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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含笑看着她,那种笑容她实在太熟悉了,教室里,操场上,办公室里,面对她时仿佛是兄长在关心自家妹妹。可是她不愿意这样的笑容,不愿意他这么对自己,恍然中伸出手拽住那人,口中呢喃着:“保宸……”
不待对方作出回应,就一把抱住他,感觉他的怀里好温暖,满足地朝里面蹭蹭,喃喃自语着:“好冷……”死拉着愈发不肯放开了。
保成素来不喜欢这类宴会,所以对于翘宴极有经验,事先去会场布置下阵法,等酒过三巡之时,趁所有人目光集中在戏台上,发动阵法隐匿自己,再利用身上的黄袍作一个式来代替自己撑场面。不过这次他倒有些后悔了,苦笑着低头看看蜷缩成一团的苏晓菲,觉得自己应该留在筵席上比较好,不该心急地溜回来试试那把破穹弓。
无奈地任由她紧紧抓住衣服,在花廊边上坐下。她的脸通红,有些酒气,怕是喝多了新贡的百合花酿,真是的,难道不知道未成年人不得饮酒吗?这家伙也是,管不住自己,平时见她在班里上自修课那么安静认真,一个人放出来看到什么新奇就要尝试什么。保成这么想着,感觉怀里的人攥得愈发紧了,再下去衣服都要破了,正想轻轻扳开她的手,却听见仿佛梦呓一般的声音。
“我跟你说哦……你长得好像我们班同学……不对……是一模一样呃……”
“他叫保宸……是我们班……我们学校的校草哦……”
“他很厉害……什么……都会的样子……每科都好棒……”
……
“保宸……我喜欢你。”
黑夜之中,不远处摇曳着的点点宫灯如同天上的繁星,凉风带着花香拂过他的脸。保成不可思议地尤自睁大了眼睛,一动也不动,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了,似乎一动就会支持不住而散架。连霍义桐将剑指向他咽喉时都没这种知觉,他已经淡漠了生死,却无法不在乎身边的感情。
呆了半晌,他这才低下头来,看着已经熟睡的脸,张口想说什么,耳边却如同晴天惊雷般响起了石蕊的声音“不要说对不起!”摇了摇头,他只能说对不起,否则还能说什么?转头看向满架的紫藤花,似乎映照出那个黑发紫眸的女子笑颜,那么的温暖,丝丝扣住心弦。他眼里透出异常的温柔。
“子夜啊,我该怎么办呢?”
苏晓菲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侍女听见动静,忙进来伺候她梳洗。她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屋子,问道:“我怎么会回来的?”
侍女回道:“格格,昨天散宴后四阿哥找不到您,急得什么似的,最后还是太子殿下在小花园里找着您。您也真是的,怎么可以就在外面睡着了呢?夜里风凉,容易招寒,皇上已经吩咐太医一早就来给您瞧瞧了,怕是现在已经在外面侯了一个时辰了。”
她闻言,忙唤侍女加紧梳洗,把太医爷爷搁在外面半天可对不住人家。一切整顿完毕后,门外的宫女宣太医进来。这位太医可不是留着花白胡子的爷爷状,而是一脸严肃的中年学究,倒使她想起学校里那位教导主任,天天早上守在学校门口查迟到违纪。
太医搭了半晌脉,又仔细端详下她的气色,“嗯”了一声,然后道:“格格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年岁小,夜里招了风一时半会儿发不出来,微臣给格格开一副方子驱驱寒,吃上一贴就好了。”
啊?还是要吃药?苏晓菲的脸顿时垮了,她最讨厌吃药,妈妈又特别崇拜中药,每次生病总爱熬上一大帖黑乎乎的药汁逼她喝下去,这简直和奥斯维辛一样恐怖。
太医看到她的表情,大概是想起家里也讨厌吃药的小女儿,严肃的脸上竟略带着些温暖的笑意:“格格怕药苦,微臣多添些甘草,梨膏就是了,但是这药是一定要喝的。”
一听到药可以甜些,苏晓菲大喜过望,脸上泛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拉着人家太医的袖子连声道谢,倒把太医唬了一跳,接过宫女递上的一封银子便告辞了。
待太医走后,侍女边收拾东西边说:“格格,您是千金之躯,怎么可以向我们这些奴婢,臣下道谢呢?”
“不可以吗?”苏晓菲有些郁闷,难道说声谢谢这种基本礼貌在清朝都不允许吗?
