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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抱琴上前来:“老太太、太太,时辰要到了…”
三人无法,贾母嘱咐道:“好生护养,下月还能再见…”一语未了,泪如雨下。
次日又传来好消息,原是贾太嫔见驾谢恩,回奏祖母、母亲入宫请候之事,龙颜甚悦,不仅赏赐了贾太嫔,更发内帑彩缎金银等物以赐贾府,对贾政亦有褒奖,贾府上下无不欢天喜地,洋洋自得。
话说这次椒房眷属入宫看视请候之后,王夫人在府中重新掌握管家大权,众人无不巴结抬捧。贾政、贾赦和贾珍议定借东府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三里半大的地方建省亲别院。
贾家这边正谋划大造省亲别院,林府里林臻玉却捧着账本子笑眯了眼,水泱见他这般高兴,有些无奈:有这么缺钱么?这都笑了半刻钟了!
臻玉拍拍他的肩膀,继续乐呵,这可不是缺银钱的问题,看这些傻帽儿为着个虚名儿争相从铺子里买那些高价的木料建材,还有他的好外祖家,边看戏边赚银钱,可不得高兴!
臻玉揉揉笑的有些发僵的脸,对水泱道:“这事儿还得谢你,要不是你事先告诉我省亲这回事,怕是现在再想屯木料赚钱已是晚了。”倒不是臻玉没在心里头打过趁各家炫富争建省亲别院的时候大赚一笔的念头,只是自他来后,事情变了很多,好些木料又金贵,他是不想去冒险的。
水泱知道臻玉心思,在他心里林家家财都要留给黛玉和馥玉才好,是不想少了弟弟本该继承的,可林海对他疼宠有加,黛玉和馥玉两个又最爱戴亲近他,怎会愿意这般!是以臻玉从小热衷开铺子赚钱无非是想不亏待了弟弟妹妹。
只是…水泱剑眉微挑——给他养就是了,莫说臻玉一个,就是林府上下他也养得起。伸手替少年揉揉脸颊,水泱心忖,他是很愿意养的。
荣府里,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又使人打造金银器皿,往姑苏采买女孩子,向南下收集珍禽花鸟,可谓热闹喧闹非常。
王夫人听着周瑞家的回禀报账,心里头有些发愁,公中账上的银子已是不够使了,算上老太太、东府、大房给的银子加起来也不够使得,却要想些法子才好。
想来大房大老爷和邢氏的嘴脸,就算去了也得不着银子,或许平白还会被哭穷几句白占了他们的园子。王夫人思量着东府也不妥,本就占了东府才修好没几年的会芳园,这次宁府又送来几万两银子。
琏儿和凤姐儿倒应有些私房,可这夫妻俩忒滑手了些,王夫人本想以事多任重身体吃不消的缘由将支银子过账的事情交给凤姐儿,不想凤姐却又因前段时间操劳神疲力倦,不能担事,而琏儿竟变得中规中矩起来,每日监工造册,差事只领了银钱去办,半点不沾管账之事,王夫人有心发作,却无甚理由,只每每向薛姨妈抱怨。
自贾元春封太嫔后,薛家送了厚厚的礼来,林府也备了一份不薄的礼,还是林臻玉亲自送来的。如今王夫人自然将银钱的主意打到这两家身上,理由也是实在的,亲戚家有这天大的喜事,如今来建省亲别院,对谁都是尊崇有好处的,怎能不出些力呢?
说来贾母之前有意将黛玉和馥玉接来小住,却都被婉拒,林臻玉说的也有礼,如今荣府人多事杂,黛玉前来叨扰却是不妥,至于小馥玉,如今请了坐馆师父,正认真读书呢。贾母心里虽有些不悦,但却挑不出理来,只得作罢。
王夫人既有这心,立刻收拾妥当到薛姨妈的梨香院来。
薛姨妈见荣府大姑娘封嫔,虽是太嫔,可到底是贵人了,这荣府门楣自然又高了些,正想卖些好处与他们,与宝钗商量,薛宝钗打量自家在京十分要靠贾家庇护,也是同意,只嘱咐薛姨妈不可多给,五万两顶天儿的。
这番王夫人借钱来,薛姨妈听她说了几句便欣然同意,入内室拿来一锦盒,内里正有五万两的银票,而后两个老姐妹言笑晏晏,十分和睦。只王夫人回到荣禧堂,心里却有些嫌弃:这薛家富贵,家产少说了也得有几百万两银子,却只借五万两,可见吝啬!
