便是助了宁儿登位,让她尝到了皇位的滋味,从此不可自拔。
。
“主上,若是陛下当真不愿的话,没人可逼得了她迎纳风王。”
云子衿不语,只是默默地品茶,口里的碧螺春很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道:“云家势力已经没落了,将守在云家附近的人都撤了吧。”
云翳应了声“是”。
云子衿又道:“云翳,以后你不必再来这里了。”
“啊?!”云翳一惊。
云子衿再道:“你退下吧。”
云翳不解,刚想问些什么时,瞥见云子衿清冷的面孔,口中话嘎然而止。他虽是不解,也唯好忍住疑问,悄悄地离开了皇宫。
又过了好一会,左德子前来禀告,“殿下,绿萝姑娘求见。”
云子衿淡笑:“传吧。”
绿萝施施然前来,她眼中隐隐有泪光,见着了云子衿,未语泪先流。云子衿一瞧,不由哑然失笑,“绿萝,你这是怎么了?”
绿萝含泪道:“殿下,绿萝替你不值。殿下如此为陛下,陛下最终却当了负心人。”
“没有什么负不负心,她虽是违背了承诺,但宁儿对我如何,我看在心里。帝王家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始终是个奇迹,而宁儿注定不会是那个奇迹。”云子衿缓缓道。此时此刻,他面色温和,双目含有平静之色。
绿萝叹道:“陛下此生能遇着殿下,是天大的福气。”
云子衿只笑不语。
良久,云子衿敛起笑容,定定地看着绿萝,他道:“绿萝,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绿萝垂首听令,“殿下的命令,绿萝定当办妥。”
云子衿的声音很冷。
“我要你今晚卯时提柳涵风的头来见我。”
火起火灭终生悔
火起火灭终生悔 风王身份并不低,是以迎纳时也做足了排场。长平帝亦是告示天下,迎风国风王柳涵风为侍郎。
此告示一出,全天下尽是哗然。
北国子民自是欢喜连连,长平帝不仅得一俊美侍郎,还得一风国,可谓双喜临门。
南国子民则是唾弃风王,心中皆是如此想:风王竟甘愿投身北国,以一国为礼,实在丢人。只不过长平帝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南国弘安帝听闻后,却是大笑了数声。只听他自言自语道:“笑笑呀笑笑,你当初怨我娶了如雪,如今你的皇夫可有怨你纳了侍郎?这皇位的代价,你如今可是尝到了。”
月色清亮,静谧的北国皇宫里忽起一阵敲锣打鼓声,正是洞房花烛夜时的礼乐。
含风殿里铺天盖地的喜庆,窗子上皆是贴着大红的“囍”字,宫人们满脸喜色。丝竹声停,长平帝萧宁迈进了含风殿。
洞房花烛夜,本该是件天大的乐事,但萧宁却乐不起来。周围的满目喜庆,红绸喜烛,以及宫人们手里所捧的合卺酒,都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萧宁瞥了眼床上的水红色帷幕,蓦地就想起了她与子衿大婚时子衿身上的红衣。她又瞥了眼檀木案上的喜烛,脑里就情不自禁想起她和子衿曾夜夜点亮龙凤烛,而后缠绵至烛灭。
周围的宫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萧宁一句话也没听清。
她的脑子里全都是子衿的模样,子衿的笑,子衿的温和,子衿的……冷漠。
宫人们看着长平帝的面无表情,谁也不敢催促长平帝去掀下风侍郎头上的喜帕。整个含风殿寂静无声,宫人们面面相觑。
直到坐在床头上的风侍郎淡淡出声,萧宁才猛然回神。
“陛下,是时候掀喜帕了。”
萧宁身子僵硬地迈步过去,掀喜帕的手有些颤抖,宫人们此时也看出了陛下的不妥,但谁也不敢开口,甚至连掀喜帕该用喜棒而非用手的提醒也不敢说出来。
喜帕只掀了一半,最终萧宁的手垂了下去,水红的帕子再次盖上了风侍郎的脸。
萧宁启唇淡道:“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们一愣,但随即大多数宫人还是退了出去。虽然于理不合,但陛下的话就是圣旨,谁敢违抗?不肯离去的宫人是风侍郎从风国带来的。本来委身给一国之君当小的,他们就觉得自家主子很是委屈了,如今洞房花烛夜,这长平帝竟还不愿掀喜帕,岂不是更委屈他们的主子了?
是以他们坚守阵地,除非等到长平帝和他们的主子喝了合卺酒,不然绝不离去。
萧宁眉头微皱,刚要说些什么时,风侍郎忽然开口道:“你们也退下。”
此话一出,宫人们再也情愿,也只得离去了。须臾,含风殿的寝宫里就只剩萧宁和柳涵风两人。
萧宁抿了抿唇,方道:“风王,若是此刻朕想作罢,你会如何?”
柳涵风静默了好一会,他伸手扯下喜帕,一双宝蓝的眼睛幽幽地看着萧宁,“陛下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对吗?”
萧宁苦笑一声,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告示已发,长平帝的确不可能对整个天下言而无信。但是她对子衿,却是真真正正的言而无信了。
她定定地看着柳涵风。
“风王,其实你不必如此。北国是一定会救助风国的。”
柳涵风起身,行至萧宁身侧,轻轻握住了萧宁的手。
“我们已经行礼。陛下不必见外,唤我涵风即可。再者,风王风国已成为了历史,还望陛下莫要再言了。”
萧宁有些不自在,她不经意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多谢……涵风提醒。”
柳涵风笑了起来,“陛下,我不会强求你什么。我们在人前做好戏就可以了。陛下只需照料好并入北国后的疆土,涵风便心满意足了。”
萧宁眸色顿时深邃起来。柳涵风这人,她实在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曾经的一国太子,曾经的一国之王,当真有如此简单的心思?
良久,萧宁方答应道:“好。”
柳涵风笑着,烛光投射到他的眼底,蓝光幽幽。
“快到卯时了,陛下可要歇息?”
萧宁一愣,“竟是卯时了。”她的目光落到了窗外。今夜的月亮宛若银盘,又大又亮,本该是个良辰美景的夜晚,只可惜身边人不是意中人。
她心中轻叹,抬眼便道:“涵风,你先好生歇息。朕忽然记起还有几本至关重要的奏折没有批阅。”
新婚之夜,理应夫妻对眠到天明的,哪有其一先行离去?奏折再重要又哪及得上洞房花烛的美妙?只不过柳涵风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