前传-仲夏夜之梦 素衣怒马,少年游
仲夏时节,紫禁城里热得仿佛是大跃进时期家家户户大炼钢。保成在马上顾视着宫墙,明晃晃的红墙黄瓦,这么吸热的色彩,温度不高才怪呢。他略有些神往地怀念起额娘的冰雪森林了,其实他根本不想随驾去畅春园避暑,自己那个内书房通过绵延的回廊和精密的结界已经很凉快了,畅春园之行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不过,放松缰绳让马儿缓缓跟着大部队散步,他微微叹口气,看在老爸恨不得把北极搬过来给他的份上,以及随行名单中那个不安分因素,权当作“带薪休假”好了。保成脑里不禁又出现那个夜晚,脸色复杂地望了一眼那辆八宝缨络宫车,仰头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有一群神鸦杂乱无章地飞过,扑棱扑棱拍下几根黑色的羽毛。
畅春园!畅春园!苏晓菲满眼爱心地看着映入眼帘的青山秀水,她终于来到穿越女主与众多阿哥花前月下的绝佳地点,著名的穿越旅游胜地,畅春园了!一旁的德嫔轻轻按下她的肩膀:“晓君,这是在外头呢。”
“是,额娘。”苏晓菲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能来还不是沾了自家额娘的光。这位德嫔娘娘再度承幸皇恩浩荡,康熙特别带她来安心养胎。这里面的小朋友大概就是十四吧,苏晓菲好奇地打量着德嫔的肚子,随口道,“额娘,这一定是个弟弟。”
德嫔用手绢掩口一笑:“少油嘴了,快下去吧。”苏晓菲兴冲冲地拉起帘子,准备一跃而下,却被一双手稳稳当当地抱起来放到地上。她仰头看见一身石青色夏装的胤禛,甜甜地笑道:“四哥哥。”
胤禛淡淡地泛起一个关切的笑容:“别乱跑,仔细摔着。”接着又恭恭敬敬地向里面行礼,“胤禛给额娘请安。”
里面略有些静默,但旋即出声道:“四阿哥请起吧,晓君就拜托你代为照看了。”这语调平缓,听不出任何起伏。胤禛眼睛一黯,只是应声道,“胤禛谨遵额娘吩咐。”还没多说一句话,就被苏晓菲连蹦带跳地拖走了。
保成安顿下之后,拉拉自己的石青纱制大褂,里面出了一大身汗。他素来喜欢洁净,换上一身麯尘色的便装后,便吩咐小桂子去取些碎冰来。
每年冬天,宫里总会在地下冰室里存储冰块,畅春园也不例外。取出一柄银制大壶,量入凤凰单枞,以少许园里清冽的玉泉沸水冲泡,再密密地加进碎冰直把壶盖撑起来,最后放在阳光底下,只等着冰块融化,听得盖子“啪”一声合上,便可惬意地在夏日饮用单枞冰茶了。
不过等待的时间是燥热可怕的,小桂子伶俐地吩咐宫女上冰镇酸梅汤。保成一边批着折子,一边略抬眼看了一看,随手推过一大叠奏折:“小桂子,把这些送到皇阿玛那里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折子,什么某处出现祥瑞之兆,某地有异象发生,倒可以汇编成一大册《清朝八卦异闻录》了。
待小桂子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保成和那个宫女了。他左手端起那碗酸梅汤,冰气袅袅上升,结成一片水珠,抬头一笑:“软筋散的分量还没加足呢,要不要再加些?”
那个宫女大惊:“你怎么知道的?”旋即从袖中抽出一把雪亮的短剑,直指向他,娇叱一声,“清狗,你伤了霍大哥不得好死!”
保成右手湖笔轻轻一画,止住了短剑,把剑身都涂上浓浓的墨汁,淡然笑道:“酸梅的气味固然强烈,但软筋散的微苦气味我可是分辨得出的。还有啊,我伤了霍义桐应该算作正当防卫吧,这可是他先以多欺少的。”
“你们这些清狗就该杀!”女子有些窘迫,嘴上不饶人,右手发力想抽出剑,却被一枝小小的毛笔奈何不得。保成微笑着看向她,面容秀丽,大概是因为习武的关系,英气勃发,眉宇之间倒有些像一个人,就问道:“你是陈前辈的千金吗?”
女子面上涨得通红,啐道:“你哪里配称我爹爹为前辈!”