又想起林家来,更在心里发狠要多多从他家借来!正想着改明儿叫凤姐儿亲去一趟,却听外面金钏儿报说:“老太太找。”
王夫人暗自撇撇嘴,教人叫了住在房后三间小抱厦内的三春姐妹一同向贾母上房去。
贾母正和薛姨妈闲话儿,薛宝钗在下座陪着。
王夫人等人见了礼,贾母随口问:“园子怎么样了?”
王夫人笑答:“已有了章程,按着来就是,外头自有大老爷、老爷和琏儿管着。”
贾母点点头,这话却不是她随便问的,刚薛家母女来请安,话语间隐隐便说这借银子的事儿,倒无他意,只是这薛家姨太太想透露出银钱不够了她还能借些的意思,无非是想卖个好而已。
贾母心知前些日子为了能让元春获宠,不仅宁府去了个孙媳妇秦氏,荣府里更是花了大笔的银钱,库银已所剩无几,因而对王夫人像亲戚家借银子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心里头也是赞同的。
今日叫来王氏不过是嘱咐几句,贾母知道自己这二媳妇颇有些爱财,向来只吞不吐,不过这私房银子将来也是要留给宝玉的,贾母并不与她多计较,只要不太过了,俱是无妨。只是林家那大小子很有些心眼子,贾母怕王夫人又弄巧成拙,前些日子王氏的名声可是不好听。
其实贾母对前些日子王夫人的事知之并不甚详,一来碍于她的辈分,宴会上众人自然不便提及;二来,亲戚里纵有知道的,可谁又会到她跟前嚼这舌根子,生怕讨着好呢?因而贾母只觉这事虽不光彩却并不太在意,却不知都城里没有哪家不知此事的,这事儿的恶果还在后头呢!
说了会子闲话,贾母正想单留下王夫人说话,鸳鸯掀帘进来:“老太太,二老爷来了。”
只见贾政惯来严肃的脸上罕有的带了一抹笑,却是今日又有上皇使者赏了些金银物件,工部侍郎也多称赞他差事严谨,不免想将赏赐奉与老母,好叫老太太也高兴高兴。
贾母果然高兴,让他坐下细说,上房里一片融喜之意,不几时,却听贾政提起林臻玉来。
贾政捋捋胡须,笑道:“今日去视察部里工事,正巧遇到臻哥儿,谈吐行止,越发进益了。”
贾母恐他又记起宝玉,不免斥责,因笑问:“那孩子好些日子不曾来了,形容可好?”
贾政笑道:“好。今上已恩旨明年增设恩科,我朝恩科向来宽泛,臻哥儿母孝虽不足三年却早已过百日,也在恩例之中,却可以下场一试,倒也是喜事。”见贾母高兴,又道:“臻哥儿有心,言府里建造省亲别院银钱定不宽裕,因而将母亲所说一万两尽用来建造别院,也是他们的心意,那孩子语切情真,我便答应了。”
贾母在之前林家兄妹委屈回家时,的确曾说过要将几乎分文未动的那一万两银子“生活费”退给孩子们,亦有表示清白不贪之意。
贾政说的便是这回事,贾母听了犹可,只垂下眼角,笑容微淡了些。
独王夫人受不了,那一万两银子早入了她的私库,如今还想让她拿出来么?
偏贾政对这些庶务一分心思也没有,他只觉这外甥十分通情贴心,因而和颜悦色的对王夫人道:“就将那一万两归到外账上罢,好叫琏儿他们采买。”
王夫人打落牙齿和血吞,却不得不点头应下,还要听贾政对林臻玉一口一个的赞扬,余下之人为讨好贾母、贾政,也多是附和,直气的王夫人把帕子都抠烂了。
回到荣禧堂,听闻贾政又宿到赵姨娘屋里,更是火上浇油,摒退丫鬟连摔了两个茶盏子。王夫人靠在石青金钱蟒引枕上抚着心口,脑中思量着从何处再倒蹬些银子,要她在自己私库里取,却是万万不能的!
