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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当晚直接就没出宫,其实她这种行为很惹人非议,但是因她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且皇帝不好惹,才没有人敢多说道。
杨麒儿这一病就病了好几天,镇国寺的高僧前来宫中做了法事,高僧看了杨麒儿后,大意也是和许氏差不多,就是杨麒儿太小,宫中阴气重,他该是看到了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故而被吓到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朝廷刚刚开印办公不久,自然是事务繁多,皇帝也非常忙碌,不过儿子生病,他却是不能为了政务而扔下儿子不管的,所以除了上朝和同大臣商议必要的事,其他时间就直接在杨麒儿的卧室里,甚至奏折都搬过去批去了。
皇帝怕是有人厌胜皇子,故而宫里还彻查了一番,所幸是没有查出什么来,不然恐怕又是一场流血事件。
虽然没查出什么来,但皇帝还是发了大火,因为其他边边角角的事情,惩治了好些人。
他也是杀鸡儆猴,且让宫中之人敬畏,以后要是有人真用厌胜之事,非处置了其九族不可。
杨麒儿在他生日将近的时候稍稍好了,但是原来肥嘟嘟的,现在却瘦了好多,甚至眼睛下面都有了点青影,看着可怜得很。
许氏在宫中多日照顾杨麒儿,也是疲惫不堪,杨麒儿病好了,她才回季府去。
杨麒儿乃是正月二十三的生辰,皇帝在他的周岁上,本就要为他大操大办,加上他前阵子病了,为了冲一冲,就更是将这周岁宴办得热闹。
不过这热闹是别人的,对杨麒儿来说,他只想要爹爹的怀抱,然后美美地睡觉就行了。
皇帝抱着他坐在龙椅之上,接受大臣们的祝贺,杨麒儿病了这么几天,生辰这天精气神都完全没有回复,眼神也显得淡,看都不愿意看人,精神恹恹地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抓周的时候,褥茵之上全是放着各种吉祥的玩意儿,皇帝甚至直接将国之重宝,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放在了上面,就盼着儿子去抓。
但杨麒儿却没什么精气神,被爹爹放在褥茵上面之后,他就只是恹恹地看了看周围的东西,似乎什么都无法让他提起兴趣。
朝廷里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远远地站着,各有心思。
皇帝对皇子殿下的宠爱,人人都看在眼里,那是怜爱到了骨子里去。
皇上现在正值青年,又只有一个孩子,自然是疼爱非常,甚至过几天就要封这个孩子为太子。
不过,这些熟读了各朝史书的大臣,全都明白,皇帝现在太年轻,只要不出事,他还可以在皇位上坐几十年之久,到时候这个太子殿下长大了,难免会在太子之位上坐得不耐烦,那时候,父子之情又是如何,实在难说。
而且各个朝代里,又有多少生下来不久就被封为太子的皇子最后真正能够坐上皇位的呢。
虽然各位大臣心里都有别的心思,但此时面上却全都是恰到好处的笑容,看小殿下到底要去抓什么。
小殿下一向是挑剔的,褥茵上玲琅满目的东西都惹不起他的兴致,他之前一向是喜欢走不愿意爬,这病了一阵子,已然是没了站起来走的兴致和力气,故而就直接慢慢往皇帝陛下的方向爬过去了,皇帝在大臣们跟前一向是老成持重气度俨然的,此时却是顾不得形象,弯下腰去对儿子说,“麒儿,你不拿点什么吗,都不喜欢吗?”