保成摇头道:“这本就是礼数,又怎可免去?不过陈小姐和令尊的性子真是不一样,令尊沉稳心密可是出了名的。”
女子别过头去,感觉手上力道一松,那支笔已经放了下来,又听见他朗声吩咐道:“来人,备马,去马场。”
她胡疑地打量着他,保成解释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混进来的,但进来容易出去难,我倒是可以借身份带你到马场,从后山出去。”他笑着掸掸袖子,自言自语,“可惜我回来又要换衣服了,这个颜色我倒是很喜欢呢。”
保成带着陈家小姐来到马场,取了两匹马,作势要扶她上去,女子一摆手,一蹬脚,自己上了马。他一笑,也翻身上马,略一扬鞭,马儿极有灵性地向后山绕着圈迂回跑去。
此时正是下午沉顿之时,后山人迹罕至,地势险峻,但有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通向外围。他下马拱手送别:“难为你要爬山了。”
女子撇一撇嘴:“别小瞧了我们汉家女儿。”她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有些羞涩地说,“我叫陈菡红,下回再找你算帐。”
保成点点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小巷那里的法阵是你布下的吗?”陈菡红身形一顿,点头道,“是我,但我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让我去布置。”
“师傅?你师傅是?”保成心里一沉,下意识问出声。
“这个哪能让你知道?我师傅可利害着呢!”陈菡红自豪地说,头也不回地上了山。
保成耸了耸肩,想来她也不会说的,只得目送她远去,自己牵着马儿悠然往回走。待回到住处后,小桂子已经在那里候着多时了,忙不迭上前道:“太子爷,您怎么不支一声就去马场了呢?可把奴才急得,万一皇上问起来,奴才上哪儿找您啊?”
“好了好了,不就是遛弯了嘛。”保成轻松地将冰茶斟入薄胎小杯,吸了一口,满嘴的冰凉刺激,带着微微的清苦。他放下杯子,眉头却微微蹙起,陈家豪会找一个术师教授女儿武功?
前传-仲夏夜之梦 落英成阵,叶自飘零水自流
不乐意!不开心!苏晓菲眼巴巴地跑到甬道口目送着漫长的旌旗离开,为什么她不能和四四一起去秋围?穿越女必去的秋围她为什么不能去?难道是上天惩罚自己吃美男豆腐太厉害的缘故?可恨那个小豆丁胤禩还很认真地说:“九妹,我会猎只小狐狸带给你玩的。”人家才不要什么小狐狸!呜,人家要去草原看帅哥。
康熙这一离开带走了大半人员,紫禁城里能闹腾的只有苏晓菲和天上的乌鸦了,还有,留下监国的皇太子胤礽。保成对这种秋游活动向来无所谓,每年都去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他实在弄不明白老爸为什么兴趣如此浓厚。
留下监国的日子实在清闲,天天可以睡足了再起床,一路呼吸着秋天凉爽的新鲜空气去工作。要知道,和以索额图为首的一干老狐狸斗智斗勇,可比在草原上出身臭汗逮只狐狸刺激得多。左一个“叔舅”右一个“叔舅”把狐狸绕晕了,大笔一挥,完成任务,潇洒地留下几只面面相觑的狐狸捧着诏御去干活,怎一个“爽”字了得。
毓庆宫里栽满了菊花,秋风一吹,满宫的菊花香气丝丝弥漫开来。苏晓菲日子过得无聊,干脆每天到这里报道,和石蕊说说话。有时石蕊在园子里伺弄花儿,她便热心地帮忙递篮子,给剪子。
苏晓菲一边欣赏着千姿百态的菊花,一边听着石蕊介绍,水晶白,千日紫,簇心绿,锦绣红,天下的品种大多都集齐了。她好奇地询问:“为什么这里没黄色的花呢?”而且品种以白,紫居多。
石蕊修去一些残枝败叶,用手绢擦了擦额头:“因为殿下不喜欢黄色啊。”
不喜欢黄色?苏晓菲左右看看,敲敲脑袋,似乎的确如此,太子除了正式场合穿黄色衣服外,平时根本就不穿黄色,连喝茶的杯子都更偏好青花瓷杯或者素白薄胎杯。
石蕊又道:“不单是菊花,格格四季来园子看看,每季花儿都没有黄色的。人家园里春天报春花,萱草花开得旺,我们这儿是桃花,樱花,梨花,杏花什么的开得盛,不是粉的就是白的。”真是个古怪的太子,苏晓菲撇撇嘴,低头玩弄着狗尾巴草。
松完土,洒上水,石蕊照例要剪几枝花命人给皇太后送去,随口道:“格格把剪子递一下。”话音刚落,一把剪刀刀柄朝向她递了过来,她一笑,“多谢殿下。”保成却又把手收回来,说:“我来吧,你去歇息。”说着就躬身挑起花来。
石蕊感动地望着他,却没在石凳上坐下。苏晓菲疑惑地问:“嫂嫂怎么知道递剪子的不是我而是太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