思量再三,叫来周瑞家的,让她去跟女婿冷子兴交代:“再多放两倍银子的贷,利钱也加一分!”周瑞家的虽是无知仆妇,听了也有些咋舌,这也太…只是见王夫人脸色不虞,并不敢多说,领了命去了。
36、好黛玉初理管家事
当下已快近腊月;离年日进。
林如海在江南所行之事接近尾声;因要整理卷宗益发忙碌。随着上皇对老臣念旧宽待;今上继位后也不见大动作,许多依附义忠老亲王因其坏事而低调收缩的世族大家又有指手划脚贪权圈钱的趋势。
以甄家为首的一干世族盘踞江南已久;虽暗线布置当初因为种种十不存一;如今半复元气;自然盯上盐政这块钱权俱有的大饼,林如海颇得今上信任;连任两届巡盐御史,自是许多人眼中的绊脚石;多欲除之而后空。只这林如海十分谨慎奸滑,多番竟不得手;身边又有得力护卫,一时竟是奈何不得,多次博弈下来,两方成势均之势,甄家唯恐大动作引得今上插手,表面倒是一副和乐融融的场面,暗地里两方却都在加紧布置,不敢有丝毫松懈。
却说这林海撑到今日也十分辛苦,这些世家扎根实深,若非他有扬州布政使、城守尉、都转盐运使司运使相扶相帮,身后又有今上和景王势力依靠扶持,如何能在这满是地头蛇的地盘站稳脚跟?
林家虽也是姑苏大族,可子孙凋零,如今出仕之人稀少,不堪大用,林海一想到这个就不禁庆幸当日和叶先生商量把长子送到府学中,不仅臻玉因此交得几位好友,他也以此为契机和靳家、席家、顾家交情日近,后而结为盟友,有席家兵权为震慑,布政司也是江南之重,如此才一步步将皇上交代的暗线安插到盐政各个关节,如今他只要把暗棋名册和那几家的罪证呈给今上,就可功成身退。
林海想起京中子女,又心疼又愧疚又愤怒!他不是不知道儿女在贾家受了委屈,这些跟去都城的老仆都有来信告诉,只是差事办到紧要处,若有半分不慎,四家俱都不保由不得他半点分神,只好压在心底。让儿女远离江南这漩涡是最安全最稳妥的作法,近一年来甄家动作之大令人咋舌,他们四家不约而同地将子孙送离江南,其中最被看重的靳康、席双佑、顾清之都和臻玉兄妹三个一样被勒令留在都城,他们四个老家伙死了不要紧,这些孩子可是家族未来的希望。
林海将卷宗和密折用蜡封好小心放入暗格之中,松了一口气,只等最后布置下就可以启请回京述职。
思及甄家,如海冷笑:不知甄家好不容易盼得自己这块硬骨头走了,正高兴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以为他走了就能坐上巡盐御史这个位子?笑话!想他在扬州经营这么多年,怎会留下这样的败笔?巡盐御史这个位子必得是老顾的!如今顾家已和今上一心,有他转圜推荐,这番布置下老顾又在都转盐运使一职上有了莫大的功绩,再升一级可不是正合宜的事情么!到时甄家得不着这职位,也意味着他们手里再没有和今上对弈僵持的资格,甄家下场自然也就不用他操心了…
看着案上几封薄薄的书信,林如海思量着也许自己该把眼光“放”到贾府上了,看在亡妻的份上,他已经能容得都忍了,这次把主意打到黛儿的身上的同时又如此欺辱他们兄妹,却是无须再忍了!敏儿临走时的嘱托他一时不敢或忘,敢动他们的儿女,自然有底气能承受他的“回敬”!
这等风雨欲来之际,不用他大动作,只略微煽风——略微点出些诱惑——略微给些小绊子…相信人心不足的岳家一定很愿意自己走进去。他们林家只要看着,闭门教子孙成器就好,如海眯眯眼睛,一贯纯良的脸上竟露出和林臻玉使坏时如出一辙的神情,嘴边勾起一抹冷笑:真当他文人好性么?真以为他会顾着虚名逆来顺受么!
林海将贾母的来信随手丢到一边,拿起一叠孩子们厚厚的来信,一封一封来回看,心里头又熨帖又有些酸涩:今年却不能陪儿女一起过年了。^//^其实三个孩子只要不在荣府,他还是放心的,景王一向与臻玉交好,这些年他看在眼里——真是拿臻玉三个当弟妹来疼,有景王在,还有叶先生帮着,只怕比在扬州时过的还要舒坦些罢…
林老爹在那边心内不停转过各种心思,林臻玉却拿着父亲来信有些难受,黛玉和小馥玉听闻爹爹赶不及和他们一起过年,原本大好的兴致也有些低落,尤其是小馥玉,嘟着的小嘴能挂二两香油,彻底蔫了——他人小,母亲没了,头回离开父亲这么长时间哪能不想呢?本来三兄妹还盼着好好与父亲享一个团圆年,却……
臻玉打起精神,他是哥哥,父亲虽不能赶来,但也要给弟弟妹妹一个喜庆高兴的年节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