杨麒儿望着他,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于是就兴味索然地四处看了看,然后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串珠,就爬过去将串珠拿在了手里。
这是一串沉香木的开光一百零八子的佛珠手钏。
他拿到手里后,还坐下来默默地绕在了手上,然后就爬回到皇帝的腿边去了。
众人都是略微诧异。
218、第十四章
太子的册封礼上,杨麒儿手腕上就绕着那一串佛珠,这个佛珠正是季衡在苏州寒山寺里开光求来的,年前让人送上京来,杨麒儿其他东西都不要,只抓了这串佛珠,皇帝心里是很高兴的。
除了高兴,他倒没有多想。
因杨麒儿实在太小了,太子册封礼的那些礼仪仪式,他自然是做不到的,于是几乎全程由皇帝抱着,这样抱了儿子一天,皇帝的胳膊最后都发麻了。
杨麒儿病了那几天之后,精神就一直不大好,而且也不大理睬人,遇到臣子对他行礼,他就淡淡瞄人一眼,马上就将脸埋进皇帝的怀里去了。
皇帝看他病后就一直精神恹恹,便十分心疼,生怕他出什么事,于是二月初,他就定下要在宫中设置佛堂,还专门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高僧前来讲经。
册封太子乃是举国大事,甚至因此加了一次乡试恩科,并且举国大赦。
季衡身在江南,心里也是牵挂着儿子,孩子周岁生辰时,全国各地官员都有给皇子送礼,他是之前就抽了时间亲自给皇子殿下雕刻了一套玩偶玩具,这份礼送上京,同其他官员的比起来,自然显得十分寒酸,不过其他官员送的礼都是入了皇宫内库,只有季衡这份摆在了杨麒儿的卧室里。
太子册封礼之后,二月中旬,季衡收到了许氏和季大人写来的信,两人的信封在一个信封里的,信却是分开写的。
季大人的信是说的京中情况,并交代他一些为官之道,许氏的信则是叨叨絮絮让他注意身体,又说了很多关于皇子殿下的事情,最主要的一件就是皇子殿下元宵节受惊,病了好几天的事情。
季衡看了信,心里就不好受了好几天,他离京时,杨麒儿才三个月大,现如今,孩子都满周岁了,都不知道孩子到底长多大了,季衡想到心里就难受,只好让自己不去想。
不过后来又搜寻了些江南孩子喜欢的玩具让送上京去。
皇帝给季衡的信,是在季大人他们的信到后几天才到。
皇帝在信里毫不避讳地倾诉衷肠,说自己十分思念季衡,不知季衡可否有想他,又写了杨麒儿生病的事情,说现在病已经好了,只是因为生病而瘦了好些,现在还没有长回来,还有就是用十分欢喜的语气写了杨麒儿抓周抓了他送去的那串佛珠手钏的事,平常杨麒儿闹出的一些笑话,也都精选了写在信里,如此叨叨絮絮,竟然写了上千言,季衡翻来覆去地看了信,又默默地收起来放进信匣子里。
二月下旬,皇帝下给两江闽浙各级官员的旨意下来了,其一,就是要求在倭寇海贼之乱上,务求对其大创全歼,不得只将其赶入海中。其二,对沿海地区施行“保甲制度”,以十家为甲,甲有长,每十甲为保,保有正。甲内人民,各制兵器,制锣,鼓,铳。若甲中有人里通倭寇海贼,则一甲治罪,若是倭寇海贼突破海卫所防御登岸,各保甲之间亦要守望相助。
除此,就是着姜时泽升任江浙水师总兵官,组建一机动水师,统一指挥各卫水军,以利剿灭倭寇于海上。姜时泽曾任温州知府,台州知府,又任按察司副使,曾多次在剿灭倭寇上立功,善于训练水师和海战,他也是抵御倭寇海贼于海上御海洋派的代表人物。
另一旨意就是在广洋,江阴,金陵三地增设造船厂,又在另两处增设火器厂,其人则是任用的季衡推荐的官员。
皇帝破除万难,要多拨给两江闽浙的一百万军费,也会分批被押送到位。
除此,就是皇帝同意了季衡以商养战的法子。
以商养战之法,皇帝拿给内阁讨论的时候,便被批得体无完肤,不过之后皇帝还是一意孤行,支持季衡这个办法。
以商养战之法一出来,就引起了全国海商的注意。会去做海商的商人,往往是十分具有冒险精神的,且也有一定远见。
倭寇海盗,无论怎么强大,这些海商认为依然是不能撼动大雍朝根本的,现如今的皇帝不是昏君,且一力要尽快地解决倭寇海寇的问题,在东南一带又有这么多忠臣良将,解决倭寇海贼问题,只是指日可待。
这份投资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是以后却是有长远利益在,故而季衡还没有去找这些商人,这些商人就先找上他了。
自然,其中也有一个原因在,这些商人怕不和朝廷合作,会有被怀疑同倭寇海贼勾结之嫌。
季衡在三月中旬,短短不足一月时间,他没出门就募集了七十万两军费,也有商人是愿意直接为朝廷提供木材或者造船技术等等的,季衡也给做了折算,算成投资,记在账上,然后直接将这些账目送报京城朝廷,最后由朝廷亲自写了收条,以后为这些商人减税,盖上皇帝印章,然后官府亲自送归商人家里。
这份皇帝印章在商人眼里就是无价之宝,商人看到朝廷诚意,之后自然有更多商人愿意在这个上面投资。
于是季衡就将皇帝拨下来的那一百万两白银退了八十万两回去。
季衡管理募集军费之事,但是退回那八十万两白银,却是同两江总督以及闽浙总督商议之后的结果。
皇帝省了八十万两白银,日子也就会好过多了。
朝廷这一番大的举动,对倭寇海贼直接就是一个大大的震慑,皇帝是有着不除尽倭寇海贼不罢休的决心的。
自然那些本来蠢蠢欲动还想勾结倭寇海贼或者想下海做海寇的人,自然就有所顾忌,不会有原来那么多了。
因年前挫败了倭寇大内景龙部和海寇王启集团,之后倭寇海贼便一直没有过大举侵犯,海岸线有一阵子的平静,不过这平静总像是暴风雨之前的那一阵平静。
三月十七,季衡从衙门回到府中,洗漱收拾,才刚换了一身家中穿的便服,抱琴就进来对他说,“大人,有人要见你。”
季衡回头道,“谁?”
最近找他的海商很多,他以为又是海商,不过这时候时辰不早了,谁会这样不经过递帖子预约时间就来。
抱琴上前低声道,“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我出门去办事,他就专门找上了我,说要找大人您。”
季衡愣了一下,又看向抱琴示意他继续。
抱琴继续道,“大人,他说是那海寇王启的手下,想要见一见大人您,有话同您说。”
季衡沉吟片刻,道,“人在哪里?”
抱琴说道,“我想着大人该会要见他,就让他在前院偏厅里候着。”
季衡点点头,“正是,我的确是要见他。”
这般说着,他又垂下眼帘想了想,就道,“请他到待客的西书房相见吧。”
抱琴却道,“要让卞大人他们在侧吗?”
季衡明白抱琴的意思,他怕这个王启的人会对季衡不利,季衡却道,“不必了。”
抱琴是季衡的私人,卞武郎商等是皇帝的人,抱琴将这事也是想得十分明白的,他自然是遵从季衡的意思,应了之后,就出去了。
季衡慢慢走到西书房去,三月中旬,正是暮春,天气已经很是暖和,院子里的两株桃树,桃花开得较别处晚,现在正是开得旺盛的时候,一片绚烂粉红,桃花香淡,随着春风扑到鼻端,正好是春的味道。
季衡看了一眼那桃花,进了书房里,仆人送了茶进来,季衡一边翻看东南海防图,一边喝茶。
进书房的人经过另一侍卫乔翼搜身后才让在旁边等候,抱琴进屋对季衡道,“大人,人到了。”
季衡点点头,那人便被随着抱琴进了书房。
季衡这时候才将那海防图放到一边,抬起头来看向来人,只见来人年纪轻轻,的确只有二十来岁,没有蓄须,面庞也没有带着常年被海风吹拂的黝黑,反而是白净的,看着也很斯文,穿着一身儒衫,便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季衡面无表情,眼神深沉,对方见到季衡之后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些许讶然,听闻季衡最初是因为貌美受到皇帝关注是一回事,这样亲眼见到他的确貌比潘安宋玉,又是另一回事了。
再说,季衡虽然一向不苟言笑老成持重,但是毕竟年纪太轻,无论怎么装老成,脸嫩依然是脸嫩,对方也不得不惊讶于就是这么一个年轻而脸嫩的少年状元,将东南一带的海上武装集团要逼得完全走投无路。其人心思之缜密,意志之坚毅,完全不该是这么年轻的人该有的。
来人规规矩矩跪下行了礼,“草民王游拜见抚台大人。”
季衡也没有让他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道,“草民,该是草寇才对吧。你既然姓王,和王启倒是本家。”
王游便抬了头来看季衡,季衡一张脸粉粉白白,长眉入鬓,一看就是正直而坚毅的人才有的,但是眼睛却是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眼尾上翘,眼睫浓密,正是满含风情,只是眼中神色毅然而冰冷,满含威严,让人不敢直视。